第二章 陰人叩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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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隊長的帕薩特在盤山路上顛簸時,我數到第七次反光鏡裡閃過同一棵歪脖子槐樹。

"導航顯示還有三公裡。"周隊長敲著方向盤,儀表盤電子鐘卡在00:17不再跳動。

山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屍油,車燈勉強切開五米可見度,照出路麵零星散落的紙錢。

我摩挲著青銅鑰匙新生的血槽,虎口的傷口已經結出青紫色血痂。

鑰匙在掌心規律性震顫,像某種加密的摩斯電碼。

後視鏡突然掠過一抹紅影,定睛看去卻是周隊長掛在後窗的平安符——黃綢布浸著暗紅血跡,朱砂寫就的"敕令"字跡斑駁。

"王法醫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周隊長突然開口,尾音在山霧裡顯得飄忽,"致死原因是低溫導致的心臟驟停,但屍表溫度顯示"

"零上二十一度。"我接話,指尖無意識地在車窗上畫出鎮字符,霧氣在玻璃表麵凝成水珠,順著符文溝壑蜿蜒而下,"解剖室冷櫃最低溫是零下十五度。"

周隊長握方向盤的手背青筋凸起。車載電台突然發出電流雜音,女播音員甜美的聲音扭曲成怪笑:"歡迎收聽午夜靈車頻道,接下來為您播放的是——往生咒reix版"

我猛地關掉音響,掌心鑰匙突然燙得驚人。

擋風玻璃上不知何時趴滿水蛭狀的黑色生物,它們用吸盤敲擊玻璃的節奏,竟與鑰匙震顫的頻率完全一致。

"到了。"

周隊長一個急刹。

車燈照亮鏽跡斑斑的鐵門,"青龍山殯儀館"五個隸書大字缺了"山"字,變成猙獰的"青龍殯儀館"。

鐵門兩側的符紙在夜風中簌簌作響,我認出那是失傳已久的"鎮煞符",但每道符咒的收筆處都被人惡意勾破。

推開鐵門的瞬間,銅鈴聲從殯儀館深處傳來。

不是常見的清脆鈴音,而是像用骨槌敲擊顱骨發出的悶響。鑰匙在我掌心瘋狂震動,幾乎要掙脫出去。

殯儀館主樓像頭匍匐的巨獸,民國時期的巴洛克式建築爬滿藤蔓。

門廊下掛著兩盞白燈籠,燭火卻是詭異的幽綠色。我數著台階往上走,第七級石階突然下陷三寸,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小心。"周隊長拽住我後領,"這是魯班鎖裡的七殺階,踩錯一步"

話音未落,二樓某扇窗戶突然炸裂。漫天玻璃雨中,裹著壽衣的老頭直墜而下,卻在離地三尺處詭異地懸停。

他青紫的臉龐緩緩轉向我們,嘴角撕裂到耳根:"時辰未到"

我本能地舉起青銅鑰匙,老頭渾濁的眼球突然爆開,兩枚銅錢"當啷"落地。

屍體重重砸在青磚地上,壽衣前襟散開,露出胸口的血窟窿——心臟位置插著半截桃木釘,釘頭刻著羅氏宗祠的徽記。

"沈阿婆!"周隊長突然朝門廊陰影處喊話,"市局刑偵隊的。"

紙錢燃燒的氣味驟然濃烈。

穿藏青色壽衣的老太婆從廊柱後轉出,她左手提著白燈籠,右手握著的銅煙槍正冒出青煙。

燈籠照出她臉上層疊的老年斑,每塊斑痕都形似掙紮的人臉。

"羅家的娃娃。"她煙嗓裡混著痰鳴聲,深陷的眼窩對準我,"鎖龍窟要吃人了。"

我後頸寒毛倒豎。

這聲音和十四歲那晚一模一樣——孤兒院大火中,有個燒焦的身影隔著火牆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鑰匙突然發出蜂鳴,老太婆的壽衣無風自動,露出腰間纏著的七枚青銅鈴鐺。

"屍體在停靈間。"

沈阿婆轉身引路,銅鈴卻紋絲不動。她走路姿勢很怪,像是踩著看不見的格子,每一步都精準避開地磚接縫。

停靈間冷氣撲麵,三十具冰棺整齊排列。

沈阿婆的燈籠掃過第七排時,我看到了那具熟悉的裹屍袋——解剖室失蹤的女屍,此刻正躺在刻滿符咒的柏木棺材裡。

她凹陷的眼窩插著新鮮的白菊,花莖滴落的汁液在棺木上蝕出"償命"二字。

"子時三刻,陰人叩門。"沈阿婆的煙槍敲在棺蓋上,震落幾片菊花瓣,"這姑娘是來送信的。"

周隊長正要開口,整排冰棺突然同時震顫。

裹屍袋的拉鏈自動滑開,三十具屍體齊刷刷坐起。他們腐爛程度不一,但每具屍體的右手都擺出掐算的手勢,食指不約而同地指向我。

鑰匙在我掌心劇烈跳動,血痂崩裂處湧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黑霧。

黑霧在空中凝結成羅盤虛影,指針瘋狂旋轉後定格在坤位。沈阿婆突然厲喝:"閉眼!"

晚了!

所有屍體的眼眶裡都鑽出青銅鑰匙,在空中交織成密網。

鑰匙相互碰撞發出的不再是金屬聲,而是無數人的慘叫。

我看到父親被鑰匙貫穿咽喉,母親胸口綻開鑰匙狀的血花,孤兒院的火海裡飛舞著燃燒的鑰匙

"鎮陰符!"沈阿婆的暴喝驚醒了我。手中鑰匙不知何時變成判官筆,筆尖沾著我虎口滲出的黑血。

肌肉記憶快過思維,我在虛空中畫出殘缺的符咒,最後一筆落下時,整間停靈間響起鎖鏈拖地的轟鳴。

屍體們轟然倒回棺內,青銅鑰匙雨點般墜落。

沈阿婆的銅煙槍接住一枚鑰匙,在燈籠下映出密密麻麻的銘文——那是我家族譜上的生辰八字。

"你父親把'鑰匙'種在你命格裡。"沈阿婆摳下鑰匙表麵的銅綠,露出底下暗紅的血沁,"現在鎖眼動了,該還債了。"

殯儀館外突然傳來引擎聲。穿皮衣的短發女子踹開停靈間鐵門,她右眼戴著醫用眼罩,左眼瞳孔在黑暗中泛著淡金色光澤。

"刑偵局特彆顧問沈綾夏。"她亮證件的手勢像在結印,"青龍水庫又發現三具浮屍,眼窩裡塞著這個——"

拋來的證物袋裡,青銅鑰匙正在滲血。

我低頭看向掌心,原本單刃的鑰匙不知何時分裂出三根倒刺,正緩緩旋轉著組成蓮花形狀。

沈阿婆的銅煙槍突然敲在我後頸:"娃娃,你聽過'鎖龍窟裡葬的不是龍'這句話嗎?"

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掌心的蓮花鑰匙突然收攏成花苞。

沈綾夏的眼罩微微顫動,隱約可見底下重疊的瞳孔。

周隊長默默給92式手槍換上新彈夾,這次我看到了彈頭上雕刻的微型符咒——正是一小時前我在車窗上畫的鎮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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