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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秋千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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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居遙仍立在原地,不說話也不稍動,像根被釘死的木人樁。

黎葳忙從書案後轉出來,兩步大跨到居遙身旁,把住居遙的臂肘,扶他坐下:“主上,那可是…久昔姑娘,您怎麼好發氣呢。”

居遙如夢方醒,回過神來,側首瞪向黎葳,眼睛要吃人:“我不知道嗎,你剛才怎麼不攔著?”

“我…”黎葳撐起身,眼珠轉向彆處,目光如孤魂野鬼在書房內遊蕩不定,“…您剛才那氣發得,我都差點兒跪了。”

若非黎葳心性堅定,牢記他與都首換了身份,否則他方才定是跪得毫不猶豫、乾脆利落。

半天未聞下句,黎葳垂下眼皮,見主上支著手,不停揉按眉心,於是輕歎一氣,又小心翼翼地替久昔姑娘抱怨:“主上方才,是氣久昔姑娘把南境與大趙看作一起…”

黎葳又斜下眼一瞟,慎之又慎:“…可主上從前,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黎葳,”居遙一個淩厲眼神,讓黎葳自覺閉了嘴,“我曾這樣想,那是年幼時,坐上這個位置以前。”

居遙看向書案,案上的桂花糕還散著誘人的香甜,而他卻不敢嘗:“我可以對大趙心存幻想,而南境,卻不能對大趙搖尾乞憐。”

黎葳轉過臉看主上,看到他就想到南境,和南境腹背皆敵的處境,眼裡忽然湧出熱意,猛地抱手藏頭道:“是,主上。”

居遙抬眼看黎葳,其間話意,二人心照不宣。

稍刻,居遙抬起手,沉下黎葳的手禮:“去吧,做你該做的事,久昔姑娘那兒,我自去受罰。”

黎葳領命離去,出門便撞上剛巡查完城門、打道回府的於青,順手賞了於青兩個手指蹦腦瓜,隨即以主上找他之名,讓於青趕緊進書房,自己則溜之大吉。

於青小跑進書房,見主上腦門烏青,果然有事,忙上前分憂:“主上,黎葳剛才彈我腦門,他說你有事找我?”

居遙捏著山根,正頭疼該怎麼去認錯,睜眼卻又來了個添堵的,直覺是黎葳故意叫於青來氣他的,好給久昔出氣——自打久昔來府,府上所有人都成了她的親戚。

居遙還沒說話,於青扭頭看見案上的桂花糕,他毫無顧忌,明目張膽地捏起一塊桂花糕,整個兒放進嘴裡。

於青一邊點頭,一邊吧唧著嘴道:“主上,這是久昔姑娘做的吧,她們從昨晚就開始搭灶,早上我走的時候,裡院兒人太多了,我都沒吃上!”

“你說什麼?”居遙像是聽了什麼詭聞異事,隆起眉毛,驚詫不已地看向於青。

於青眨巴著兩隻眼,十分純潔良善:“主上你不知道啊?”

於青見他家主上被蒙在鼓裡,當即轉身端起碟盞,正要與主上好好說說,卻忽聽居遙一聲怒喝:“給我放下!”

於青依依不舍地放下盛著桂花糕的碟子,偷咽兩下口水,老實蹲到居遙跟前彙報:“就是久昔姑娘和豆芽姑娘,不知怎的,久昔姑娘忽然想做桂花糕,下人們都被香味引了去,她便做了許多,讓院裡的人都吃到。”

於青蹲了一會兒,腿有些麻,挪了挪腳,又道:“我回來時聽下人說,她們忙到午後才歇下,我還說去裡院看看有沒有剩的,結果一塊兒不剩。”

居遙聽到一半便揪起心,這院裡有多少人他再清楚不過,要讓每人都吃到,那她到書房來時,該有多疲累,卻絲毫未見她的疲態。

“沒成想主上這裡還有,”於青提溜兩下眼珠,回想道:“說起久昔姑娘,方才去裡院跟她說話,她有些呆愣愣的,難道是病了?”

居遙斜眼狠瞪於青,而於青絲毫未覺,隻顧捶手搖頭,於是起身出門,簡直不想再看他的呆樣。

裡院中,盆碗、蒸屜等廚灶雜物已被下人收拾走,桌案也搬回了屋裡,地上撒落的乾桂花和糯米粉末也被打掃乾淨,一片亂地重歸整潔,隻留下一個形似大南瓜臉的土灶。

側廊下,居遙輕手輕腳往裡院走,到了月洞門,他便停下腳,微偏頭,眼神穿庭過院地往裡看。

裡院本是居遙往日住處,現下他卻難得來一回,每隔幾日便是一個大變樣。

院裡的牆邊被栽上了許多花草,花草冬夏皆適,院子四季如春,不複從前的孤寂清冷。

院裡玩件兒四零八落,正中的幕案台上,皮偶人被擺弄得手腳纏作一團,案腳下還有一隻被踢得炸毛了的雞毛毽,遠處一顆蹴鞠慢慢滾動,最終也滾到了雞毛毽的屁股後,安心落定。

久昔坐在秋千上,看著被自己輕輕一踢便滾得遠遠的蹴鞠,想它回來,卻又不想提腳去撿。

豆芽守在一旁,見姑娘的眼神追著蹴鞠,忙轉身去撿。

“不用了,”久昔踩著地,慢慢蹬著秋千,不讓它蕩起來,也不讓它停下,“就讓它待在那兒吧。”

豆芽見姑娘盯著蹴鞠發呆,卻沒有玩的興致,便點了點頭,又守回到姑娘身邊。

過了有一陣兒,豆芽的眼珠在院中溜達完一圈後,又溜了回來,偷偷瞧姑娘的臉色,見姑娘心情平和了些,便小心發問:“姑娘,方才在書房是怎麼了?”

久昔回了神,然而對先前的事還是不明不白,隻能搖搖頭道:“我不懂什麼國事,南境和大趙的事,我隻是…”

久昔停下了腳,穩住秋千,將自己當作了黎葳、當作了南境百姓,邊想邊道:“我隻是覺得,有家卻不得歸,有山卻不得依靠,這樣的感覺很是難過,所以有些……心疼這裡吧。”

豆芽不假思索地點頭,覺得姑娘說得都對:“可是姑娘,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跟做桂花糕又有什麼關係?”

久昔莞爾一笑,揚起眼看豆芽,一邊又蹬動了秋千:“沒關係,你吃得開心便好。”

豆芽瞬間笑出一道白月牙,小步跑到秋千後:“姑娘,我推你!”

“好。”久昔大聲應答,手上抓緊兩側繩索,未待豆芽來推,心已加快跳動。

天已冷,風陣陣地吹,將梨樹上的紅葉震得紛撒落下,“簌簌”作響,一會兒搭上久昔的肩,一會兒撫過久昔的裙衫,落英繽紛,似紅霞滿天。

豆芽賣力地推,久昔越蕩越高,要與天齊,而她早已閉上眼,一絲縫都不敢留,腦中煩亂也隨之被蕩了出去,不知去向。

寒風如絞,鑽進久昔的衣襟、袖手,像生出了無數隻冷皮蛇,貼在她的體膚上梭行,和向天高一樣讓她驚心動魄,毛骨悚然。

正當久昔的心懸於空中,無處安放時,倏然間,一隻大手攔住秋千去路,擋在久昔背後,以柔力相抗,讓秋千走過幾個輪回後,才緩緩停下。

背後的手溫柔而有力,暖意透過衣衫,告訴了久昔,她身後何人。

而此時,久昔心裡隻有抱怨,抱怨豆芽又亂跑去了哪兒,竟把她一人留這兒。

院中,果然隻有兩人,方才有人匆匆來叫豆芽,說是來了人送東西,非要交於久昔姑娘不可,豆芽仰頭一望,想這片刻,姑娘怕是下不來,於是她便獨自隨人去了。

秋千上,久昔沒有回頭,兩隻手抓著秋千繩索不放,而居遙站在她背後,身懷緊貼,兩人的手都在繩上摩挲,誰也不先放。

院裡風冷,而久昔背上又像燒著一塊兒鐵,叫她難坐難立。

她微微動身要走,卻忽被身後的人一隻手按下,而後那隻手又像毒蛇一般纏上久昔的脖子,逼她仰頭而視。

久昔來不及看清他的臉,眼前忽暗,隻有唇上溫潤讓她難得地清醒。

居遙越吻越深,扼住久昔下顎那隻手不願放,另隻手也慢慢環過久昔的肩,將她緊緊攏在懷裡。

久昔仰著頭,又被鉗住了喉,實在難受,兩隻手不停摳著居遙發力的手指。

居遙忍耐著微微鬆手,眼裡卻是微紅潮濕,緊摟住久昔,聲音顫動道:“你不用心疼南境,心疼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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