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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綰青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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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醒,挾著絲絲涼風,從被木板封釘起來的窗隙中穿進困屋中,幾縷豔光悄悄了爬上茶桌,又一縷調皮地躍上榻沿,輕輕撬動榻上人俏麗的睫眼。

戧畫睫扇微蹙,臉不由自主地輕皺一下,晨醒的怒意來得猝不及防,她側過身,抬手將被子一下拉過頭頂,沒有要起的意思。

蕭案生睡在榻邊,半坐半倚,席地而眠,這幾日他都睡不安穩,每每深盹即醒,然而回頭看見已睡熟的戧畫,疲憊便一掃而空,心飲如甘。

屋中一片清寂,唯有晨光與寒風叫嚷喧鬨。

突然一棒鑼鼓聲響,驚天震地,從側牆外闖入囚屋內,隨之而來笙樂咽咽、笛聲蕭蕭,穿牆過瓦,猶如千萬隻冤魂怨鬼毫無顧忌、無所阻擋地充斥著整個囚屋,屋中之人無所遁逃。

戧畫一整個人還在被子裡,手掌已自覺覆上了雙耳,躲過了日光叫晨,確沒躲過這鑼鼓喧天、笛笙齊嚎,僅稍刻,她憤地翻身坐起,將被子往床上用力一扽,氣不打一處來。

蕭案生抿嘴一笑,絲毫沒被這喧鬨聲影響,看著側牆的眼裡淌過一瞬不出所料。

鑼鼓笙笛共嚷之際,天窗送飯人又趕來送朝食了,頭往窗裡一探後,便又從窗間吊下一紅檀黑錦紋食盒。

蕭案生起身稍整後,便悠著步走到茶桌邊等食盒遞下。

牆外,喧鬨聲不斷,天窗送飯人長了顆好奇心,一邊放繩,一邊探頭往外看。

這屋側牆靠著院牆,院牆外,是一條普通商街,對麵一排買賣鋪麵,生意平平,街上平日裡都是小販擺攤叫賣,行人稀稀疏疏停留,因緊鄰州府,生意人都規矩不少。

而今日甚奇,一大早,這街上便行來一支隊列,有男有女,男的個個臉俊身壯,著輕便長袍,女子們更是花容月貌,穿著輕薄,正好挑了這塊兒地,作聲作勢,一番熱鬨。

女子們聞樂而舞,勾手挑腳,眉眼飛翹,身上輕衫隨之曳動,像要跳往行人心上,漾出一股股豔色濃情,穿繞於看客之間,歡跳、說笑、拉搡,各顯其能。

樂聲不止,其間弄樂的伶人多是男子,皆垂目屏耳,對四周歡鬨聲聽若未聞,隻顧擺弄手上的樂器。

街道上行人錯落,男人們有妻伴側的皆被耳提麵命、嚷嚷而去,妻未在側的則心歎大喜、芳心流連,而未成婚的男子則掩麵藏頭、羞赧連連。

牆外風景羨煞,天窗送飯人確實看進去了,一聲豪笑,當即拍手叫好。

不曾想,他繩下食盒還沒放到底,瞬間應聲而去,食盒、連著吊繩,一齊從他手上沒了影。

蕭案生守在窗下,隻聞一聲長笑,食盒從他眼前路過,“哐當”一聲落到了茶桌上。

他仰頭稍望,今日異況還真是頗多。

蕭案生想罷,搖了搖頭,抬手打開了食盒。

今日朝食,清粥、小菜,已翻作一盤鹹菜粥。

蕭案生沒多看一眼這盒混沌,從裡麵揀出一根木筷,這知州應是十分喜愛紅檀木,府上大多家具都是紅檀木製,皆品質上乘。

蕭案生又撈起桌帔,用桌帔仔細將那支紅檀木筷擦淨後,他回身看戧畫。

戧畫還在榻上生氣,盯著側牆,眼神似是已穿牆而去,將外麵弄樂的人狠狠打過數頓。

蕭案生看著戧畫,她此時半踞半坐在榻上,一身紅衫已軋得皺皺巴巴,原本半數長發用紅飄帶微攏著,然而現已散落,又因漸漸還回了曲發,於是全在身側身後鋪成了浪。

這幾日下來,戧畫對此事已破罐子破摔,在蕭案生麵前,她無從遮掩,也不再遮掩,甚至在蕭案生看她時,她的眼神逐漸理直氣壯,不容置喙。

蕭案生噙著笑,緩緩朝戧畫走近,臨了伸手往她身後探去。

戧畫立時反應,抬手一擋,擋開了蕭案生的兩隻大掌,視線也從側牆落到他身上,倒是眼神沒變。

蕭案生微收了收手,忽然好言相勸:“我是不打算將此事告訴彆人,但若你自己要暴露,我倒也沒意見。”

此話,他蕭案生問心有愧,他是既不打算將此事告訴彆人,也不想讓彆人看見她這副模樣——隻因秀色可餐,不可招搖。

趁著戧畫低眉沉思,蕭案生藏起笑意,再次上手,兩隻碩掌繞過戧畫削立的身影,從她背後撈起儘數長發。

他仔細抹平發痕,將長發在她頭上盤繞,幾轉後輕輕反扣,最後用那支紅檀木筷橫穿固定,一氣嗬成。

蕭案生緩緩收手,同時心下鬆氣,又回身看向戧畫。

倒是驚奇,戧畫半垂著眼,那兩粒琥珀色的小眼珠左右思擺,身子卻是紋絲不動,難得乖乖坐了片刻,讓蕭案生替她綰了發。

見蕭案生罷手,戧畫這才抬眼,微晃了晃頭,稍愣片刻,又晃了晃,她的頭忽然變得十分沉重,從前卻未覺得頭發有如此重。

蕭案生看著她動作,笑了笑,顧自道一聲:“好看。”

冰冷的眼神又回到戧畫眼裡,盯向蕭案生,沒好氣道:“好看何用?可會掉?”

蕭案生笑罷,將她扶起,在這不大的困屋裡走了半圈後,回身看那紅檀木筷還在原位巋然不動,於是哄道:“看來暫時不會。”

戧畫隻回了個白眼,隨即看見茶桌上的食盒,和食盒裡的一灘鹹菜粥。

蕭案生立刻又道:“這裡飯菜不甚合口,我們出去吃。”

戧畫聞言回神,卻見蕭案生一聲不吭進了恭房,隨即又提著一個水桶出來。

這水桶裡裝的卻不是水,而是酒。

這些日,蕭案生吃飯便要酒,卻每每隻喝一口,剩下便存進了恭房裡的空桶中,已存了足足滿桶。

蕭案生提著酒桶走到門邊,那門也是紅檀木製的,門頭和門沿上還有長長的水蓮雕花,畫意接連不斷,精致極美。

蕭案生立在門邊,稍刻抬手,將酒桶中的酒毫不遲疑地儘數傾潑到門上,隨即又從袖中抽出一支火折。

戧畫立時後退兩步,回頭目測一眼,又退到了側牆邊的封窗前。

蕭案生揭啟火折,一口氣輕呼去覆層,火折複燃,隨即一邊往後退去,手上火折扽力甩出。

火燒木門之際,戧畫旋身一腳踢向封窗,窗口外那幾條木封板瞬間破散成花,可見記恨已久,一朝解氣。

若逃跑如此容易,他們二人早早便逃了,然而要逃出州府,難得不是踏出困屋,而是隨之而來的,藏於暗處的無數飛箭。

一瞬間,州府上空箭鋒四溢,從四麵八方飛向困屋後方,甚至穿牆過瓦,直取那兩人性命。

於此同時,困屋屋門明燃不休,火勢逐漸蔓延,繞上房簷屋梁,將這屋子整片籠匿在烈火濃煙中,擋住藏於後方屋簷上的捉捕人的視線。

而屋後兩人,此時正緊貼屋牆,麵前是箭矢如雨,背後是炎火滔天,其中間隙,戧畫斜眼看向蕭案生,言語質疑道:“這情勢,可還能出去吃飯?”

蕭案生對她的質疑全全收悉,笑而不語。

突然,從二人麵前的院牆外飛出數十道短箭,卻不是朝屋牆旁的兩人去,而是直衝上空,正對上半空中的州府弓箭,箭矢相撞,那短箭雖短卻勁,生生擋去了長弓箭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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