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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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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吱吱…”

一處偏僻的房簷屋後,汙穢腐餿從糟槽彌漫四周,幸而四下無人,隻引得了老鼠的青睞,未曾想於繁華京都,也能苟存下這樣一塊兒臟地。

時已入夜,這屋子落在京都最偏的角,卻未盞一燈,像是要將自身藏匿在黑暗中,無人能曉。

然而,屋子越是黑,越是靜,屋中的呼吸就越顯得深重。

“吱…呀…”屋門被人推開。

屋中的呼吸聲瞬間斂去,像被人扼住了咽喉,難吸難吐,將一腔氣灌回了腸子裡,寧願被憋死,也不想被來人察覺。

“燈下黑,”來人低聲自喃,“若告大人知道,還將可惜一番人才。”

說話間,焦淦左手提起劍,右手緩緩抽出。

月光皎皎,映上劍鋒,瞬時一道白光在屋內橫閃而過,將其間情形晃入他眼中。

“彆彆…彆殺我…我什麼都不會說…”

一人從黑暗中爬出,就像屋後凹槽裡的耗子,爬到月光映著的寸地,才看清他的模樣——是那落逃的狗哥,他儼然已沒有人樣。

“……不說?”焦淦挑起劍尖,在他的眼和臉前來回打圈,像是在思量該刺個什麼圖案好,“大人說,隻有死人,才能保證不說。”

“不不……我可以滾……滾得遠遠兒的,再也不回來,”狗哥抱著他的腿,害怕地不停央求,“求求你,給我一條活路。”

焦淦微皺了下眉,一撣腿把狗哥蹬倒,偏頭看了眼底下被狗哥爬過的衣擺,厭惡地飛快一劍,將那塊兒衣布劃去。

他本以為穿灰色就夠能藏臟了,卻沒想被臟人碰過的地方,會臟得那麼顯眼。

焦淦又看向狗哥,卻不想再看他的臉,隻瞥了一眼他的兩個膝蓋骨,便聽一聲鬼嚎穿街過巷。

入亥,右丞阮府。

夜已深,府內人物亦皆入睡去,一片黯默沉寂中,恍恍然又亮起一盞黃明。

阮相披著外裳走出,步落椅座,支起兩指揉按著額心,麵上神色還算和氣:“何事啊?”

焦淦微微傾身,不多作禮:“屬下追人,見那人欲逃往南境,便來回稟。”

阮相眼皮一跳,抬起看他:“逃往南境?”

焦淦背豎得挺直,立在書案前,像是一塊兒巨大磐石,擋住了案上想要往外探的燭光,即便被人盤問,也一動不動。

阮相又低下頭,覺出了那人背後樹大根深,還有彆方靠山,醒了醒神,才道:“你去追,我隻見屍首。”

焦淦垂下眼,又一傾身:“是,此行路遙,相爺多保重。”

阮相微點了點頭,疲乏從裡往外蔓,蔓至眼皮上,重重地往下一耷。

焦淦沒多言語,扭身出了門,回頭看了眼趴伏在桌案上的右相,又為其輕輕掩帶上了屋門。

當午,梧州,廌業書院。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

書聲朗朗,明亮了一通寬闊敞透的五進大宅院,前院兒四麵光亮,偶有綠植攀爬,像是在偷聽院中夫子講課,以得長進。

院子裡置了好些書案,坐著好些學童,由小至老,各模各樣,皆坐得規規矩矩,認真聽教,其間隻二人甚是引人注目。

“哥,這字兒咋讀?”吳貴探著一顆大腦袋,向坐在前麵的大哥發問。

吳達仰著身子,看了幾眼他那蘿卜般粗壯的手指正指著的一粒小字兒,回身又在自己的書上找,找著了自己做好的備注,才道:“‘惰’,這字兒念‘剁’。”

吳貴恍然大悟,點著頭又坐回到腳後跟兒上:“啊,教不好就要剁了老師?”

吳達聽他說話,搖了搖頭:“不是,夫子說這不是‘剁人’的意思,是懶……”

“啪嗒!”

一道戒尺聲砰然響起,像是雷聲灌耳,驚得二人立馬坐直,不敢再言。

循聲而去,見堂上坐著一青年男子,青白間色的衣衫將人襯得溫潤秀氣,麵容亦是生得溫煦和氣,此刻卻浮出了微慍不悅的神色,一下顯得肅穆儼然。

尤勻盯著那兩人,直至他二人安分,才放下戒尺,又拿起桌案上的書本,遮擋住了自己幾近難看的表情。

他耳邊好像又響起某人的辯言:“不識字,又如何練武?”

尤勻越想越氣,將剛拿起的書往案上一拍,立時起身,邊走邊道:“自行溫書。”

堂後,僅僅一道空牆,開左右路而入,進而就成另一番景象。

一群高頭大漢上搬下倒,左來右回,各自將手上兵器耍得溜圓,卯著勁兒跟對手比劃,甚至有赤手空拳的,互將對方身上摔得五彩斑斕,十分明目。

而正高台的長椅上,悠閒癱著一長條人,全身黑得像隻大蛇,冷眼看著底下一群人翻來倒去,隻在他們出了差錯時,才淡淡一語,卻恰能鑽至痛楚。

一飄青白從底下穿過,那眾武夫皆瞬間停了動作,生怕無意傷到來人,又齊齊躬身:“夫子好!”

尤勻從其間掠過,輕一拂手,示意他們繼續,自己直直奔往高台。

台上人似乎不明其意,還笑眯眯地衝尤勻打著招呼,正要張口詢問,便被其一把揪起耳朵,連耳帶人一同牽往台後。

畢夷天耳上受著疼,眼瞥見底下被震住的一群人,瞬間放出幾十冷刀。

底下眾人默默然回頭,繼續舞刀弄劍,雖曾聽聞,但傲然冷厲的畢總教被人隨意拿捏,就算用命換,也還是值得親眼一觀的。

尤勻將其像扔垃圾一般從手上甩得老遠,仍是不解心中怒氣,一雙本來溫和柔情的眼卻狠狠盯著麵前的人。

畢夷天站定立直,看他一臉肅然,還真是少見,又不禁笑出了眯眯眼:“怎麼了?”

尤勻本想著跟畢夷天大吵一架,讓他將那兩個渾頭子收回去,沒成想他能這般容忍自己,在下屬麵前被掃了麵子還能這樣心平氣和。

尤勻被他笑得鬆了氣,心軟了,聲也軟了:“那兩個人,你什麼時候領走?”

畢夷天繼續笑:“我們尤夫子,上至背耳老者,下至頑鬨小兒,都能搞定,如今兩個莽夫便難住了?”

他言語挑釁,像激人,聲卻柔氣,像是哄。

尤勻又瞪他一眼:“不然你來教,反正你也是我教的,也算是我的功了。”

畢夷天隻是笑,從腰後取出一把年邁的黃楊戒,交於他手中,又攤開掌心:“好,能幫尤夫子,我很榮幸。”

尤勻皺起眉,一尺不輕不重地打下,被他擒住,卻不再像過去那般好取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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