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可能隻是一瞬,也可能是好幾分鐘,梁洌失去官能反應的神經終於開始複蘇,聽到了肖駿皓的聲音。
“師兄?師兄?”
梁洌連忙轉頭向四周巡視,一切都沒有什麼不正常,他連忙問肖駿皓,“你剛剛也看到了吧?顏晨辰她——”
他話才說一半,已經注意到了肖駿皓五官不在原位的表情,反過來對他說:“顏晨辰她是不是、是不是——”
肖駿皓沒有想出來該怎麼形容顏晨辰,直直地盯著梁洌,希望梁洌能給他答案。
梁洌確信肖駿皓看到了,至少看到了顏晨辰詭異地從窗台爬回來,他安慰地拍了下肖駿皓的肩膀,猶豫了兩秒向顏晨辰走過去。
顏晨辰恐懼到極度的雙眼猛烈地顫了顫,接著到點下班似的,倏地往下栽倒下去。
梁洌連忙上前扶住她,剛剛失控的腦子思考起來。
他無法解釋剛剛發生了什麼,但確實好像有什麼無形的存在,幫他們抓住了顏晨辰,並且讓顏晨辰說出了確切的地址。
這個地址是不是就是莊鳴去的地方?
梁洌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要相信的話,他到底相信的是什麼?
“師兄?我們現在怎麼辦?”
肖駿皓跟過去,蹲在梁洌旁邊死死盯著已經失去意識的顏晨辰,就算是沒了意識,顏晨辰的臉看起來仍給人一股“不正常”的詭異感。
梁洌忽然把顏晨辰交給他,“你送她去醫院,我去她剛說的地址看下怎麼回事。”
他剛接住顏晨辰,梁洌就把車鑰匙扔給他,獵豹一樣衝出去,連一句話的時間都不給。
他眼睛追著梁洌看去,明明什麼也沒有,可他感覺像是一團“恐懼”直接展露在他眼前,無法理解的恐懼感瞬間漫延遍了他所有的神經。他連忙地低下頭,對著顏晨辰仍顯得詭異的臉,都覺得親切溫和起來。
梁洌沒打算一個人去,萬一那是什麼邪異組織的窩點,他去了可能自己都回不來。
他跑到外麵打了輛車,然後給連立傑打電話,沒有細說顏晨辰“交代”的經過,隻說了找到一個地址,莊鳴可能在那兒,叫連立傑派人過來增援。
大桐路文化廣場其實是一個商業區,屬於新開發的區域,並沒有多少人,商場和寫字樓都大量空置。
梁洌找到c棟樓下觀察了一周,比他想的還要冷清,除了門口孤伶伶的保安,一個人也沒看到。
他不確定保安是不是被收買過,甚至可能是同夥,就在門口繞了一圈過去,在能看到門的路邊停下來等支援。
連立傑很快就帶著人來了,但由於這一片本來就人少,他們全都分開行動。連立傑單獨找到了梁洌,過去裝作閒聊一樣問:“什麼情況?”
梁洌猶豫要不要把莊鳴失蹤和自殺案有關說出來,連立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體貼地說:“先說現在什麼情況。”
“莊鳴可能就在這樓上,也可能已經死了,我懷疑這裡可能是個什麼組織的窩點。你查到了什麼?”
連立傑朝對麵的大樓瞥了一眼,“你給我的地址注冊了一個公司,表麵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
“什麼公司?”
“呃……人生谘詢。”
梁洌第一次聽到這種公司,“做什麼的?”
連立傑也不是很理解地回答:“介紹上說的是人生規劃未來谘詢什麼的。先彆管這了,上去看看。”
梁洌讚成地點了下頭,連立傑立即在耳機部署了其他人的行動,然後他們朝對麵的大樓進去。
保安坐在位置裡刷視頻,見到他們隻掃了一眼並沒有理會,他們找到電梯直上29樓,出去就看到了貼著人生谘詢四個大字的玻璃門。
梁洌和連立傑對了一眼,直接進去,裡麵和普通的公司沒有什麼不同,隻是大多數桌子都空著,沒有幾個人在上班。
連前台也沒人,還是裡麵的人聽到聲音走出來問:“你們找誰?”
連立傑上前一步剛要開口,梁洌突然搶在他前麵說:“你好,我們想做人生谘詢。”
他驚訝地朝梁洌一瞥,梁洌一副很認真的表情,說得跟真的一樣。
對麵的人打量著他們問:“你們怎麼找來的?”
梁洌瞬間流露出了真摯的感情,“我是莊鳴的朋友,從小被父母拋棄,剛和戀人分手,對人生很迷茫,覺得活著根本沒什麼意義,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
連立傑被梁洌的演技驚到了,覺得他不當警察完全可以去當演員,他一時都分不清梁洌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對麵的人像是被梁洌打動,請他們進去。
坐到一間並不寬敞的接待室,連立傑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半舊的沙發,簡陋的裝修,牆上掛著一幅標語——智者知人。
他接著把視線轉向接待他們的人,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看起來一點不像智者,眯著小眼睛打量著他們拉起了家常。
“唉,老弟,我理解你,人生本來就沒什麼意義。”
男人這話是對梁洌說的,他頗有感觸地歎了口氣,“你看我們大多數人的一生,就是不停學習,畢業後又不停工作,還有人不停催你結婚,生孩子……等你真的結了婚,有了孩子,你又要為家庭,為了孩子更加不停地工作,再告訴你孩子好好學習,直到他長大,重複你的人生,而你已經開始等死。
你的一生從來沒有為了自己活過,最可悲的是這樣沒有意義的人生,還會一代一代重複下去,而大多數人都麻木地無法察覺。”
連立傑聽呆了,這是什麼胡說八道的詭辯?不禁向梁洌看去,以為梁洌和他想的一樣,結果卻聽梁洌輕聲一笑,他分不清是真心還是演戲地談起了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覺得這樣的人生還不錯,我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拋棄了,11歲遇到了養父母,那時我以為我終於有了家人,可是幾年後他們突然失蹤,沒有留下任何的信息給我,從此我又變成了一個人。後來遇到了我的戀人,這一次我以為不會再變回一個人,結果我們還是分手了。
我的人生就像一棵枯樹,彆說一代一代重複了,連片葉子都沒有,不是更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連立傑有一瞬間覺得他是不是對梁洌太不關心了,聽梁洌說話時,梁洌眼睛裡好像有什麼要碎了。
對麵的中年男人反倒被梁洌說不會了,好一會兒才接道:“老弟,你也太不容易了,要不你先拿一份我們的資料,我給你預約一下我們的高級導師,你明天再來?”
梁洌接過了對方遞來的資料,一本手掌大的冊子,封麵寫著“您的人生指南”。
他隨手翻開,內容和男人說的那些差不多,看起來很像某種“毒雞湯”,本來隻是象征地看兩眼,結果突然翻到一頁,在一張照片的背景裡看到了一個類似標誌的東西。
他養父母失蹤是他剛剛高考結束後,為了讓他放鬆高考時的壓力,他們一家出去畢業旅行。
他們旅行的第三天,到了一個古宅景點,他還記得當時是傍晚,景點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不知為什麼有點中暑,養父母讓他留在原地休息,兩人去給他買飲料,就這樣再也沒有回來。
他感覺到不對時,兩人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他連忙去找人,但沒走幾步就天旋地轉,昏倒在地。
迷迷糊糊間他看到有人走到他麵前,說了句,“是不是他?梁仕章的兒子。”
他沒有看清說話人的臉,唯一隻記住了對方衣服上有個標誌。
和照片裡的一模一樣。
梁洌登時捏緊手冊,十年了,他終於找到了唯一的線索。
連立傑看出了梁洌的異常,接過話對中年男人問:“預約是不是要先交費?”
“當然不用!我們又不是什麼打著名義騙錢的公司,所有的谘詢都是客人自己覺得滿意了,認為我們的谘詢值多少,就給多少。”
如果騙錢還好解決,要是真不為了錢,問題更大。
連立傑朝梁洌看過去,“你覺得怎麼樣?”
梁洌驀然回過神,對上連立傑的視線,知道他的意思是現在行動,還是明天再來。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了腳步聲,谘詢室的隔斷都是玻璃,梁洌一眼就看到了莊鳴和另一人走進來。
“梁洌?你怎麼在這裡?”
莊鳴先開口,接著看到了旁邊的連立傑,他雖然和連立傑算不上認識,但在梁洌的朋友圈見過,頓時明白了梁洌為什麼在這裡。
他拽了下旁邊的人小聲地提醒,“警察。”
梁洌聽沒見聲音,但看懂了莊鳴的口型,立即對連立傑喊了一聲,“老大。”
連立傑瞬間反應,先是就近銬住了離他們最近的中年男人,然後在耳機裡吩咐其他人行動。
公司裡為數不多的幾人見狀,紛紛往外逃。
外麵蹲守的人也立即包圍過來,但還是有人跑了出去,其中就有了莊鳴。
梁洌覺得同一個標誌,出現在他養父母失蹤和莊鳴“失蹤”的地方,過於巧合了,他想也沒想追出去。
莊鳴和一個平頭男人逃進了樓梯,大概樓裡空置的房間太多,樓梯間裡的聲控燈亮一層黑一層。
梁洌追到一層燈不亮的,莊鳴和平頭男分開,一個進了樓層裡,一個接著往下跑。
但光線太暗,他不知道哪邊的是莊鳴,思忖片刻在耳機裡告訴連立傑,有人跑進了22層,他朝下樓的人繼續追去。
再往下的燈不知為什麼全都不亮了,梁洌隻能拿出手機當手電,對方明明和他一樣什麼也看不見,卻跑得異常快。
梁洌不想追丟,下樓的方式變成了“跳樓”,每一層都直接翻欄杆跳到下一層,才勉強追上了對方。
這時他已經顧不上到幾樓了,隻感覺越來越黑,最後樓梯到底,他們到了最底層的車庫。
梁洌借著手機不太亮的光照了一圈,這裡顯然沒有啟用,一輛車也沒停。
他追的人被照進光裡,才看清追的是平頭男,立即將槍向對麵的人指過去,“抱頭蹲下。”
“要是我不呢?”
平頭男身材很高,有一身標準的腱子肉,如同某種充滿了獵食性的野獸。
他對著梁洌露出了一個可以用詭異來形容的笑,梁洌對這一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警告:“抱頭蹲下!”
對方完全不聽,就和在地下通道的助理一樣。
梁洌最後一次警告:“再說一次,抱頭蹲下。”
平頭男像是把他的槍當玩具一樣,咧著嘴故意挑釁地說:“你開槍啊!”
梁洌握緊鬆沒有對,平頭男繼續對他露著詭笑,掏出來一把彈簧刀說:“你不開,那就換我囉。”
眼看著平頭男舉著刀,以極快的速度向他衝過來,梁洌終於毫不猶豫地開槍。
子彈打中了平頭男的腿,可是他卻像沒有知覺,行動也一點沒被影響,直直將刀向他刺過來,動作快得完全不像人類。
梁洌注意到時,刀尖已經指在了他腹部,他急速錯開,卻也隻是避開了要害,刀尖還是往他腰側插進去。
然而,他卻沒有感覺到被皮肉被切開的痛。
下一瞬,平頭男像是被什麼拉住,倏地從他麵前拖開,他連忙把手機照過去,隱約看到平頭男身上纏著一圈圈如同菌絲的黑氣。
而黑氣連接的後麵,是更多的黑氣,如同空氣中的一個黑洞。
平頭男被拖到黑洞前,瞬間全身被無數菌絲般的黑氣裹住。
唰——
隨著黑氣收緊,平頭男就這麼一瞬消失了,隻剩下仿佛在狂歡的黑氣,瘋了一般不停湧動。
梁洌直直怔在原地,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湧動的黑氣團裡伸出來一條詭異的,巨大的,他無法形容的觸手狀東西。
他登時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以為觸手會把他像平頭男一樣拖過去,然後被黑氣絞殺,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可是那條觸手伸到他麵前,卻隻是輕輕蹭在他臉上,擦掉了他剛一路跑下來時沾上的灰,甚至如同親吻一樣貼住他的唇上,觸手的尖端還企圖往他的唇縫裡擠進去。
這觸感絕對不是皮膚,滑膩但粗糙,還布滿了會動的肉刺,密密麻麻,如同無數細小的舌頭在舔舐他。
他的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極點,將槍抵在觸手上麵,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