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丟了兩筆巨銀,痛定思痛,李孝逸心裡反而通了。
通則不痛。
毬,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反正銀子都是從戰場上擼回來的,隻要自己活著,總有重新披掛上陣的機會,銀子還會滾滾而來!
若在京城這個漩渦裡繼續折騰下去,遲早會丟了吃飯的家夥!
通是通了,心底裡卻仍想知道,到底是誰算計了自己?
一輩子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再怎麼滴也得弄個明白,虧從何來?
於是他命李瞻園在家準備去均州的車馬行囊,自己則揣了那卷黃色的裹腿帶子去了刑部。
上次去大理寺找劉晨是因為不得不去,因為徐善本等人攥在他手裡,結果被拒之門外吃了個閉門羹。
這次他要找的是刑部尚書明亦可。
明亦可當年是李孝逸的貼身侍衛,跟著他南征北戰一步步被提到了如今的這個位子上,他自信說話還管用。
最關鍵的是,此案涉及巨額銀兩,不足與局外人道。
明亦可果然畢恭畢敬,然當李孝逸說完案情並拿出那條裹腿帶子時,明亦可頓時犯了難。
他吭吭哧哧說道:“恩公,大唐士卒一百多萬,一條裹腿帶子什麼線索都不算,這叫我從何查起……?”
這要放在過去,李孝逸肯定勃然大怒,現在他已然通了,所以一點也沒怒,而是麵如止水道:“老子又沒讓你今天就破了案子,一兩天內老子就動身均州了,這東西先放你這裡,案子你慢慢查,什麼時候有了結果,什麼時候寫信告訴我。”
李孝逸這話沒帶任何心機,然明亦可卻是個念舊之人,既然恩公把話說都到這份上了,反而讓他迫切起來。
他一揖到地,“恩公莫急,我這就招集刑部所有辦案高手,全力偵緝此案。”
李孝逸心一熱,“亦可啊,真得不急,慢慢查吧。”
他根本不知道,他越是沉靜如水,對方越火燒火燎,因為他以往的人設太可怕!
除此而外,明亦可還真就是出於報恩之心。
……
沒有線索,再怎麼火燒火燎也是枉然。
整整兩天下來,刑部所有查案高手也沒捋出一條好的破案思路來,反倒眾口一詞道:“不過一條遺棄的裹腿帶子,沒有任何價值。”
那怎麼行?明亦可一聽怒不可遏,於是把大夥一直按在刑部衙門裡集思廣益。
末了他惡狠狠威脅道:“想不出辦法就請各位住單間,啥時候想出辦法啥時候放你們出來!”
他說的單間特指刑部大牢的單人牢房。
如此血淋淋的話都噴出來了,可見尚書大人真踏馬急眼了!
被逼無奈,一個曹官忽然一拍腦殼,“大人,這案子咱破不了,可有人能破啊!”
明亦可怒衝衝問:“誰?”
“馮太傅啊,這半年多來,他破的大案要案比咱十年破的都多。”
明亦可眼光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他是羽林大將軍,哪有功夫管我們這點破事,何況我和他也不熟啊。”
曹官意味深長壞笑道:“一回生二回熟,關鍵是不能乾指頭蘸鹽!請他出來坐坐,也許辦法就來了,至不濟也能啟發一二。”
“就這麼辦!”明亦可拍案而起,“我這就進宮去請,你從度支房支兩條小黃魚出來。”
“以何名目?”
“這還用老子教你?”
“那就走辦案經費!”
……
天然居酒樓。
包廂內,桌上的酒菜琳琅滿目。
馮靖居中而坐,明尚書一旁作陪,幾個部曹堂官坐在下首。
一陣觥籌交錯,馮靖開口道:“既蒙明兄看得起,兄弟也就不虛辭了。”
“太好了!”明亦可拍案稱道:“請太傅不吝指教。”
馮靖微微一笑,“有道是神目如電,我這就明占一卦,看看這些綁匪到底何方神聖?”
說著他一招手,店小二迅速端來早就備好的水盆、羊血、銅錢過來。
馮靖一陣念念有詞,伸手在水盆裡快速攪起,一盆水嘩嘩轉旋起來。
緊接著,他把蘸了羊血的銅錢丟進了水盆。
一串極細的氣泡疾速浮上,鮮紅的羊血劃出來一道神秘的螺旋狀軌跡,銅錢隨著盆中的水流高速旋轉起來。
末了,他拿起那條裹腿帶子覆在了盆口。
眾人屏住呼吸一聲不吭,生怕驚了卜神而致卦象不靈。
一陣過後,水麵漸漸趨於平靜。
馮靖伸手從盆裡撈出銅錢放在裹腿帶子上。
銅錢表麵的水膜在裹腿帶上慢慢洇出了一團圖案,似狼似狗似狐似獾。
馮靖斬釘截鐵道:“一隻老獾!”
大夥再看,果然像一隻很肥的獾子,大夥紛紛豎起了大拇指。
馮靖暗暗哂笑:神秘儀式中,催眠和暗示真踏馬好使!
明亦可問:“太傅,這預示著什麼?”
馮靖呷了口酒,慢慢說道:“這意味著,綁票案與一個外號叫老獾的貨有關。”
明亦可有點泄氣,這不跟沒說一樣嗎,老子到哪兒去找這個老獾呢?
馮靖不動聲色道:“裹腿帶子說明,這個老獾是個軍爺。”
明亦可急忙點頭:“沒錯兒!”
馮靖又呷了口酒,“裹腿帶子上有很濃的馬汗氣味兒,說明老獾或其同夥常年騎馬,是個騎兵。”
有道理!
明亦可精神為之一振,“請太傅繼續。”
馮靖接著道:“拿到贖銀後能迅速銷聲匿跡,說明老獾對山字石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其駐地應距山字石不遠。”
“想起來了!”明亦可激動萬分,猛一拍桌子,“鄠邑就駐有一支驃騎營,山字石就在其西邊不遠。”
馮靖莞爾,“明兄明白了?”
“太踏馬明白了!”明亦可真心笑起,“案犯就在鄠邑驃騎營,一個叫老獾的士卒。”
馮靖搖了搖頭,“剛你也看到了,這是個肥獾,應該是個不大不小的軍官。”
“太傅簡直神人也!”
“哪裡哪裡。”
明亦可一指眾曹官,“你們立刻帶人去鄠邑拿人!”
“諾!”
大夥答應一聲迅速離去。
包廂內隻剩他倆,明亦可磨磨嘰嘰從懷裡摸出來兩根金條,雙手奉上,“太傅,不好意思了,些許心意不成敬意!”
金光燦鑠,馮靖的眼睛眯成了一彎月亮。
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白拿誰不拿?水至清則無魚嘛。
他皮丟丟一笑,拈起一根金條揣進懷裡,把另一根拍回了明亦可手中,“明兄,小弟還沒去過府上,改日一定登門拜望,這條小黃魚就算小弟送給嫂夫人的見麵禮。”
“不合適不合適……”明亦可一見兩眼放光,嘴上卻含含糊糊地婉絕著,一隻爪
子則緊緊攥著金條死不撒手。
“明兄,”馮靖拍拍他的手,親昵的語氣能把人醉死,“還跟我客氣?你我弟兄都是吃
過軍糧的,俗話說和尚不親帽兒親、當兵的不親刀槍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再客氣我跟你急眼了!
明亦可嘿嘿一笑倏地揣起金條,一抱拳,“太傅,從今往後,咱就是兄弟了!”
“那還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