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勿要懼怕繁瑣,尤其軍臨賊境之時,或林木異常,與賊共守之處,各兵嚴勒器械,須立定以待,候斥候報搜覆無警,再聽令行。”
講武堂內,隻見魏哲熟練的在台上講解道:
“凡遇有警,肅靜,各守駐地,緊閉營門,聽令發兵。如有喧言亂走者,軍法重治!”
經過這麼多天的講課,魏哲已然的一副名師風範。
甚至很多內容,他都是根據穢貊和三韓的情況特地強調了應對之法。
一來二去,這次“講武堂秋訓”足足持續了半個月之久。
倒不是魏哲不想多講幾天,而是時間已經快不夠了。
於是這日午後,在台上講完最後一堂課時,隻見魏哲輕歎道:
“口說千遍,不如躬身行之。”
“能教的我已經都教了,這次穢貊之戰就看你們自家本事兒了!”
此言一出,堂下的諸多軍吏當即慨然拜倒在地齊呼道:
“我等謹記主公教誨,必不負所托!”
本來這十二營軍屯就深受魏哲大恩,將其視為再生父母一般。
如今又得魏哲教授兵法,這些人自然對他更是死心塌地。
天地君親師,可以說魏哲已經僅僅排在天地後麵了。
畢竟縣君也是君,再生父母更是比至親還要親。
所以現在彆說是穢貊了,便是魏哲要上洛這些人也會義無反顧的跟隨。
而這其實也正是魏哲想要的。
戰力不高不要緊,日後可以慢慢練,但忠誠度最好還是要早點提升。
在離開縣校後,魏哲暗自決定或許可將講武堂秋訓形成慣例。
畢竟這次培訓的效果,貌似比上次發老婆的反響還要好。
據魏哲所知,這次講武堂秋訓的聽課筆記都成了搶手貨了,帶方縣不少有不少商賈都開高價求購,帶方縣剩下的兩家小豪強元氏與李氏私下裡好像也找過受訓軍吏,可是卻無人搭理。
一年前還是流民的他們,眼下簡直將這聽課筆記當做傳家寶一般。
甚至不少軍吏彼此都以同窗視之,視魏哲為恩師。
受此影響,很多民屯中的青壯都已經後悔不迭了。
早知道軍屯有這待遇,他們當初又豈會畏懼刀兵之險而選擇民屯!
一時間,不少勸農使都紛紛向魏哲反映麾下呼聲,請求從民屯轉為軍屯。
……
“明公,民心可用啊!”
在得知此事後,戲誌才心中那叫一個感慨,魏哲亦是如此。
於是在沉吟片刻後魏哲便頷首道:“那便酌情調整吧!”
六鎮民屯,剛好可以重組為三營軍屯。
不過新立的這六營軍屯顯然無法享受老一批的待遇,隻能等來年了。
當然,這些都是小事兒,真正麻煩還是出兵前的準備工作。
譬如這次打穢貊七部,魏哲到底要出動多少人。
對此魏哲心裡也早有定計。
首先戰力最強的五百親騎是肯定要參加的,另外這半年多來魏哲還從著這幾萬流民中搜羅了三千多騎術不錯的青壯。
對了,帶方城內還有五百弓馬嫻熟的本地兒郎主動投軍。
林林總總加在一起,魏哲這次其實就準備出動四千騎兵。
“四千騎?這……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
書房中,在得知魏哲這次準備出動的兵力之後,戲誌才頓時麵露憂色。
即便穢貊七部沒有三韓諸國那麼多人丁,但那也是十幾萬人的部族,有三四萬控弦之士。
彆的不說,穢貊七部每一家恐怕都能拿出四五千騎兵。
然而魏哲聞言卻豪邁一笑道:“我等圖謀的本就是不世之功,不冒點險怎麼可能成功,不必勸我,就如此吧!”
說實在的,像這種滅國之戰其實本來就不是帶方縣可以圖謀的。
即便是穢貊七部這種不起眼的蠻夷,往往也隻有樂浪郡這個級彆才能應對。
倘若不是“帶方鐵錢”的存在,魏哲甚至連發動戰爭的資格都沒有。
畢竟出塞滅胡可不是本土防禦戰,這種戰事對後勤的考驗可是巨大的。
沒有上過戰場的人一般很難想象二者之間的差距,但數學不會騙人。
魏哲在穿越之前,曾經一度認為騎兵是最完美的兵種。
畢竟馬餓了不是可以吃草嘛、人餓了還可以喝馬奶,這簡直太完美了。
如此一來,騎兵貌似都不需要後勤,甚至人馬不眠不休、動輒轉戰千裡應該都是尋常事。
但是跟著皇甫嵩打了一年黃巾後,魏哲這才知道自家是中地攤文的毒。
畢竟戰馬可不是永動機,更不是核動力,它的維持成本是很高昂的。
不錯,馬匹確實是吃草料的,但那是野馬。
而且即便是野馬,要想靠吃草就吃飽的話,每天也需要吃五六個時辰。
更何況以戰馬的消耗,光吃草料壓根就無法彌補。
所以草料雖然重要,卻根本無法代替糧食的。
比如前漢武帝時期,漢匈大戰時匈奴人就喜歡用米麥喂養戰馬。
至於霍去病麾下的漢軍精騎,除了大量的糧食之外,戰時甚至還要吃雞蛋補充體力。
即便是草原上那些矮小的蒙古馬,照樣也需要吃糧食。
最關鍵的是,戰馬除了五穀之外還要消耗大量的食鹽。
魏哲便曾聽皇甫嵩提起過,涼州所牧國馬,每歲必給鹽,以每月寅日啖之,則馬健無病。
涼州大馬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養好的。
也就是帶方縣就是海邊,無缺鹽之憂,否則一匹馬每天2兩鹽的消耗,對於魏哲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所以魏哲這四千騎,倘若在境內待著也沒什麼。
運動量不大,消耗自然也就不高。而且每天還有大量的時間可以讓它們進食苜蓿、鮮草。
可是一旦他們出塞擊胡,那麼所需糧草就多的去了。
首先每名騎卒一月就需鹽三升、糧三石三鬥三升,四千騎卒每月便需要至少一萬二千石糧食。
而且這還是小頭,真正後勤大頭還是要屬戰馬的消耗。
即便魏哲麾下隻有少部分軍吏可以一人雙馬,但也將近有四千五百匹。
如此每個月又是四萬五千石糧食的消耗。
也就是說這四千騎兵,連人帶馬,每個月足足至少需要六萬石糧食才能滿足。
兩個月就是十二萬石,三個月就是十八萬石。
就這還沒有算上後勤運輸上的損耗。
所以魏哲這回不僅隻能帶四千騎兵出塞,而且還隻有兩個月時間。
一旦超過這個時間,出塞的大軍便有斷糧之憂。
算上趕路,交戰,返程,兩個月時間還真不算多的。
前言說過,戲誌才雖天賦異稟,但也不是生而知之。
沒有具體經曆過戰事的他多少還有些紙上談兵的毛病。
見魏哲受困於後勤而選擇冒險出兵,戲誌才想了想忍不住開口道:“為何不就糧於敵?”
畢竟孫武曾言: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
然而魏哲聞言卻苦笑的搖了搖頭。
“賬不是這麼算的!”
見戲誌才麵露不解,魏哲當即耐心的解釋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怎可將性命寄托在無法把握的事情上!”
“料敵從寬,判己從嚴,如此方為兵家之法。”
孫武曾言: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
以前魏哲不理解,但後來明白了。
戰爭就是儘量讓己方的勝利條件越來越多,如此才可能勝敵。
在這種情況下,怎麼能將後勤這種命脈寄托在就糧於敵這種假想上呢?
萬一對方玉石俱焚,燒毀了存糧,那魏哲大軍豈不是要斷糧了?
漢匈大戰時,漢武帝難道不知道就糧於敵嗎?
但在元狩四年的漠北之戰中,為了供應衛青和霍去病的十萬漢騎,漢武帝還是令步兵轉者踵軍數十萬,以致國庫一空。
對了,“料敵從寬,判己從嚴”這招也是魏哲從皇甫嵩身上學的。
雖然他並未說過,但平亂時的諸多布置卻無一不在貫徹著這種思想。
而見魏哲這麼一說,戲誌才頓時鄭重的朝他一揖。
“受教了!”隻見戲誌才感慨道:“兵家之事果然不能紙上談兵!”
所以如果沒有“帶方鐵錢”替魏哲搜刮物資,他其實連動手的資格都沒有。
要知道自六月開始,魏氏的船隊出海往返了三次,方才將元駿與管休約定的交易完成,沿海的三韓諸國、穢貊各部,儘數被帶方鐵錢搜刮了一遍。
總計購得各色馬匹兩千八百二十五匹,皮毛十萬餘張,糧食十六萬斛,牛羊夷女數千頭。
算上先前繳獲的馬匹,這才讓魏哲湊出了四千騎兵。
不過話又說回來,船隊運回的這些物資雖多,但也不能全用,還要過日子呢,再加上明年春天魏哲還準備賣一批糧食給三韓當糧種,能用的糧草就更少了。
兩個月,是魏哲反複計算過數次才得出的答案。
在這方麵,數學家來了都未必有他算的準。
於是圍繞著元駿送回的穢貊地圖,幾番算計之後魏哲終於定下了出兵路線,那便是自帶方縣東出,走伯濟國外圍入穢貊領地,如此可直達穢貊族前莫部,並且可以將穢貊七部一分為二。
隻見魏哲指著地圖道:“前莫部以南,便是東暆部、蠶台部,以北則是不耐、華麗、邪頭昧、夫租四大部落。一旦占據了前莫部,我軍便可以將穢貊七部分割成兩部分,尋機各個擊破。”
不過說著說著,魏哲卻又忍不住眉頭緊皺的搖了搖頭:
“不行,我軍兵少,分兵必敗,還是得先讓前莫部以北四部先亂起來,如此方才好收拾東暆部與蠶台部。”
見他這麼一說,戲誌才心念一動,頓時有了一個想法。
“明公,何不用元子良之計?”
魏哲聞言不解道:“此言何意?”
戲誌才解釋道:“前番元子良來信曾言,穢貊諸部已然發現新鑄兵器品質低劣,如今正在盤查其中緣由,既然如此我們何不順水推舟?”
戲誌才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穢貊想要答案,那就給他一個“真相”好了。
隻見戲誌才風輕雲淡道:“穢貊諸部好信鬼神,既如此大可讓元子良以錢賄之,令其手下的穢貊亡人在北四部中放出謠言,稱各部兵器不利皆不耐部獻祭所致,各部兵器受其供奉鬼神詛咒,方才易碎多斷。”
“如此,既可使北四部內亂,還可令穢貊人中最強的不耐部實力大減。”
此言一出,魏哲頓時忍不住撫掌大笑道:“妙~甚妙也!”
不得不說,戲誌才終究還是戲誌才。
即便初出茅廬,卻依舊難掩鬼才本質。
不過這招就是毒了點,因為沒人比魏哲更清楚不耐部有多冤枉。
但沒辦法,誰讓魏哲就喜歡用毒招、下狠手呢。
於是戲誌才話音剛落,魏哲便欣然從之。
“快,去信子良,令他儘快完成此謀!”說到這裡,魏哲忽然忍不住拍了拍腦袋,失笑道:“我也是糊塗了。”
隻見他麵帶笑意的看著戲誌才道:“此計又何止能用於穢貊?”
要知道管休在三韓諸國,那可是挑撥離間,無所不用其極。
馬韓、辰韓、弁韓三國幾乎都遭遇了各種各樣的叛亂。
尤其是實力最強大的馬韓,如今幾乎是遍地反賊。
馬韓大王的直屬部落目支國,這半年多來更是陷入周邊部落的圍攻。
如此隨著舊兵器折損殆儘,三韓諸國估計很快也能發現新兵器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戲誌才剛才那個謠言簡直不要太有市場,
隻要略微改改,將下詛咒的人換做馬韓、辰韓、弁韓三國之王即可。
以三韓諸國對鬼神的迷信,這種謠言基本上就等於真相。
如此一來,即便有工匠發現“帶方鐵錢”有貓膩,恐怕也不敢說出口。
並且越是叛亂的三韓部落,就越會堅信這個謠言。
見魏哲這麼一說,戲誌才當即笑道:“舉一隅,而以三隅反,明公果然機敏!”
說著,戲誌才很快便寫好了給二者的書信。
鑒於穢貊七部都沿著海岸分布,所以魏哲大軍的後勤完全可以走海運。
可令魏氏船隊裝著糧草先行出發至前莫部海岸等候。
至於魏哲率領的四千騎攜帶數日的糧食還是沒問題的。
一旦魏哲攻下前莫部,船隊便可伴隨漢軍沿海而行。
如此一來,必然能減少大量人力物力上的損耗。
期間戲誌才還提出了一個想法,那就是魏哲率兩千騎走陸路直插前莫部,太史慈則率另外兩千騎隨海船登岸,如此便成前後夾擊之勢。
但魏哲思量再三之後還是給否了。
原因無他,風險太大!
畢竟一旦太史慈失期,哪怕僅僅隻是晚了一天沒到,魏哲都會風險大增。
至於四千騎兵屆隨船而行,那就更不可能了。
首先魏哲就沒有那麼大的運力可以既運送人馬,又承載糧草。
即便有那個運力也沒必要。
畢竟戰馬下船後不是立刻就能戰鬥的,往往還要修養一兩天,除非他效仿曹丞相連船為營。
所以這次魏哲不想玩什麼花活,準備直接和前莫部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