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到處都是火。
煙塵中的火星隨狂風飛舞,引燃了一切。
空氣中彌漫著腐肉被燒焦的糊臭味。
缺少可供呼吸的氧氣,致使侯山眼前發黑,大腦一陣眩暈,渾身無力。
侯山的心臟咚咚跳著,快如擂鼓,呼吸愈加急促。
煙氣早已把那塊濕布巾熏烤地發乾發焦。
備用的濕布還沒等帶出來就已經在衣服中被捂乾了。
侯山一把撕掉麵巾,大口呼吸著滿是煙塵的空氣。
他將長刀提在手中,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特感。
“還有人嗎?還有活著的人嗎?”侯山在煙霧中喊道。
沒有人應答,能夠回應他的隻有遠處群屍的嘶吼。
殺光了那支追上來的小型屍群,敢死隊付出的代價同樣慘重。
侯山杵著刀杆站在原地,他能感覺到屍群正在臨近,可他已經舉不起刀。
“嘛的,若在平時,老子一個打你們一百個!”
即便有超強耐力,侯山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能說三兩句狠話,卻再不複彼時之勇猛。
“呼,呼,呼……”
這個時候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那麼艱難。
吸進來的氣流粗糙滾燙,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點燃。
侯山昂著頭沒有動作,一隻狂猩已經急不可耐地撲上來。
就在狂猩巨掌即將轟在侯山的腦門上時,一柄長刀淩空而至。
“嗖”的一聲,刀鋒刺穿了狂猩的手掌,之後去勢不減徑直插入它的眼窩。
狂猩轟然倒地,一道身影飛速接近。
一手拔刀,低腰回旋踢飛一隻想要偷襲的鬼猴。
而後揮刀平斬,將七八隻圍上來的普通黑屍斬作兩半。
整個過程不過寥寥數秒,卻稱得上是一氣嗬成。
等到侯山回過神來,這個黑發黑衣的秀氣青年就已經擋在了他的身前。
手裡拿著刀,眼神中有七分堅毅三分隱忍。
一身冷靜肅殺的氣氛四下彌漫,侯山不覺心中一凜。
“你是誰?”侯山驚道。
“來救你的人。”郎華回答。
天寶也在這時趕到。
他撐開結界,將侯山小山一般的身體籠罩在內。
炙熱焦苦的空氣經過結界淨化後成為溫和的氣流。
在這股氣流的滌蕩下,侯山的呼吸逐漸平穩。
見到天寶,侯山一時間有些意外。
“你怎麼來了。”
“城主,大家已經平安到達山下,我是回來接你的。”
侯山聞言鬆了一口氣:“好,平安到了就好。”
這時候從山階轉角處出現的黑屍越來越多。
郎華借勢攀上崖壁,而後淩空跳起麵向崖頂全力斬擊。
“空刃斬!”
郎華一個空翻落地,再次擋在兩人之前。
“哢嚓,哢嚓……”
在他落地之後,從一線天上方傳來的崩裂聲不絕於耳。
大大小小的石塊嘩啦啦從他身後掉了下來。
先是少許碎石,然後是大一些的石塊。
最後橫亙在一線天上的那塊巨石居然四分五裂,掉進這座崖縫之中。
碎石堆成一座三四米高的石坡,將通道堵得嚴嚴實實。
石坡那邊是屍潮,石坡這邊則是活人。
“你們走吧,這裡就交給我了。”郎華這時說道。
“大恩不言謝。義士,拜托了。”
侯山向他拱手,而後在天寶的攙扶下快步離開。
兩人走後,有些靈活的鬼猴翻過巨石襲來
這些鬼猴大部分都有三階,身體靈活,指爪尖利,越過石坡對它們來說輕而易舉。
它們總計有七八隻,成弧形朝郎華步步逼來。
反觀郎華在看到鬼猴來襲時卻紋絲不動。
清風一吹,緩緩攪散山穀間的煙霧。
在郎華身後忽然衝出十餘條黑影。
他們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在鬼猴屍群來得及有所反應前便已經殺到。
刀光快如幻影,山穀沉寂無聲。
與這些沉默的殺手相比,鬼猴屍群竟然完全不是對手。
……
十分鐘後,精疲力儘的侯山和天寶在山下見到了其他人。
從鬆林嶺逃生的林瀟等人,以及初次見麵的狼崖城友軍。
“侯城主!天寶!”
“林隊長,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
狼崖城援軍中,隻有段黑算不上是生麵孔。
“小段副官,這次多虧了你們,不然我等必是有死無生……”
“侯城主客氣了,我們本就是為此而來。”
段黑示意洛陽帶人掩護側翼,又對侯山和林瀟說道:
“既然人都已經到齊了,那我們就趕快出發吧。”
“到齊了?”侯山想起那個斷後的黑衣青年,忙道,“小段兄弟,山中尚有一位義士。若非他出手相救,我早已命喪黑屍之手……”
段黑聞言笑道:“那便是我家長官,狼崖城副城主郎華上尉。”
“這也是他的意思。附近尚未脫離危險,我家長官臨行前囑咐我務必先將你們帶到安全區域。”
《大明第一臣》
“這……好吧。”
與侯山彙合後,段黑便立刻帶隊出發,向北黃山以東的方向撤離。
一個半小時後,郎華在山外的一處溪穀間追上了大部隊。
他遠遠就看見有兩撥人涇渭分明地在草地上就地休息。
一幫人全副武裝穿戴整齊,另一幫人則灰頭土臉,整個人黑得像是剛從碳灰裡扒出來。
“長官!”“首領!”
段黑和洛陽先後叫道。
這時候林珊珊已經清醒,人從擔架裡坐了起來,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在查看了她的傷勢後,郎華便著手與侯山、林瀟商量著下一步的路線。
“郎城主,接下來貴軍要去哪裡?”林瀟問道。
“送佛送到西嘛。我打算先將你們送到目的地,然後就帶著我的人南下支援。”郎華說著看向侯山,“不知兩位有什麼打算。”
林瀟直言道:“孔家在此地向東一百裡有一處據點,我打算帶人回那裡暫作修整。侯城主,你呢?”
“我?”侯山看著鬆林嶺活下來的部分人,不禁有些感慨,“他們跟了我一年多了,從一開始的幾十個人到一萬多人。如果林隊長不嫌棄的話,我打算先將他們送去你們那裡養傷。等傷愈之後再做打算。”
聽了這話,林瀟眼中像是放起了光
她忙道:“歡迎歡迎,末世之中你我同為人族的一份子,理應互
相扶持。”
“那你呢?侯城主。”郎華這時問道。
“經過這一次我也想明白了,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我侯山沒有當土皇帝的命,也不是能統領一軍的帥才。或許戰場才是真正適合我的地方。”
侯山對兩人再次拱手道。
“郎城主,你們和孔家的恩情,我侯山無以為報。這次回去,我想厚著臉皮求林隊長幫我在東南總隊謀個職位。如果今後有緣,我們還會在戰場相見。”
最後這句話是對郎華說的,郎華聽罷隻得點點頭。
侯山婉拒了郎華的邀請,最終還是和前世一樣選擇了加入孔家陣營。
這本是郎華預料之中的事。
但對於前世那個所向披靡的戰王侯山,郎華要說自己不眼饞,那絕對是假的。
戰王侯山,雪楓隊長林瀟……
如果這兩個人前世沒有死在末世十年的那場變故裡。
後期孔家的東海勢力起碼還能撐上一年半載。
就在今天,在郎華見到這兩人的時候,他就明白狼崖城已不可能將侯山收歸麾下了。
雪中送炭雖然值得感激,但患難與共的情誼卻更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孔家動員了極大的人力物力,來救援這個小小的鬆林嶺基地,實在是給足了侯山麵子。
十多支援軍千裡奔襲,不計損失的物資補給,雪楓王牌孤軍深入,隊長林瀟親涉險境……
此戰過後,侯山想必是要死心塌地地為孔家賣命了。
孔家雖然這次成功收下戰王侯山,但其花費的價錢之大,就連新晉土豪郎華看了都不禁咋舌。
“山火無情,不知鬆林嶺的草木來年還能不能恢複?”
望著不遠處氤氳在灰白煙霧中的北鬆林嶺,侯山不禁感慨道。
他的話讓郎華也有些觸動。
“抱歉”,郎華說,“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救你們出來的方法。”
“郎城主,我並非怪你。”侯山搖頭苦笑道,“你能救我們一命,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怎麼還敢奢望其他。”
侯山望著那座硝煙密布的山頭,想象著它如今焦土遍地的狼藉模樣,手中的拳頭逐漸收緊。
他說:“我侯山若有一天能重回這裡,必將此山從這些怪物手中奪回。”
“肯定會的。”郎華安慰他說,“百萬黑屍的骨血會成為最好的肥料,來年這裡必定是鳥語花香。”
這時候洛陽抱著通訊器跑來跟郎華報告。
“首領,衛星顯示北黃山附近有大批量的黑屍正向我們靠近,指揮部建議我們立即向東撤離。”
“各位不必驚慌。”林瀟這時說道,“我剛剛聯係上了防區,已經為我們呼叫了炮火支援。”
她剛剛話音落地,就見東方天邊出現道道赤紅。
嗖嗖的嘯響從遠處傳來,頭頂有接二連三的炮彈飛過,引得人們不禁抬頭望去。
在經過首輪校正後,新一輪的炮擊轉瞬即至。
上千發火箭彈如同烏雲般遮天蔽日,從東方而來,向西方落去。
它們最終的目標,是北黃山殘餘屍潮中黑屍最密集的區域。
大地轟鳴震響,火箭炮在崇山峻嶺之間敲響鑼鼓,直至深夜尚能看見陣陣煙花。
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它都將是人族勢力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的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