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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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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謝家風雨飄搖的前程來說,謝家一座宅子的歸屬,又算多大的事呢。

書房的燈整夜亮著。

謝家之主謝崇山年紀大了,執掌邊軍多年,脾氣剛硬固執,不肯窩囊低頭認下貪腐汙罪,一天天和朝廷僵持著。

朝廷旨意始終不下。

謝家人的心,一天天地懸在喉嚨口。

不止主院的燈整夜亮著,就連東跨院的二房一家人,乃至蘭夏、鹿鳴,夜裡睡著睡著都會突然驚醒過來。

生怕沉睡片刻,便漏過什麼了不得的消息。

隻有謝明裳,自從出門尋杜家的那夜看清了形勢,回來後該吃吃,該睡睡。

但她身上風寒咳嗽的症狀斷斷續續始終不見好。千金虎骨治成的昂貴藥酒,每日早晚節省著喝,家裡存量還是見了底。

門外把守的常將軍睜隻眼閉隻眼,放蘭夏從西南角門出,抱著一包銀子尋相熟的郎中配藥。

蘭夏後半夜眼睛紅紅地回來。她敲開相熟的藥鋪門,藥鋪郎中怕事,死活不肯再配給謝家,給錢也不肯要。

這天掌燈時分,謝明裳在母親的主院用飯食。

大房一家圍坐用飯。當家之主謝崇山不在屋裡,謝夫人吩咐撿幾道飯菜送去書房。

老夫妻多年不合,相見不如不見,就連謝琅也沒勸說什麼。

謝夫人吃喝完畢,放下筷子,開口問:“阿琅,今晚準備好了?”

謝琅道:“準備好了。”

謝明裳正小口抿著藥酒,謝琅伸手過來,晃了晃裝藥酒的葫蘆,空底。

謝琅和謝夫人道,“兒子今晚出去一趟。若事順利的話,再去趟藥鋪,給小妹帶些藥酒回來。”

誰也沒問謝琅今晚出去何事。

但杜家去年底送來謝家的三十二抬迎親禮被收拾清點,整整齊齊地擺在院子裡。

每個人心如明鏡般。謝琅今晚打算去杜家退親。

謝明裳:“阿兄最近彆出去。沒聽常將軍說麼?謝家門外的眼線多了幾倍,等著拿我們的錯處。等謝家數罪並罰,再一股腦兒抄了我們家,把宅子賜給河間王作王府。”

說到這裡,柔軟漂亮的唇線撇了撇:

“阿兄和爹爹都在閉門戴罪的期間,出門容易落下把柄。杜二在我心裡已經不是人了,隨便找個誰替阿兄走一趟都行。我喜歡這處宅子,不想送了河間王。”

這些道理謝琅心裡早已繞過幾圈。

對於宮裡遲遲不下的聖意,他心裡隱約有些猜測,卻不敢說出口。

他最後隻說:“聖心難測。朝廷事說不準。退婚事卻是宜早不宜遲,我親自盯著穩妥。”

依舊拿了藥酒葫蘆,命人清點迎親禮,隻等入夜後抬出門去。

內庭院各處的廊子燈籠點亮,將庭院中央的三十二抬紅漆木箱映照得清晰,耿老虎帶著十來個護院準備抬箱籠。

謝明裳披著銀鼠皮披風站在打開的木箱前。

迎麵擺一座雕工精細的象牙製妝奩盒,盒麵雕刻著精美的龍鳳呈祥圖案,四角嵌螺鈿,象牙在燈下閃耀著細膩熒光。

她打開象牙盒蓋,熟練地撥開機關,彈出上下雙層妝奩匣。

匣子裡整齊擺放著八樣精巧珠釵。

杜家百年清貴書香門第,清貴的另一層意思是不怎麼有錢。

這件象牙妝奩盒是杜家迎親給的最貴的一件禮。

謝明裳撫摸象牙盒子片刻,啪地又關上,扔回箱籠中。

吩咐眾護院:“箱籠抬回庫房。今晚不出門。”

眾護院一怔,齊齊看向大郎君謝琅。

謝琅吩咐道:“準備箱籠,入夜後出門。”

謝明裳點點頭:“也行,箱籠入夜後出門。阿兄不出門,我帶著箱籠去杜家。”

謝琅沉聲道:“胡鬨,哪有小娘子自己登門退婚的道理。你今晚留在家裡,母親看著你。退婚的事交給我。”

“母親領著我去。阿兄在家裡待著。”

兄妹兩站在庭院眾多箱籠當中,正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說服對方時,耿老虎不知留意到什麼,忽地抬手指向西北方向,驚道: “有人窺伺!”

謝明裳本能地一扭頭,往西北望去。

庭院往西北方向的兩百步外,有一處京城新建不久的酒樓,叫做“風華樓”。

樓高三層,鬥拱飛簷,張燈結彩的廊台樓子背對著謝家宅院,隻有轉角旮旯處的幾扇後窗朝著謝家方向。

此刻,麵向謝家方向的轉角後窗處罕見地亮了燈。

之前從未見幾扇後窗打開,更不見亮燈。居然不是樓道死角暗處,居然也修了間閣子。

後窗紗簾半掩。

簾後影影綽綽站了幾個人影。

耿老虎和幾個護院疾步擋在主家麵前:“有人窺伺謝宅。大郎君,六娘子,你們先回屋。”

謝明裳被謝琅拉著往屋裡疾走幾步,忽地停步回頭,眼睛裡帶深思,迅速估了下酒樓距離謝家的位置。

約莫兩百步出頭距離。居高往下開弓,硬弓的射程更遠。

之前謝家收到的兩封羽箭傳書,會不會是從閣子射來的箭?

她極目眺望遠處酒樓顯露的幾個人影。

隔一層紗簾,隻看出站在簾後的有三個男子身影,看不出其他。

下一刻,酒樓閣子裡的燈光忽地黯淡下去,裡麵有人放下紗簾,窗戶關攏。後麵的再看不清了。

——

蕭挽風走出三樓轉角旮旯處的偏僻閣子,沿著木長廊往前。

城西這家 “風華樓”興建得華麗敞闊,新開張不久,貴在清靜,是京城眾多紈絝呼朋引伴吃喝的一處新樂地。

風華樓今日被清了場,樓上幾十間閣子都安靜無人,處處有禁衛嚴密把守。隻三樓中央一間燈火通明的雅致大閣子傳出熱鬨聲響。

幕僚嚴陸卿在身側,邊走邊回稟:

“謝家人留意到這間閣子了。我們如何應對,要不要退了閣子?”

蕭挽風道:“不必。閣子繼續包著。”

嚴陸卿又問:“謝帥至今未上認罪書。可要飛羽傳進第三封信,再催一催?”

蕭挽風:“謝崇山那犟驢性子,催也無用。”

“那……這麼乾耗著,等謝帥自己想通了?聖上若決心查辦謝家,一道聖旨頒下,想要轉圜就難了。”

“遼東王的叛亂未平,聖上還想用謝家。再等等。”

兩人沿著木廊子走出幾步,嚴陸卿道:“謝家院子裡的紅漆箱籠三十二抬。這數目,瞧著像……”

蕭挽風打斷道:“看到了。”

嚴陸卿閉了嘴。下方大堂傳來清亮琵琶之聲,兩人同時停步,做出駐足下望的觀賞姿態。

琵琶聲響亮,足以遮蓋住對話嗓音。兩人在琵琶樂聲裡繼續交談。

嚴陸卿笑說:“先把謝帥尋個罪名打壓,又把殿下急召入京。宮裡那位莫非想坐看兩虎相鬥?選個可靠的領兵平叛,把不可靠的那個扔去旁邊。”

蕭挽風一哂:“兩虎相鬥?捧太高了。宮裡隻想要條好用的狗。”

嚴陸卿哎呀一聲,搖了搖羽扇:

“殿下這句,卻又說得太難聽了。”

“實話。”蕭挽風神色不動地扶欄下望。

“京城容不下虎,隻容得下狗。”

前方木廊傳來腳步聲。

頭戴高冠、身穿華貴蜀錦袍的中年儒雅男子笑著迎來:“挽風,四處走了走,可醒酒了?”

蕭挽風一頷首:“去旁邊閣子歇坐片刻,好些了。姑父不必客氣。”

他雖然口裡稱姑父,態度卻不怎麼客氣,肩膀隻轉過來一半,姿態散漫地側倚著圍欄。

被稱作姑父的中年男子反倒擺出恭謹垂目姿態,前方親自引路。

“挽風難得回京,本該在大長公主府好好置辦一場家宴。但大長公主殿下喜靜,多年未在府中辦宴了。”

“今日在外頭設宴接風洗塵,定要吃喝得儘興。”

前頭引路的儒雅男子,正是本朝大長公主的駙馬,姓莫。

當年也是武將出身,不過自從尚了大長公主後,久不領兵。

如今人有些發福,儼然一副翩翩雅士姿態,婉轉低眉說話時,再看不出當年橫刀躍馬的英氣了。

“大長公主說不必請廬陵王。但聖上前日召見,問起你從驛館搬去廬陵王府之事……我還是自作主張下了帖子,哈哈,莫怪莫怪。”

“都是自家蕭氏宗親,縱有什麼大小事,席間敬酒幾杯,把事當麵攤開說也就過去了。”

前頭引路的莫駙馬帶笑邊說邊掀開簾子。

閣子裡聲浪如沸,酒香混雜著暖香撲鼻而來。

今日大長公主設宴,駙馬出麵邀請各方,應約的都是年輕一代的蕭姓宗室兒郎。

眾多沾親帶故的貴胄子弟紛紛起身相迎。

廬陵王蕭措受傷的手掌厚厚包裹紗布,神色譏誚,坐在座椅上不動。

蕭挽風唇邊帶嘲弄,視若無睹往閣子裡走,嘴裡道:

“有勞姑父斡旋。”

“不過今日接風酒宴,諸事不宜,隻宜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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