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之前跟著他們來放過空粥桶的關係,葉伊赫可以趁黑輕車熟路地摸到廚房的位置。
雖說他不太確定目前所在時代的具體年份,但從之前那個警衛所持有的電話來推測,眼下的時間線大概率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最多二十一世紀出頭。
他在白天的見聞也基本佐證了這一猜想:道路兩旁的電線杆極少,房屋普遍低矮,太陽落下後亮起的居然是燒煤氣的瓦斯燈。
也正因為使用的是燃燒成本較高的瓦斯燈,大家都舍不得點一整夜,眼下倒是方便了他隱藏身影,可以一路悄無聲息的來到廚房外麵。
它在這座教堂的最深處,位置偏角落,讓葉伊赫可以放心大膽的過來炒土豆絲,而不用擔心動靜太大被人發現。
也不知道是相信神職人員的自覺還是怎麼的,廚房的門上竟然不掛鎖,隻是用一把插銷固定。
葉伊赫在廚房的木頭架子上順利找到一袋土豆,灶台上則有鹽有油,他甚至在一個陶罐裡找到了辣椒粉,又在另一個缸裡發現了醃製的酸黃瓜。
這不就可以做酸辣土豆絲了,咕嚕作響的胃頓時大喜,表示快給朕端上來。
廚房畢竟還有扇沒遮擋的窗戶比較顯眼,萬一有人起夜發現他在這偷吃東西就不好了,葉伊赫便索性蹲在灶台背後,埋頭用勺子慢吞吞刮乾淨土豆表皮,又借著月亮透進來的些許光線,小心翼翼的在木頭砧板上用刀切絲。
今晚得把自己撐飽一點,明天沒準連飯都沒得吃呢。
齋戒這種東西他也是有所耳聞的,有些是齋,還能吃點素菜;有些就是戒,直接禁食一整天,能給人餓得魂魄出竅。
連生火都不敢多放兩根柴,葉伊赫全程半蹲在灶台後,抬高一隻手拿著鍋鏟盲炒土豆絲,隻不時探出個腦袋瞄一眼鍋內情況,見差不多了就用另一隻手動作迅速的撒點鹽,再舀勺燒辣椒粉和醃黃瓜汁加進去。
做好盛盤後又立刻洗鍋擦灶台,藏在窗戶底下抓緊時間炫乾淨——因為這裡沒有筷子,他是用餐叉扒拉著吃的。
頭一次這麼心酸又心虛的乾飯……但酸辣土豆絲真好吃,比放了致死量的鹽又冷掉後結成塊的土豆泥好吃多了!
葉伊赫把餐盤也洗好放回原位,循著原路偷溜回宿舍,總算是飽飽的、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即使轉天大清早又被喊醒集合幫忙舉行彌撒,葉伊赫也絲毫沒有怨言的照做了,畢竟昨晚剛蹭了他們兩顆大土豆——哪怕它是那堆食材裡最便宜的,不乾點活也不過意不去。
因為是會有許多教徒前來參加的重要儀式,葉伊赫也需要幫忙一起布置各種東西,十字架、銅板印刷出的人像、燭台、金杯,裝滿水的陶罐,沉甸甸的木盒……
他大概摸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像是輔祭一類的職務——也有可能是神父後備役,他實在搞不明白這些職務的區彆,被分到兩條綬帶似的布條時還愣了下,看彆人才知道是披在左肩上的一種身份配飾,就像主教身上那件繡著金絲的繁複布披一樣。
好在大家都很忙碌,除了有人過來讓命令他們搬這擦那以外,不會特意過來找他閒聊。
而之後的儀式沒什麼好說的,葉伊赫跟著那群信徒全程罰站,到需要詠唱聖詞的環節時就配合張口,假裝自己在發出聲音。
唯一解惑的就是讓他知道原來昨天看到的那兩塊偌大的麵餅其實是被叫做【聖餅】——做完彌撒才會被分到一小塊,金杯裡的暗紅色【聖血】也是,拿到手抿了一口發現原來是葡萄酒。
就是不怎麼好喝,有一股奇怪的酸澀味,還泛苦。
等彌撒結束,沉重莊嚴的氣氛緩慢散去,和葉伊赫昨天一起布粥的那幾人口吻輕鬆的開始聊天。
“今日的晚餐是什麼?”
“您這樣問我,難道是指望能得到好消息嗎?那可真遺憾,您聽好了——依舊是加了醋汁的胡蘿卜拌大頭菜,醃酸黃瓜,配上不刷油、也不加雞蛋和酸奶酪的烤土豆。”
在旁邊掃地的葉伊赫光聽一耳朵就感覺毫無食欲。
而且到目前為止,他得到的早餐隻有一小塊乾巴巴的麵餅和一小杯葡萄酒,午餐還直接被跳過了,連一口水都沒得喝。
如果他到晚上還不能將這具身體還給原主的話,葉伊赫覺得自己可能半夜又餓得要去廚房加餐……
他正走神著,突然聽到有人提起這個話題。
“喏,我這裡有條消息要告訴你們,當然也不是件什麼大事,隻是非常有意思,瓦季姆當笑話講給我聽的……”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開口,“他早上清點食材時,發現少了兩顆土豆呢。”
葉伊赫依舊麵無表情,但腦內發出警報的神經,連帶握著掃帚的手指都悄悄一緊。
廚房裡可不僅有一麻袋的土豆,還有麵粉、洋蔥、雞蛋和甜菜之類的食材,沒想到那位廚師竟然會把它們算這麼清楚!?
“啊喲,是有人去偷吃了,”另一人饒有興致的猜出了真相,“可為什麼是昨晚呢?我可真想不明白。”
“瓦季姆也正好奇這一點,因為我們都知道他在今天會額外做些食物放在廚房裡隨我們去取,卻沒想到有人會等不及半夜去啃生土豆呢。”
對方發出戲謔的笑聲,“就像老鼠一樣。”
葉伊赫:不是去啃生土豆……算了。
原來這才是廚房從不上鎖的緣故——這幫人也挨不了齋戒日的餓,對外宣稱今日齋戒需要少食加吃素,實際上會偷偷讓廚師額外做一份放廚房,大家心照不宣的去加餐。
所以他們也沒覺得廚房少兩顆土豆是什麼大事,隻當有人提前去混了頓宵夜吃。
葉伊赫提起的心終於妥協落回了原處。
又聊了兩句結束這個話題後,他們再度提起了另一個新聞,據說是登在了很有權威的一份報紙上。
“治安問題確實令人擔憂。我們好歹有教會不愁性命安危,但外麵可不是這樣,您知道前段時間的那條新聞嗎?西伯利亞那邊有座監獄發生了暴亂,死了好些人——連警衛也死了好幾個!”
“竟然連警衛都死了!他的槍呢?”
“是喲,沒錯,報紙上說是律賊做的,那幫早就該下地獄的罪人!他們襲擊了警衛,與監獄裡的其他幫派產生衝突,宣稱一定要弄死對方的老大才罷休……”
“結果他們得手了?”
“是的,一直到得手才肯消停。”
說到這裡,那人的目光特意轉向葉伊赫,又向另一人強調道,“您可彆用那種質疑的眼神瞧我,西裡爾也知道這件事,當時他也在吃驚那個老大竟然死了——對吧,西裡爾?”
突然被點名的葉伊赫:“………”
幸好這人是個八卦又話癆的家夥,葉伊赫還沒點頭,他就又轉回腦袋繼續去和他的朋友繼續聊天了。
不敢再繼續旁聽下去的葉伊赫立刻抓住時機離開那個大堂。
反正是已經確定沒有午餐了,這裡看上去也沒有需要他做好事的目標,那索性就去外麵找找。
就算結果是一無所獲,也可以體驗下他從未見過的風土人情。
想法很美好,但葉伊赫來到教堂門口,腳都還沒踏出門檻,就發現好幾位神情虔誠、年紀稍長的普通教徒盯著他就筆直過來了,嚇得一個轉身又趕緊回去。
這身一看就是神職人員的衣服太過惹眼,但他在衣櫥裡又沒找到可以替換的普通衣服……隻能繼續窩在宿舍裡。
[小愛同學,你有做好事成功的結算,]
在宿舍晃了兩圈沒事做的葉伊赫開始戳係統,[那有沒有做好事失敗的通知?]
[當然有,]被叫到名字,係統熟練地冒頭,[所以宿主現在還沒有失敗,請放心。]
[怎麼會要這麼長的時間?]
表麵雖然可以克製,但葉伊赫內心止不住地發出歎息,[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餓嗎,這裡連一元一串的缽缽雞都沒有。]
[通常來說,宿主提前出現的時間越長,代表事件的難度越大。]
係統道,[當然未來並非一成不變。若是宿主的行為引發了連鎖反應,原本會發生的事件也會因此推後也說不定。]
[隻有當宿主完全沒有了解決事件的可能性,致使最壞情況發生之後,本係統才會判定失敗。]
[……唉,]葉伊赫幽幽道,[再等上幾天,我豈不是要變成土豆仙人。]
無法理解這個梗的外星係統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總而言之,從它那得到解答的葉伊赫知道了自己除去耐心等待外沒彆的方法,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廚房那邊壓根不在意有人去偷吃的事情,讓他可以深更半夜去加個餐。
白天則除了乾活能躲就躲,哪怕是這裡的主教喊他也隻是低頭聽命不開口,長長的劉海擋住眼睛,硬是把這具身體的人設凹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極致社恐。
等好不容易捱過四天,第五次深夜來廚房炒土豆絲的葉伊赫簡直對全套流程駕輕就熟,一手拿著餐叉、一手端著那盤酸辣土豆絲的他這次連窗戶後也懶得蹲了,翻身就要坐在窗台上,邊欣賞月景邊吃——
然後與一個全身黑衣,正鬼鬼祟祟經過庭院的男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葉伊赫的目光落在他那張沒見過的絡腮胡臉上,又下移,看見他手中握緊的尖刀。
再移回去,對方的眼神顯而易見凶狠起來。
——與他不同,葉伊赫的眼睛則瞬間變得無比明亮,整個人的頹喪一掃而空。
啊,終於來了他真正該乾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