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富貴猶豫片刻,又忙不迭補充:“哦對了,那人似乎身形高大,步履間留著些許西域人的強健之風,但除此之外……小人實在想不起更多了。”
秦羽聞言,眸光寒芒一現。
他手中的茶盞被放下,發出輕微卻清晰的聲響,整個堂中氣氛陡然一凜。
他稍稍傾身,似笑非笑地睨著堂下的趙富貴:“趙掌櫃,你確定,僅止於此?”
趙富貴雖低著頭,卻能感受到秦羽那淩厲如刀的目光。
他渾身冒著冷汗,聲音止不住地顫抖:“王……王爺,真……真的沒了!小人就知道這些了!”
秦羽一時間無言,手指在桌麵緩緩叩擊,似在思索,又似在等待什麼。霍木見狀,大步上前,拱手問道:“王爺,接下來該如之奈何?”
秦羽緩緩移開視線,眸中寒光流轉,語氣卻如浮冰一般冷靜:“霍木,把他給我帶下去,好生看管著。”
“切記,要守得如鐵桶一般,不能出一絲紕漏!這等要緊之人,倘若被人殺人滅口,豈不是笑話!”
“是!王爺!”霍木不敢耽擱,立即招手示意衙役,將趙富貴如拎雞仔般拖了下去,哀嚎聲漸漸遠去。
秦羽端起茶盞,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轉而吩咐左右:“速令縣令,封鎖城河碼頭,嚴查商販,不得放過一人一物。同時察看本月來往的船隻,可有西域貨物的跡象!”
侍議一片應聲而出,堂中再度安靜下來。
秦羽閉目思量,指間摩挲著茶盞冰冷的釉麵,一時間竟無人敢打擾。
他的目光雖似不經意地盯向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宗,但心思卻早已飄至千裡之外:
那背後的指使之人,究竟試圖掩蓋何種不為人知的陰謀?
時間似風中沙,悄然消弭。
三日轉瞬即逝,霍木每日清晨都步履匆匆推門而入,將調查的進展呈報於秦羽案下。然而,結果卻讓人好不惱火。
“啟稟王爺,屬下已傾儘全力探查,然無論是在趙富貴暗中聯係的商戶,還是城河碼頭的運貨船隻中,皆未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霍木咬牙拱手,言辭間儘是懊惱。
“看來,這背後之人確是不凡,謹小慎微到這等地步,步步為營,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秦羽輕聲念叨,眸中卻浮現出一絲鋒銳的光彩。“不過,縱使他縝密如發,本王也自有法捉蟲破絲。”
一旁的霍木聞言,連忙上前一步拱手問道:“王爺,接下來要如何行動?”
秦羽微微頷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重新看向霍木,不疾不徐地道:“當下既要追查幕後之人,又需平定京城謠言,事不宜遲,你須分身施為。”
“聽令,著你將麾下能言善辯之人派往各街坊集市,教百姓認知硝石之爆裂威力,親自演示其非為天譴。”
“另外,務必讓他們明白,若任由謠言蔓延,恐將釀出不測之禍。”
秦羽交代之餘,語氣雖柔,卻自帶一股若隱若現的寒氣,似是對所有妄圖攪動風波者的一記敲山震虎。
霍木聞令,神色一凜,大聲領命,轉身離去。
堂中再度歸於冷寂。
……
翌日的清晨,天光微曦,薄霧如同一層素紗籠罩在定和橋上,水波輕撫橋墩,細碎的波紋泛起一片澹澹的暖光。
街巷漸嗅炊煙,攤販的吆喝聲初次穿透空氣,百姓三三兩兩出門,正迎著這稍有涼意的空氣準備一天的生計。
然而,橋頭卻已人頭攢動,眾多圍成了一個小圈,皆伸長了脖子向中間張望,臉上儘是好奇與忌憚,看熱鬨者占了九成,居然也沒一個嫌熙攘。
霍木站在一處臨時高台之上,腰背挺直,手中執一方白帕揩了揩額頭,臉上卻有些不耐。
他的周遭,士兵正列隊而立,每人麵前竟各擺了一隻砂泥缸,缸內裝的粉末遠遠看去泛著灰黃。
一旁的隨從小心翼翼地將細繩浸入油中,又將一截繩頭插入缸內,末端伸出倒插蠟錐上點火。
“諸位鄉親父老,爾等可知何謂硝石?”
霍木清了清嗓子,朗聲開口,聲調如洪鈴震耳,竟壓住了喧嘩。
但見他眼光如炬,掃視人群,有那麼幾分訓士兵的凜勁,頓時讓人群噤若寒蟬。
“這石非石,此物本藏山間。世間火藥,需以硝石為媒。”
“其能聚火,能破石,能潤火藥之焰,然天災一說,荒唐無稽至此,本官聞之,竟猶疑百姓可是中了邪術不成?”
他這番高談闊論抽空了喉嚨,半分效果卻無人捧場。
百姓麵麵相覷,許是他言辭實在晦澀難懂,好些人皺起了眉頭嘀咕:“那官爺這是說啥?講天上掉下來的火星?怎麼能裝到這泥缸裡……”
也有人興奮揮手附和:“管他那硝不硝,趕緊放咱看看炸響!也不枉來這一趟!”
霍木聞言,暗自咬牙,心下卻也清楚,這等天書般的理論,講起來將信將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稍稍躬身朝身邊那胸毛濃密的匠師一揮手,“動手吧。”
匠師頷首,把手中燃著的繩子塞進砂泥缸引線後急急跑開。
頃刻間,那引線竄出一串悲鳴般的嗤嗤聲。
圍觀的村民們紛紛捂耳後退,有膽小者,更是乾脆轉身就跑。
下一刻,砂泥缸猛然一聲驚雷炸響,地麵甚至震動了幾分,濃煙恍若惡鬼噴湧直衝天穹,四周頓時炸開鍋。
百姓們又驚又奇,炸得場麵喧囂滿堂。
“快看,那缸裡的土都炸飛了!”有小孩興奮得直跳。
“這哪裡是啥天災,分明就是這缸裡的東西在作祟!”一白發老丈指著尚且冒煙的土坑,眼神複雜。
“是啊,瞧見了吧?”跟著有人拍腿跳腳,“這天神若發火,你說得落哪不得見著?怎就偏偏落在這缸裡?”
霍木見狀,忙趁熱打鐵,引手指向那缸,正色言道:“諸位百姓,此物爆破威力雖強,但天譴一說卻是無稽之談!”
“倘受蒙蔽信以為真,不察妄言生禍端,非但自欺,且毀鄉邦民俗!吾等今日來示例,左右不過讓爾等知曉:凡有不信者,皆可親驗。亟勿貽誤瞎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