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科學》有這一期嗎?”賀詠自我懷疑道,“我好像沒印象。”
簡霧悄默聲地剜了一眼擅自接話的宋疏辭,又糊弄賀詠道:“沒印象就算了,這期不好看。”
“好吧,”沒有前任的賀詠對這期欄目很快失去了興趣。
“說起來,”他問,“簡哥你們不是在燒烤嗎,怎麼突然來這兒了?”
“我……調研一下酒店的價格。”
賀詠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你要創業開酒店!?”
簡霧眼觀鼻鼻觀心:“我隻是在想這家酒店什麼時候倒閉。”
臨時訂房的價格比提前預訂高了四倍不止,簡直是明火執仗,公然搶劫。
“你呢?”他的視線從宋疏辭的臉上劃過,落到賀詠臉上。
“宋教授不是後來的嘛,咱們沒給他定住的地方,隻能跟人擠大床房,他怕自己睡不好,我就帶他過來再訂一間。”賀詠解釋道。
簡霧:“……”
麻了。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越努力越不幸,他就不該多嘴讓宋疏辭知道他們一間房。
“對了簡哥……我突然想起來,”賀詠若有所思地看著簡霧,“那個大床房……”
簡霧的心咯噔一下,默默在內心祈禱賀詠最好不要想起來。
然而臨時抱佛腳的行為多半都是沒有用的。
賀詠一拍腦門兒,“對了!那個大床房不是你住嗎?所以你倆今天住一間?”
簡霧麵如死灰,他不理解,賀詠一個體育老師記性這麼好乾什麼。
“那宋教授,你不用再訂其他的房間了呀,簡霧睡覺很乖的,”賀詠跟王婆賣瓜似的跟宋疏辭吆喝,“不打呼不搶被子也不亂動,你要不乾脆和他擠擠算了,省得浪費錢,我看今晚的房間也挺貴的。”
“他瞎說的,”簡霧自暴自棄道,“我磨牙放屁說夢話,說不定半夜還會起來打人。”
“你才瞎說,”賀詠對宋疏辭說,“宋教授,我跟他睡過好幾次,我拿我的良心發誓,簡哥睡覺的習慣真的特彆好。”
宋疏辭聞言深深地看了賀詠一眼,又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你跟他……睡過好幾次?”
“是啊,簡哥經常來我家住的,我也經常去他家住。”
賀詠哥倆好地攬上簡霧的肩,一顆直男腦全然沒覺出眼前這微妙的氛圍。
而簡霧已經快瘋了。
論圍觀直男朋友在和他滾過不知道多少次床單的前男友麵前極力誇讚他的睡相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小賀,”簡霧抬手拍了拍賀詠懸搭在他胸前的手,“換個話題吧。”
“噢,行,”賀詠有些懵懵的,沒領悟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不過還是相當聽話地換了話題,“宋教授,你趕緊把房間訂完,鄭老師叫我們一起過去玩遊戲了。”
“我覺得你的提議不錯,”宋疏辭掃了眼酒店價格麵板,目光又落回賀詠搭在簡霧肩上的手,“今晚的房間確實有點貴了,謝謝你的建議,小賀。”
簡霧給宋疏辭甩了個眼刀,然而宋疏辭根本不接招。
“不客氣,能幫到你就行,”賀詠說,“簡哥人特彆好,肯定也很願意跟你一起住的,是吧簡哥?”
“我……”
被架在高台上的簡霧放眼一望,腳底下全無台階。
他看著賀詠一雙沒被世事汙染的清澈狗狗眼,終於還是沒忍心讓他見識人心險惡,虛偽地點了點頭,痛心疾首道:“是是是。”
而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宋疏辭在他身側輕笑了一聲,往他心口狠狠紮了一刀:“簡老師果然是個好人啊。”
幾人回到燒烤區的時候,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酒足飯飽,遊戲自然就抬上了日程。
一車人墊著野餐墊圍坐成一個圈,借著一旁的燈光正在商量玩什麼,淩夢見他們三個過來,熱情地張羅著給他們騰出了一個空隙。
賀詠直截了當地坐到了淩夢旁邊,還拍著他左手邊的空地叫簡霧和宋疏辭趕緊過來坐。
簡霧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賀詠拽住手腕拉到身邊坐下了。
簡霧下意識地回了下頭,卻恰好撞見宋疏辭也在看他。
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幾乎是同時收回視線。片刻後,垂眼盯著麵前一小片野餐墊的簡霧聽見身側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野餐墊不算大,每個人的空間都不多,坐下來的時候難免和旁邊人磕磕碰碰,但宋疏辭從彎腰到坐下,都沒有和他發生一點肢體碰撞。
簡霧沒有抬頭,可兩人離得實在太近,繞是簡霧沒有刻意移動視線,宋疏辭因為坐下而略翹起的褲腳,依然在他的餘光裡任性地占據著一角。
簡霧選擇扭開臉,把那一角徹底趕出他的餘光範圍。
“要不我們來玩報數遊戲吧!”
鄭宇的聲音打斷了簡霧的思緒,他抬頭望過去,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正在介紹遊戲的規則。
“很簡單的,就是大家隨機舉手從‘1’開始報數,然後依次是2、3……如果有兩個人同時報出同一個數字,就得立刻叫出對方的名字,誰叫得慢誰就淘汰。”
這是一個常見的聯誼開場小遊戲,是為了在大家還不太熟悉的情況下,幫大家儘快地記住小夥伴們的名字。
淩夢聽了在一邊預言道:“那簡霧肯定贏麻了,他記人超級厲害,我們附中帶新班開學前都要考試,就是把學生的登記照和名字分開打亂,然後讓你一對一對應上,簡霧每次都滿分。”
大學的老師多半沒有這種需要記住學生名字的硬性要求,幾個大學老師聞言紛紛誇讚打趣道:“那簡老師手下留情啊。”
簡霧擺擺手,非常謙虛地低頭笑了笑,結果一開始玩遊戲,他就完全進入了另一個狀態,神采奕奕地注視著場上,每次跟彆人報重了數字,都能第一時間搶在對方之前喊出名字。
等他半點兒沒客氣地連著贏了好幾局後,剛才隻是客套誇讚的幾位老師臉上終於帶上了幾分難以置信的敬佩:“怎麼做到的,也太牛了!”
雖然基本大家在小組裡都有幾個認識的人,但總體來說需要記的陌生人也不少,眾人隻是在遊戲開場前分彆介紹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沒想到簡霧不僅每次反應都很快,而且一次都沒說錯過。
簡霧玩得正嗨,興奮道:“也不難啊,就記特征,多練練就好了。”
他這一番話極大地打擊了在座的幾位老師們的積極性,總是開局就被淘汰的大怨種們連連擺手投降道:“不玩了不玩了,求你們了,這局結束換個遊戲吧。”
“好好好,”負責遊戲活動的隊長笑著安撫道,“那我們來最後一局。”
隨著她口哨吹響,遊戲正式開始。
賀詠是個急性子,之前幾局也不觀察局勢,上來就搶1,沒淘汰算幸運,淘汰了就下局再來,這回他叫完“1”,發現沒人和他一起叫,樂顛顛地拱手道:“謝謝大家。”
就在他的致謝吸引著大家的注意力時,有個男老師緊接著報了“2”,有人笑著懟他太會搶時機,沒想到就在說話的空隙,又有人有樣學樣,趕緊報了個“3”。
這下一下子把局勢的節奏帶動得快起來,眾人接連起身報數,大概是最後一局大家夥兒都有經驗了不少,竟然一直沒有“撞車”。
在這種不“撞車”的情況下,最後一個報數的人將會被淘汰,眼瞅著進入安全區的人越來越多,賀詠都急了,搡著簡霧道:“簡哥你趕緊啊!”
玩這個遊戲的時候,有人會通過觀察身邊人來決定自己什麼時候報數,不過簡霧看起來分外淡定,壓根兒就沒在意彆人,反正現在全場人他都爛熟於心了,就算撞上了也不怕。
聽著賀詠催他,他怕小賀老師急壞了,才為著哄他隨意舉了舉手,“8。”
沒想到真有個倒黴蛋和他同時出了聲,也報出了“8”。
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一下子點爆了正處焦灼的空氣。
後麵緊張兮兮還沒來得及報數的人終於鬆了口氣,前麵早已在安全區的人更是看熱鬨不嫌事大,好整以暇地坐山觀虎鬥。
在發現“撞車”的人裡有簡霧後,圍觀群眾紛紛搖搖頭,顯然已經預見了一場毫無懸念的絕殺。
可出人意料的是,簡霧張了張嘴,卻沒能在第一時間把對方名字說出來。
而後,整晚一直沒贏過的宋疏辭在輕微的停頓後,報出了他今晚的第一個名字——
“簡霧。”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對這場遊戲的結果過於意外,空氣竟然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竅,又或者是夜太安靜,簡霧竟然從這聲稱呼裡,聽出了幾分讓人腦子發懵的溫柔。
可惜簡霧的名字太短,隻有兩個字,一下子就說完了,以至於他還沒來得及確認那點溫柔到底是不是幻覺,宋疏辭的聲音便消散在了一旁火炭的劈啪聲裡。
從見麵到現在,他們一直以簡老師和宋教授這樣的稱呼互相陰陽怪氣著。
誰都沒有叫名字,仿佛有種什麼無形的戒律橫在那兒,誰一旦把對方的名字說出來,就會被愛神詛咒。
明明他們也曾有過很多的稱呼,親密的,調侃的,或是曖昧的。
可分開這麼多年後,卻連叫一聲對方的名字,都覺得有幾分微妙的尷尬。
他們肩並肩地坐著,挨得實在太近了。
夜晚的火光和燈光映照下,他們兩人有些唐突地對視著,方才搶答時舉起的手都還沒來得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