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乾澀沙啞,好似砂紙摩擦般刺耳,在這寂靜荒蕪的夜晚,聽來格外驚悚。
他根本不像人,正常人絕不可能是這副模樣,更發不出這樣怪異的聲音。
他除了能直立,和正常人幾乎沒有相似之處。
我一度懷疑,他是鬼。
畢竟隻有鬼,才會在這樣的深夜,獨自出現在這荒僻之地,還留下如此血腥恐怖的手印。
可一隻鬼,竟然知道我是陳震天的兒子。
唯一的解釋,就是周大膽這個家夥在禁地全招了,他說了我是陳宇,我可能在和王仙人聊天時提過我爸的名字,被他偷聽到了。
這個周大膽,嘴巴沒個把門的,讓他在玄門禁地吃點苦頭,似乎也沒什麼不好。我心裡恨恨地想著。
“你是陳震天的兒子?”那乾癟的聲音,再次裹挾著山風與荒草的沙沙聲傳來,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想起我爸小時候對我說過的話,邪不壓正,隻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什麼妖魔鬼怪都不用怕。
我挺直胸膛,大聲說道:“沒錯,我就是陳震天的兒子,陳宇……”
我洪亮的聲音傳得很遠,形成回音,數裡之外都能聽見,完全蓋過了那個似人非人的聲音。
他沉默了片刻,長歎一口氣,說道:“你果然是陳震天的後人,連說話的腔調都那麼相似。”
他依舊站在陰影之中,仿佛連月光都對他避之不及。在短暫的恐懼過後,我鎮定了下來,甚至心生好奇。
這個怪人,究竟長著怎樣一副麵孔,才讓他如此不敢見人。
我沒等他主動現身,自己便朝著陰影處走去。在距離他隻有三米的地方,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
看清他臉的那一刻,我嚇得連滾帶爬地往後退了十幾米,衣服都被樹枝扯破了。我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人。
準確地說,已經不能用怪異來形容他了,因為他根本沒有正常的臉,一個沒有正常麵孔的人,又怎能用怪異來形容呢?
他的五官扭曲地擠在一起,眼睛和鼻子幾乎揉成一團,嘴巴倒是和鼻子有一定距離,但特彆小,隻有正常人的一半不到。他的耳朵位置極其靠後,幾乎長進了頭發裡,不仔細看,還以為他沒有耳朵。
我絞儘腦汁,也無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人。
或許,他根本就不是人。
我爬起來,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當然是人,隻不過,我是無麵人。”
“無麵人?”
“無麵人——影無痕——”
這兩個名字,我聞所未聞,不過他叫無麵人倒和他的長相十分契合,確實沒什麼正常的麵容可言。
“你認識我爸?”我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剛才的話聽起來好像和我爸很熟,但前提是,我得確認他說的陳震天,和我爸是同一個人。
無麵人影無痕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在清冷的月光下,他黑色的長袍拖到地上,梳著道士髻,那張幾乎看不出麵容的臉,透著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名滿天下的陳震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認識他,不是很正常嗎?”我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嘴巴根本沒有動。
他這話一說,我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我爸不過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除了村子裡的人和他的學生,沒人知道他,這位無麵人肯定弄錯了。
我轉身就走,邊走邊說:“你弄錯了,我爸是叫陳震天沒錯,但他隻是山裡的一位普通教書匠,不是什麼名滿天下的陳震天。既然是一場誤會,我也懶得追究你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再見。”
我加快腳步,想要趕緊擺脫這個瘟神。沒想到跑出一百多米遠,我明明看到他還在月光下一動不動,可一抬眼,他竟然已經攔在了我麵前,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的臉瞬間變得煞白,這時候無論我怎麼說服自己,心裡都認定,這個無麵人肯定不是人。
他這一眨眼就能移動一百多米的本事,想必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影無痕說道:“我不會認錯人,你就是陳震天的兒子陳宇,真正繼承刺紋者衣缽的人,你身上藏著攝魂印,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大吃一驚,原來又是攝魂印惹的禍。
上次王仙人給我號脈,說我體內的攝魂印不知為何,已經漸漸沉寂,他連號脈都察覺不出來。
這樣有個好處,就是刺紋者很難再發現我身上有“攝魂印”,能保證我的安全,不會被覬覦“攝魂印”的人傷害。
我被玄門的人抓住,連靈耳長老、芽兒、綠衣女碧蘿都沒發現我身上有“攝魂印”,這位古怪的無麵人卻能一眼看穿,可見他的本事,比我之前見過的那些高手,不知道高出多少。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我隻感覺身體像是被一隻鐵鉗夾住,無論我怎麼用力,都難以掙脫分毫。他咬破另一隻手的食指,用鮮血蘸在我的額頭上,我頓時渾身燥熱,腹部像是被放在火爐上炙烤,全身熱汗直冒,衣服瞬間濕透,我肚子裡像是有一團烙鐵般的東西在左右掙紮,想要鑽出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我的肚子不會被撐破吧?我拚命掙紮,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與此同時,我似乎聽到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低聲呼喊:“放開我……你想乾什麼……快放了我……”
“好熱啊……怎麼會這麼熱……燙死我了……”
在我痛苦到極點的時候,無麵人突然鬆開了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熱汗如瀑布般湧出,全身都在顫抖。
“已經到第三階段了,這隻攝魂印堪稱完美,這次選陳家人做丹爐,果然非同凡響啊。”
我下意識地問道:“什麼第三階段?”
無麵人說:“攝魂印一共分六個階段,七七四十九天煉成,第四十九天後,就是取印之時。現在這個階段,攝魂印已經在你體內成型,有了生命,與你身體血肉相融,如果可以的話,你甚至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我想起剛才那奶聲奶氣的聲音,難道是攝魂印發出來的,我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天下竟有如此離奇的事。
無麵人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提起我,說:“跟我走吧。”
“去哪兒?”
“我養你到七七四十九天,到時候取了攝魂印,就還你自由。”
我大吃一驚,他取了攝魂印,我就會腸穿肚爛而死,哪裡還有什麼自由,我破口大罵,無麵人也不在意,扛著我唱起一首莫名其妙的歌,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去。
我又驚又怒,罵累了,軟綿綿地躺在無麵人的肩膀上,心想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就算我死了,都沒人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死在哪裡。
王仙人和芽兒他們,肯定以為我死在了玄門禁地,我媽以為我去了南方打工,隻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腸穿肚爛而亡。
就在我悲痛欲絕的時候,突然聽到破空之聲,無麵人“咦”了一聲,跳起來躲避著什麼。
我回頭一看,一支箭簇穩穩地插在了我背後的樹乾上,箭杆還在不停顫動。
我十分吃驚,難道遇上了無麵人的仇人?
很快,又有三支箭射了過來,無麵人上下翻飛躲避著,接著無數支箭如雨點般射來。無麵人悶哼一聲,將我拋了出去,落在了臨近的樹杈上,我的心臟都快被摔出來了。
他自己在箭雨中騰挪跳躍,如此密集的箭雨,竟然傷不到他。
我全身被製住,動彈不得,箭簇在雪白的月光下,閃著綠瑩瑩的光澤,我明白過來,這些箭全都喂了毒。
突然,我渾身一震,人已經飛出去很遠,像是有人夾著我在林子裡狂奔,他的速度很快,而我不能動彈,甚至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人是誰?
他是敵是友?還是像無麵人影無痕一樣,隻是為了得到“攝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