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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聖殿騎士若弗魯瓦的邀請和饋贈(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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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蒂安伯爵受了這麼一番罪,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可以在聖十字堡度過之後的好幾個節日了,他的修士和騎士也有了充裕的時間去采購自己想要的貨物——阿馬裡克一世果然代伯爵將承諾給他們的賞金全給了,還儘可能地彌補了他們遭災時受到的一些損失,像是馬和馬具,衣服,刀劍與甲胄等,好讓每個人都足夠滿意。

隻是從那天後,艾蒂安伯爵就沒有再特意見過塞薩爾,人們都說,這果然是爵爺的一時興起,有人認為他肯定從伯爵這裡拿到了單獨的賞錢,於是那些一向對塞薩爾十分冷淡的侍從和扈從們,突然就變得熱情起來了。

他們要麼向塞薩爾訴苦,說自己不慎丟失\損壞\汙穢了什麼了不得的聖物,需要賠償,不然就要挨鞭子被驅逐出城堡;要麼就神秘無比地與塞薩爾說,從哪裡來了一個漂亮的伎女,手法高超,身材豐滿,索價甚高,但如果見到了如塞薩爾這樣可愛的孩子,或許會一個子兒也不收也說不定。

又或是先吹捧一番塞薩爾的運氣,抱怨一番自己最近在賭桌上是如何的黴運罩頂——他們請求塞薩爾給自己的骰子賜個福,而後又要求塞薩爾代他們擲兩把,他們信誓旦旦,塞薩爾若是贏了,所有的錢都歸塞薩爾,若是輸了,債務則由他們承擔。

若是到了這裡,塞薩爾還是不理睬他們,這些人就有意去找塞薩爾行事中的疏漏——按理說,塞薩爾很少離開左塔樓,他們幾乎找不到他的什麼差錯,但隻要有心,總有辦法——一旦“找到了”,他們就假惺惺地與塞薩爾說,隻要一點小錢,就能讓他們閉嘴。

若不是這具軀體內的靈魂已經成年,這些陷阱他怎麼都得踩進去一個。

鮑德溫知道艾蒂安伯爵確實給了塞薩爾一筆賞賜,他沒有過多追問,但也擔心塞薩爾被他們騙走了錢,就從將臨期的第一主日(距離12月1日最近的星期日)開始,緊緊地將塞薩爾帶在身邊,沒人敢在王子麵前弄鬼。

但也有些人是鮑德溫也無法拒絕的。

在聖若望甘迪紀念日(12月23日)的前一天,聖殿騎士若弗魯瓦富勒一早就叫侍從給了塞薩爾一封信,約他見麵,大約是在午時經(大約下午兩點到三點)的時候,他會在吊橋這裡等著。

這樣一位大人,無論是因為他之前的照顧,還是如今的眷顧,塞薩爾都不可能不去,鮑德溫卻是憂心忡忡:“如果是五十年前的聖殿騎士,我不會阻止你,不但不阻止,我還要鼓勵你,那時候的聖殿騎士,正如他們所發的誓言那樣,是信徒,是朝聖者,是騎士,他們時刻準備著為侍奉天主而流血,他們堅貞,謙卑而順從,我確信,那時候的每個聖殿騎士現在都坐在聖人身邊。

但正如某個哲人所說,樹木一旦變得高大,就必然會有殘枝敗葉。

因為最初的聖殿騎士確實兌現了自己的誓言,人們看到了,就愛他們,尊敬他們,信任他們,他們把他們看做天主的騎士。對騎士團,就如對待任何一座教堂和修道院,他們向騎士團繳稅,做奉獻,捐贈布匹,糧食,錢財乃至土地,以支持騎士團的東進事業。

短短幾十年,聖殿騎士團的產業就已經遍布整個聖地與半個歐洲,他們也變了。

他們雖然還聲稱自己是騎士,但他們放起貸就像是個以撒的貨幣商人;建造起船隻來就像是個熱那亞的船主;收繳地稅和過路費的時候就像是個法蘭西的領主。

他們還在屠宰場和紡織作坊裡抽成,還有使用磨坊和烤爐的費用,他們將葡萄園租賃出去,出售河流的捕魚權,而他們的土地上晝夜不息地產出小麥和蔬菜,足夠喂飽一整個聖地的人。

像是這樣一個龐大無比的組織,不墮落是不可能的——我已經聽聞了一些對他們非常不利的傳說,我的父親也是如此,他曾經向聖殿騎士團發出警告,但結果就是如現在這樣,聖殿騎士團仇視我的父親,認為他有意奪取他們的資產和權力。

若弗魯瓦我也聽說過他的名字,他或許不是最壞的那個,但若是,”他握了握塞薩爾的手,謹慎地說:“若是他向你提出請求,讓你舍棄我,到聖殿騎士團去——請相信我,我並不是不想你有個好前程,但聖殿騎士團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他懇切無比地說:“你若是想要離開我,儘可以和我說,就算你不能去的黎波裡或是安條克,我也可以把你送到下洛林去(最初的耶路撒冷守墓人乃是下洛林公爵,布永伯爵,即布永的戈弗雷),又或是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

“你願意麼,讓我離開?”塞薩爾反握住鮑德溫的手,鮑德溫總是戴著手套,除非塞薩爾要求,他才會取下來,麻風病的症狀已經初見征兆,他的手指已經開始腫脹發紅,塞薩爾給他浸浴,按摩後會好一點,但他們都知道,鮑德溫的病情正在不斷地惡化,也不怪阿馬裡克一世甚至不願意等到鮑德溫的誕生日(2月2日),直接在新一年的第一個月就要舉行“擇選儀式”。

之前沒有麻風病人舉行過“擇選儀式”,畢竟這也算是一樁聖事,但大部分人都抱持著如:若是鮑德溫被選中,就會不治而愈——至少可以減緩病情之類的奢望。

“我也反複思考過這個問題,尤其是在我魯莽地答應了你的請求,讓你走出去,代替我,為了亞比該的罪孽去尋找艾蒂安伯爵之後……”

鮑德溫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你看,我曾經想要舍棄世俗的一切,遁入修道院,但我的父親許諾我說,我還是他的繼承人,依然是亞拉薩路的王子,他又把你帶到我身邊,塞薩爾,我當時看見你,隻覺得有著你這樣容貌的人,著實不該在一個麻風病人身邊伺候,但我後來又一想,這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站起身來,“我當時願意把你留下,以為隻是容留了一隻羽毛美麗但脆弱的小鳥,若不如此,你必然會受到暴雨狂風的摧折,早早夭折。

但現在,我已經看見了,在我身邊停留的,並不是一隻雲雀,而是一隻蒼鷹的雛鳥,雖然羽翼未豐,卻總有一日翱翔於碧空之上。既然如此,如果我依然將你留在身邊,那就不是對你的愛護,而是自私了。”

他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尤其是我發現,我一向自以為沉穩睿智,事實上還是一個孩子,隻為了一點虛幻的榮譽,就將你打發出去,雖然若弗魯瓦的信上並沒有多說,但我一看就知道你吃了很多的苦頭,受了很多的罪,甚至差點死了。

這樣的事情,如果再發生一次,我都沒法原諒自己。”

塞薩爾聽了,隻能在心中歎息。艾蒂安伯爵說願意代他向阿馬裡克一世求情,為他贖身,他確實有那麼一霎那的心動,他倒不是畏懼鮑德溫身上的麻風病,他和鮑德溫相處也有好幾個月了,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自己不是易感人群。

何況鮑德溫一向很小心,就算是他說了,鮑德溫還是經常在房間裡戴著麵紗和手套,一些可能接觸到體液或是分泌物的事情也從不讓塞薩爾去做——自打絞死了一批仆人後,新換上來的仆人恭敬和溫順得多了。

也有可能是因為直至今日,仆人中也沒人染上麻風病,反正他們服侍起鮑德溫來顯然更精心了一點。

但他還是拒絕了。

艾蒂安伯爵脫口而出的疑問還在耳邊縈繞,可塞薩爾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值得誇讚,他對阿馬裡克一世雖然感恩,但遠遠比不上他對鮑德溫的,因為他從阿馬裡克一世這裡得到的恩惠,一部分是他計算與搏命得來的,一部分則是出於阿馬裡克一世的私心。

他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如鮑德溫這樣的一個孩子。

這個時代,這個地區,危機四伏,群狼環繞,雖然名為聖地,卻是一座血淋淋的人肉磨盤。

他沒經曆過戰爭,但見多了生死,知道在死神的麵前,鮮少有人能夠維持得住往日的涵養風度,更不用說,麻風病雖然不會讓人一下子喪了命,但可以持續上整整幾年,十幾年的病痛與毫無希望的未來,更能讓人精神崩潰,無法控製。

當阿馬裡克一世說,要他去服侍鮑德溫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個瘋狂的,暴躁的,因為對將來充滿了恐懼而變得歇斯裡地,充滿了攻擊性的幼獸。

事實上那時候他也做好了準備,若是當真如此,他並不會傻乎乎地繼續留在這位王子身邊做個血肉靶子。

他要做到這點並不難,雖然他麵對的是阿馬裡克一世,但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

但這樣的鮑德溫著實是讓他無法說出“放棄”兩字,他隻有九歲,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未成年,就遭遇大變,卻還能保有一顆乾淨而又高尚的心。

他見到一個比他更秀美,更健康的同齡人,不曾心生嫉妒,也不曾因為地位懸殊而去戲弄他,折磨他;他把塞薩爾當做一個弱者留在身邊,但當發現他能有更好的前程時,就算如今身邊隻有這麼一個朋友了,他還是願意托舉他,讓他高飛,而不是把他關在籠子裡。

“我已經拒絕艾蒂安伯爵了。”塞薩爾說,“我也會拒絕若弗魯瓦。”

鮑德溫藏在麵紗後的眼睛睜大了,他猜到若弗魯瓦或許會看中塞薩爾,但他沒想到艾蒂安伯爵也有這樣的念頭,這下子他可真是有點酸溜溜了。

“艾蒂安伯爵也沒什麼好的,”他尖刻地評價道:“他的領地又小又貧瘠,還是個鰥夫,你要是去了他的城堡,都沒有一個女主人來照看你。”

“我已經拒絕了。”

“明智之舉,”鮑德溫悻悻然地道:“總之,這兩個家夥都不合適,一對兒蠢蛋。”

“他們若是聽到了準要和你決鬥,”塞薩爾快樂地說:“他們並不是壞人,至少艾蒂安伯爵不是。”

他隻向鮑德溫說了金幣的事情,但那些通行證他一個也沒提,倒不是他有意隱瞞——主要是這件事兒和他通過傑拉德家族索取聖殿地圖的行為如出一轍——艾蒂安伯爵為他提供的東西幾乎就是在說,阿馬裡克一世或是鮑德溫沒法給他提供應有的保護。

艾蒂安伯爵因為拒婚的事情已經吃儘了苦頭,在他還在聖十字堡的時候,就彆多生變故了。

於是塞薩爾一本正經地和鮑德溫告了假,又從城堡總管這裡取得了許可,他走出城門的甬道時,鮑德溫就在橋頭堡上看著他。

塞薩爾抬頭看著他,想起道彆時,鮑德溫還在喋喋不休地囑咐他,雖然要和他見麵的是聖殿騎士——聖殿騎士發誓過要守貞,這個守貞的意思是最好連女人都不要見,更不能碰,所以才有了教皇允許他們建造私人禮拜堂的事情(避開女人)。

結了婚的人若是要加入聖殿騎士團,也要和妻子分居,還隻能成為穿著褐色袍子或是黑色袍子的軍士。

聖殿騎士也不能狩獵,養狗和鷹隼,他們唯一能夠捕獵的隻有聖地的獅子,甚至被禁止與獵人為伍。

他們不能享受各種娛樂,像是下棋,賭博,小醜和吟遊詩人,他們集體用餐——每周二,周四,周六,騎士團提供足夠的肉——除非齋戒,可以飲酒,但絕對不允許醉酒。

所以鮑德溫最擔心的幾件事情基本上都不會發生,如果換了另外一個成年騎士,他要小心那家夥會把塞薩爾帶到伎女和賭桌那裡去,或是去狩獵(此時的狩獵非常危險),又或是把他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鮑德溫看見了若弗魯瓦,他沒有進入城堡,裝扮得威風凜凜,說實話,若是讓鮑德溫選,他也更願意跟隨一個勇武的騎士而不是一個身負罪孽的病人,但他願意相信塞薩爾。

他看著塞薩爾騎著他的小馬卡斯托噠噠噠地跟著聖殿騎士的大馬走過了吊橋。

而在他們走過吊橋不久,一個黑瘦的影子就跟了上去,鮑德溫正要叫人,就看到他遠遠地朝自己鞠躬,而後揮了揮手中的長矛,在衛兵警惕起來之前飛速地離開了。

王子這才想起,在塞薩爾做“潔淨聖墓”的苦修時,確實有一個流浪騎士跟著他,並做了他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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