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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勢使之然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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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後。

馳馬去追大漢鎮東的城門督,勒馬回到了魏興城下。

“人呢?!”城樓之上,魏興太守申儀看著隻身回返的城門督,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眉頭緊皺。

而申儀話音未落,城下那名驚慌失措的城門督,便已在馬背上仰頭奮聲道:

“將軍,那個…那個漢鎮東他根本就是油鹽不進,我怎麼請他,他都不肯回來!”

申儀聞之整個人猛地一滯,緊接著心亂如麻,凝眸看向山霧思索了片刻後才想到了什麼,喝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問完之後,又有些氣惱。

很顯然了,那個蜀漢鎮東,擺明了就是想以此拿捏他,非要他這個魏興太守親自出迎不可。

“他…他一言不發!”

“隻自顧自往吳軍南營去了!”

那城門督如實答來,隻覺被打了一巴掌的左臉越發火辣,心底也越發忐忑起來。

“廢物!”申儀愣了片刻,其後大怒而斥。

城門督聞此,著實有些委屈。

這能怪他嗎?

城門怎麼可能說開就開?!

申儀身側,其女婿已經明白了鄧芝的套路,此刻看著老丈人慍怒的樣子,登時罵罵咧咧:

“舅父,那鄧芝好大的架子!

“如今分明是劉禪與孫權都想要舅父這座魏興城!

“漢、吳相爭,就連魏廷也要爭取舅父支持,舅父奇貨可居,自當待價而沽!

“再則,吳人先至,蜀人後至,先至的吳人待舅父以禮,後至的蜀人反倒想把舅父捏圓搓扁,未免太過猖狂,欺人太甚!”

言及此處,申儀之婿冷哼一聲。

“依小婿之見,那鄧芝想走任他走便是!

“說什麼漢軍至輒滅身矣,小婿就不信了,區區蜀國,還真有天大本事把我們滅了不成!”

申儀之婿喊得是慷慨激烈,城頭上的守軍卻是儘皆側目。

大將軍曹真,右將軍張郃全都死了,就在魏興郡的隔壁,僅用了十六日便斬首孟達的驃騎將軍司馬懿也大敗而還。

他們的太守,比司馬懿、比張郃、曹真如何?

他們這些小魚小蝦,比曹真、張郃、司馬懿所統部曲又如何?

申儀這時候已經恢複了冷靜,瞪了其婿一眼:

“說這些慪氣話有什麼用?

“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

“倘若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此城守住,落些臉麵又能如何?

“臉麵重要,還是魏興八千將士性命重要?”

申儀對自己的成分是很清楚的。

十年前他就在漢魏間反複橫跳。

孟達欲叛魏歸漢之際,他先是檢舉揭發。

在漢軍發援時,又橫絕道路,阻止漢軍東救。

如今鄧芝孤身而至,示以降路,他要再不抓住這個機會待價而沽,等將來蜀漢兵臨城下,那他就隻能當大魏忠臣了。

何必把路走絕?

一念至此,他又對著被他罵得有些愣神的女婿冷哼一聲:

“你彆看蜀吳相爭,就以為我們真就能待價而沽,高枕無憂了。

“諸葛瑾、步騭至此,而孫權、陸遜未至。

“說明孫權、陸遜,此刻仍在襄樊與大司馬對峙。

“局勢有兩種走向。

“一個是大司馬敗走。

“如此,則吳國之勢大矣。

“吳國勢大,則吳軍必溯漢水而上,蜀國也不可能放棄魏興,必將兵臨城下,與吳相爭。

“萬一蜀國贏了,你認為那鄧芝說的話會是放屁?”

“而一旦大司馬曹休贏了,諸葛瑾、步騭歸路斷絕,吳國未必不會放棄魏興,許之蜀漢。

“吳、蜀並力攻城,且不說我們能不能守住,便是守住,我們能從魏廷那裡得到什麼?”

夾在漢、吳、魏三地交界處的東三郡,雖說屬魏,事實上是相對獨立的王國,權力相當之大。

當然了,權力大的同時,也就注定了爹不疼娘不愛,既得不到朝廷給的好處,還得遣子為質,並不時向魏廷上貢少許賦稅,以示忠誠。

這也就是為何吳、漢此時都來爭取魏興郡的原因了。

這是可以不動乾戈,僅靠圍城百日就能取下的要地。

城頭之上,申儀點了二十餘名親衛,對著女婿吩咐了幾句,便往城下走去。

其婿蒯徹看著老丈人的背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麵露警惕大喝一聲:“舅父且待!”

申儀停住腳步,皺眉不已。

蒯徹幾步下樓,走到丈人身側:

“舅父,萬一這是那鄧芝的陰謀詭計,把舅父騙到城外,再把舅父給捆了,當如何是好?!”

申儀聞此,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其婿一眼:

“漢軍未至,鄧芝孤身前來。

“縱使他與吳人把我給捆了,於蜀漢有何益處?

“為吳人徒作嫁衣嗎?”

言罷,申儀扭身便走。

彆看現在城中守將守卒對鄧芝的威脅之語表現得多憤慨。

一旦到了生死關頭,誰知道這些人會做什麼?

真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

在得知漢軍大敗司馬懿,全據關中,還都長安的消息後,魏興守將守卒私底下討論得最多的就是:蜀漢會不會趁勢東進?

誰不怕?

十年前,劉備奪下漢中之後,劉封、孟達二將,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奪下了東三郡。

何也?

勢使之然也。

軍心士氣沒了,什麼都白搭。

雖說魏興一郡,絕大多數文武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到了現在對他也算得上忠心耿耿。

但真到了生死攸關之時,這些人能有多可靠?

孟達被外甥出賣以致斬首,難道不是前車之鑒?

城門打開。

二十餘騎奔出。

未幾,便見一人緩緩南行。

“鄧鎮東請留步!”申儀策馬橫在了鄧芝身前,翻身下馬,雖然也五十餘歲了,但身手仍然矯健。

“城中守將多有怠慢,望鄧鎮東恕罪!”申儀行了一禮,對著鄧芝賠了個笑臉。

鄧芝問道:“你便是申儀?”

“正是在下,鬥膽請鄧鎮東往西城一敘。”申儀直起身來,又收起笑容,儘量讓自己聲色不卑不亢,顯得真誠。

“不必了。”鄧芝一邊不動聲色地說著,一邊越過申儀,繼續南走。

申儀看著從自己身側越過的蜀漢鎮東,神情為之一滯。

其後先是環顧四周一圍,看看有無埋伏。

在確定安全之後,才大步追上已經離他十餘步遠的鄧芝,攔在他身前肅容正色道:

“鄧鎮東。

“倘若漢軍真至西城腳下,我必降漢不降吳!

“就是不知,大漢有沒有我申儀的存身之處?”

鄧芝本欲繞過申儀默默前走,聽到此話才停住腳步。

抬起頭來。

但見那位在漢魏間反複橫跳的魏興太守一臉真誠之色。

似乎真知道他自己已經窮途末路了一般。

“自然有。”鄧芝也一臉正色。

事實上,昨日見到申儀主動給吳軍運糧,今日再見到申儀主動遣那城門督出來留他,他就已經知道,申儀沒有說服的必要了。

漢軍不至,吳軍不攻,沒能把自己賣到一個好價錢,或者說沒有死到臨頭,這人是一定不會降的,不論是漢還是吳。

申儀見這位鎮東將軍神色誠懇,這才有些憂鬱地歎了一氣,看向西城的方向:

“鄧鎮東,這座西城,我申儀待了大半輩子,早就呆膩了。

“如今垂垂老矣,再沒有了年輕壯年時候的心思,唯欲老死牖下,壽終正寢而已。

“我若降漢,大漢天子當真容得下我申儀?”

申氏是東三郡最大的豪族,申耽與申儀兄弟二人,年輕的時候就聚部曲近萬於西城、上庸之間。

不論是最開始的張魯,還是後麵的曹操,又或是全據漢中,吞並三郡的昭烈,再到曹丕、曹叡,申氏改換門庭四五次,但自始至終,申儀都是西城太守。

不論對誰,申儀始終擁兵自重,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性,聽調不聽宣。

也即調兵打仗可以,但絕不入朝見駕。

現在問鄧芝,大漢有沒有他的容身之所,天子容不容得下他。

意思很明顯:

——這西城,他不打算要了,也不打算再擁兵自重了,希望大漢能給他一個地方安享晚年,就足夠了。

聽起來著實有種窮途末路之感。

鄧芝沉默片刻,神色誠懇道:

“申府君。

“孟達雖叛漢附魏,其子孟興猶在大漢擔任議督軍。

“劉封雖不救關雲長而獲罪,其子劉林亦未受父罪牽連,猶在大漢為牙門將。

“此皆先帝之仁德也。

“我此行雖未得陛下之命,不能隨便對你許諾些什麼。

“卻敢告訴你,當今陛下,大有高祖先帝之風。

“高祖赦雍齒之罪而首封其侯,你若能舉郡歸漢,陛下必會對你前過既往不咎,封侯亦屬必然,否則,何以安天下人心?”

申儀聽到此處,一張老臉露出感動之色:

“鄧鎮東今日竟敢孤身至此,我申儀既佩服鄧鎮東之膽識,也情知大漢之誠款。

“但是…西城並非我申儀一人之西城,城中大小上下,皆有家屬在魏為質。

“所以…不是我想降漢,就能降漢的。

“煩請鄧鎮東回稟大漢天子。

“倘若大漢能與吳軍一並抵擋魏軍百日,不使城中大小上下家屬有連坐之罪。

“我申儀自當肉袒開城。

“一則將印綬奉予天子。

“二則勸部曲與大漢為兵。

“三則求遷入蜀。

“望天子能理解我的苦衷。”

鄧芝沉默片刻,點點頭:“陛下一定會明白的。”

樊城。

大司馬曹休站在城頭,靜靜看著漢水上的吳軍水師。

不多時,中監軍秦朗登上城樓。

“見過大司馬。”秦朗對著大魏頭號軍權人物恭敬地行了一禮。

大將軍已歿,司馬懿已敗,如今大魏唯一能夠依靠的,唯有這位宗室重臣了。

曹休輕輕點頭,隨即問道:“阿蘇,商縣、上雒軍情如何?”

關中之敗與秦朗沒有什麼關係,他無軍權,不過是天子派往監軍,所以曹休對他沒有什麼惡感。

讓他厭惡的,是司馬懿,還有夏侯楙這些草包。

秦朗神色並不好看,道:

“稟大司馬,賈豫州、王建武(王淩)的援軍來得太遲,商縣沒能保住。

“今王建武領軍六千,固守商縣東南隘口。”

上雒、商縣二縣地處商雒穀,也即當年商鞅封地,是武關進入關中的必由之路。

“商縣不守了嗎?”曹休皺眉。

剛剛秦朗所言,乃是商縣東南的狹道隘口,而非商縣。

秦朗搖頭:“守不住,上雒、商縣二城城池年久失修,守備薄弱,倘若讓蜀寇封鎖隘口,商縣不到兩個月便要失守。”

這些話是王淩跟他說的。

曹休麵色不悅,冷哼一聲:

“未戰先怯!

“我就不信了,蜀寇真有這麼難對付?”

秦朗道:“領軍之人,乃是蜀國驃騎,魏延。”

曹休白了秦朗一眼,再度冷哼:

“國無大將,使豎子成名!

“早知如此,就該讓子丹…”

說到此處,曹休住了嘴,看了一眼身側神色黯然的曹爽,長長歎了一氣。

他本想說,早知如此,若是陛下讓他扼守關中,就不會讓蜀寇像如今這般得逞張勢。

但彼時吳國勢大,蜀國勢小,所以天子才讓他這大司馬應付東南,而讓曹真留鎮中樞。

“大司馬,淯水已漲,賈豫州隨時可遣水師南下。”秦朗帶來了此行的情報。

曹休思慮片刻後點頭:“好。”

秦朗看了一圈周圍,欲言又止。

曹休意會,將身周眾人全部摒退。

隻留下武衛將軍曹爽,還有自己的大司馬長史,被人稱為“智囊”的桓範。

“大司馬,蜀寇遣細作在武關、潼關、河東三方麵散布消息,說蜀欲與吳爭東三郡而破盟。

“陛下有命,若孫權遣水師溯漢水而上往援,大司馬當見機行事。”

曹休微微一滯,隨即與自己的智囊相顧而視。

見桓範思索不言,曹休似是自言自語一般:

“蜀寇怎麼會在此時與吳賊撕毀盟約,這不是自毀長城嗎?其中會不會有詐?”

由不得曹休不警惕。

蜀寇之所以能奪下關中,不能與說吳賊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剛剛贏了一仗,就迫不及待與吳開戰?

他不認為好不容易再度結盟的蜀吳二國會在此時撕破臉。

見桓範沉默不語,曹爽亦是不敢置喙,他又道:“依我之見,這定然是蜀寇吳賊之謀劃,欲騙我們往援東三郡。”

沉默少言的曹爽輕輕點頭。

秦朗卻說:“陛下與鐘太傅、陳尚書、劉太中等人就此議論過了,認為不會有詐。”

桓範此時終於點頭:

“大司馬。

“仆以為此消息可信。

“蜀吳有深仇大恨,結盟不過權宜之計,孫權欲奪西城,直刺蜀國腹心之地,這已然是在壞盟,蜀寇不會不怒。

“依仆之見,一旦吳賊水師溯漢水西進,便是破吳之機。

“且不論吳蜀是否有詐,先破吳賊,總是無錯的。”

曹休聞此沉思片刻,而後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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