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紀杏初剛起身,還未來得及洗漱,便聽到院子外傳來一陣噪雜聲。她打開門一看,竟是幾個婆子正端著泔水桶,朝著她的院子走來。
為首的婆子滿臉橫肉,扯著大嗓門喊道:“呦,少夫人可算是起來了呀,這少爺吩咐了,往後您這兒的用水就從這泔水桶裡取吧,也省得浪費了咱江家的好水呢。”說著,那幾個婆子便將泔水桶往院子裡一放,頓時,一股難聞的酸臭味彌漫開來。
紀杏初很是憤怒,她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嗬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羞辱我,我好歹也是這江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你們這般行徑,就不怕老爺和夫人怪罪嗎?”
那婆子不緊不慢地說道:“怪罪?少夫人您可彆再嚇唬我這老婆子了,這可是少爺的意思,老爺和少夫人可都由著少爺呢,您呀,就乖乖受著吧,誰讓您這副尊容入不了少爺的眼呢。”
周圍那幾個婆子也跟著哄笑起來,那笑聲就像一根根刺,狠狠紮進她的心。他咬著牙狠狠地說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可那些婆子根本不聽,還在那繼續嘲諷著;“呦,少夫人這脾氣還挺大呀,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在這兒撒野呢,真以為自己能在江家翻出什麼花樣來呀。”
江臨的表妹蘇婉也走了過來,她捂著鼻子,故作驚訝地說道:“哎呀,這是怎麼了呀,怎麼這麼大的味兒,杏初姐姐,你這院子怎麼弄成這樣了呀,可真是嘖嘖嘖。”
紀杏初瞪著她,怒斥道:“蘇婉,你彆在這兒假惺惺的,這一切還不都是你們在背後搞的鬼,你們真是太欺負人了!”
蘇婉卻佯裝委屈地撇撇嘴:“姐姐這話說的,我可都是一番好意呀,不過姐姐你這模樣,也難怪哥哥不喜歡你呢,要是你識趣些,主動求了哥哥把你休了,也好過在這江家天天受人欺負啊。”
紀杏初隻覺得氣血上湧,她向前走去,想要和蘇婉理論,可還沒碰到蘇婉,蘇婉便佯裝害怕地往後一倒,尖叫道:“哎呀,姐姐你要打人了呀,快來人呐!”
很快,又有不少下人圍了過來,看到這樣的場景,都紛紛指責紀杏初的不是,說她潑辣,不講理,居然要對蘇婉小姐動手。
紀杏初被圍在中間,百口莫辯。而江臨此時正在前院陪著幾位公子哥兒喝酒作樂,聽到這邊的動靜,隻是冷笑一聲,隨即說道:“隨她鬨去,一個醜八怪能翻出什麼浪來。”
那些下人得到了江臨的默許,更是變本加厲起來,有個丫鬟甚至端起一盆臟水,朝著紀杏初潑了過去,紀杏初躲避不及,被潑了個正著,那汙水順著她的發絲,臉頰流淌而下,原本素雅的衣裳也變得汙穢不堪。
紀杏初狼狽地站在那裡,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嘲笑聲,很是諷刺。
“你們你們會後悔的”紀杏初顫抖著說道。可那些人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依舊在那嘲笑取樂,仿佛她就是這江家最大的笑話,也不過是她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午後,紀杏初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乾淨,剛想出門透透氣,卻又在回廊上被幾個江家的旁支子弟攔住了去路。
“呦,這不是咱們江家那醜媳婦嘛,怎麼,這是要去哪呀?”一個流裡流氣的子弟正戲虐地看著她。
她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不想理會,側身想要繞過他們,可那幾個旁支子弟卻不依不撓,直接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人還故意湊上前,用手捏起她一縷頭發,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臉嫌棄地說:“嘖嘖,就你這模樣,也不知道當初是使了什麼手段才進了我們江家的門,真是晦氣啊,害得我們每次瞧見你都倒胃口呢。”
她猛地甩開他的手,憤怒地吼道:“你們放尊重點!我是江家的少夫人,容不得你們這般輕薄無禮!”
那幾人聽了卻笑得前仰後合,另一個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少夫人?哼,你也配啊,江臨表哥那是壓根就沒把你當回事兒,你呀,在這江家也就是個任人踐踏的可憐蟲罷了,還真把自己當個主子了。”
說完,他們還故意推搡起她來,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這時,一個年紀稍長些的子弟慢悠悠地開口了:“我說少夫人啊,你要是識趣呢,就趕緊找個機會跟老爺求求情,讓江臨表哥休了你,你這樣賴在江家,大家看著都厭煩呢。”
紀杏初緊緊握著拳頭,一字一頓地說:“我是不會離開江家的,你們今日這般對我,日後我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為首的那個人呸了一聲,滿臉不屑地說:“就你?還讓我們付出代價,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那能耐嗎?我勸你還是早點認清現實,彆再做這些白日夢了,哈哈!”
說完,他們便大笑著揚長而去了,隻留下她在原地,氣得渾身顫抖。
回到院子裡,紀杏初還沒緩過神來,又聽聞江臨讓人送來了話,說是她往後的飯菜都不必去廚房領了,就和下人們一起吃那些殘羹剩飯就行,還說這是江家為了節省開支,特意給她安排的。
她聽了這話,頓時就坐不住了。這分明就是變本加厲地羞辱她啊。她心裡清楚,現在反抗也無濟於事,隻能暫且咽下這口氣。
到了用飯的時候,她來到下人們吃飯的地方,那些下人看到她,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和嘲諷的目光,有的甚至故意把碗筷敲得叮當響,仿佛在驅趕什麼臟東西一般。
她默默地端起一碗已經涼透了的,幾乎沒什麼油水的飯菜,找了個角落坐下。剛吃了幾口,就聽到有個下人故意大聲說道:“呦,這少夫人還真吃得下去啊,我要是她呀,早就找根繩子吊死算了,省的在這丟人現眼呢。”
她的手狠狠攥緊筷子,指節都泛白了,她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和這些人理論一番,這樣隻會讓自己陷入更難堪的境地。
紀杏初隻記得自己遭受的屈辱已經數都數不清了,每一次的嘲諷,貶低和欺負都像一把刀,狠狠割在她的心上。
之後幾日,她的日子依舊是如此。江臨似乎鐵了心要將她的尊嚴碾碎,變著法兒地折騰她。
這天,江家來了幾位貴客,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江臨竟讓人把她喚到前廳,說是讓她給貴客們斟茶伺候著。這又是一場羞辱等著她呢,可她沒得選擇,隻能硬著頭皮上。
她走到前廳,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那些目光裡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等著看好戲的意味。
紀杏初拿起茶壺,開始給各位貴客斟茶,當她走到一位貴公子麵前時,那公子故意將腳伸了出來,紀杏初一個沒注意,被絆了一下,手中的茶壺頓時傾斜,茶水灑了出來,有幾滴濺到了那公子的衣裳上麵。
“哎呀,這江家少夫人怎麼如此毛手毛腳的啊,連斟個茶都不會,莫不是故意來給我們難堪的吧。”那公子立馬變了臉色,大聲斥責道。
江臨在一旁假意嗬斥她:“你怎的如此莽撞,還不快給劉公子賠罪!”
紀杏初忍著委屈,低聲說道:“劉公子,實在抱歉,是我一時疏忽,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劉公子卻不依不撓:“哼,一句抱歉就完事了?我這衣裳可是上等的料子,被你這茶水一濺,怕是都毀了,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啊?”
周圍的人也跟著附和,都在指責紀杏初不懂規矩,沒個少夫人的樣子。她雙拳握緊,指甲都快嵌進肉裡了,她隻能站在那裡任由眾人數落。
江家的一位長輩發話了,微微皺眉說道:“小初啊,你進了江家也有段時日了,怎的還是這般上不得台麵,這般下去,可如何能幫襯著江家,維護江家的體麵啊。”
這場鬨劇一結束,紀杏初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裡,還沒等她休息好,又有下人來傳話說,老夫人覺得她今日在前廳丟了江家的臉,罰她去柴房劈柴,劈不滿一擔不許回屋休息。
紀杏初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柴房,沉重的斧頭她從未拿過,此刻也隻能咬著牙揮動起來。沒一會兒,她的手上就磨出了血泡,鑽心的疼痛襲來,她不敢停歇。若是完不成任務,等待她的隻會是更嚴厲的懲罰。
天色昏暗,柴房裡昏暗無比,她在裡麵默默勞作著,汗水混著淚水從臉頰滑落。她心裡滿是委屈,想著自己曾經也是家中的嬌女,何時受過這般苦楚,可如今卻在江家被人這般肆意欺淩,毫無尊嚴可言。
這時,柴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道身影走了進來。紀杏初抬眸看去,竟是江家一個平日裡不怎麼起眼的小廝,名叫阿福。
阿福看著她狼狽的模樣,於心不忍便輕聲說道:“少夫人,您受苦了,我這兒偷偷給您帶了些傷藥,您快擦擦手吧,這柴我幫您劈些,您可千萬彆累壞了自己啊。”
紀杏初有些詫異,壓根沒想到這江家,還有人願意對她伸出援手,她感激地接過傷藥,哽咽著說:“阿福,謝謝你,難為你還想著我。”
阿福連忙擺擺手:“少夫人您彆這麼說,我知道您是個好人,他們這般欺負您,實在是太過分了,我也隻能幫您這點小忙了。”
有了阿福的幫忙,總算是完成了任務。她坐在床邊,望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心中那股不甘的情緒愈發強烈。
紀杏初下定決心後,便開始留意起江家上下的動靜來,想要改變現狀,就必須先摸清楚這江家的各方勢力。
她默默承受著那些冷嘲熱諷與刁難,同時也多了個心眼兒。她時常借著去給各房送些物件的由頭,觀察者眾人的相處模式以及江家生意往來上的一些情況。
她有次去給江家二老爺送一份賬目冊子,路過書房時,隱隱聽到裡麵傳來談論生意的聲音。她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湊近了些,聽到二老爺正和一位管事再說近些日子江家在綢緞生意上似乎遇到了個棘手的難題,有家新起的綢緞莊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搶走了江家不少客源,導致江家的綢緞積壓,資金周轉都快出問題了。
紀杏初心裡一動,她自幼對綢緞布料便頗為感興趣,以前在家中時也跟著長輩學過不少鑒彆綢緞優劣以及設計樣式的本事。
回到院子後,她翻出自己以前繪製的一些綢緞樣式圖,雖然許久未碰,但那些精巧的構思依然躍然紙上。琢磨著如何改良才能更迎合當下的潮流,吸引顧客。
她鼓起勇氣,帶著這些東西去找了江家負責綢緞生意的管事。那管家起初看到是她,一臉的不屑,可當紀杏初將樣式圖和建議遞到他麵前,並詳細講解一番後,管事的眼神漸漸變了,從最初的輕視轉為了欣賞。
“少夫人,,您這這些想法著實精妙啊,若是按此施行,說不定真讓咱們江家的綢緞莊起死回生呢。”管事忍不住讚歎道。
“管事,我也隻是想儘自己的一份力罷了,您看看若可行,不妨呈給老爺們瞧瞧,說不定真能派上用場。”
管事連連點頭,當下便拿著這些東西去找了江家幾位當家的。江家眾人一開始聽聞是紀杏初弄出來的,都不太當回事兒。可等仔細看過那些樣式圖和建議後,也都大為震撼,沒想到平日裡受儘他們欺負的少夫人,居然還有這般能耐。
在綢緞莊的生意逐漸穩定後,紀杏初本想乘勝追擊,繼續在江家其他生意上大展身手,可命運似乎總愛捉弄人。
她滿心歡喜地將自己關於江家航運生意的一些構思和方案整理好,拿去給江家三老爺看時,卻遭到了江家一些旁支子弟的聯合阻攔。
他們嫉妒紀杏初如今在江家的風頭,害怕她再在航運上做出成績,往後便更沒他們的立足之地了。
那些人暗中使壞,篡改了紀杏初的方案內容,還在三老爺麵前添油加醋地汙蔑她,說她居心叵測,想借航運生意中飽私囊,把江家的資源都攬到自己手裡。
三老爺一時被蒙圈,聽信了這些讒言,對紀杏初的態度急轉直下。
“紀杏初,我原以為你是真心為江家好,沒想到你竟是這般心思,虧我之前還對你高看一眼,哼!”三老爺怒目圓睜,將她精心準備的方案扔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就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希望。
紀杏初又急又委屈,趕忙解釋道:“三老爺,您誤會我了呀,這些方案都是我耗費心血,一心隻為江家生意著想才做出來的,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您要相信我啊!”
可三老爺根本不聽她的解釋,還下令讓人把她看管起來,不許她再插手江家任何生意上的事。
紀杏初被關在那狹小的屋子裡,淚水止不住地流,心裡想著自己好不容易才靠著努力贏得的一點轉機,就這樣被輕易地毀掉了。
江臨聽聞此事後,雖心中覺得紀杏初或許是被冤枉的,可看著江家眾人對她群起而攻之的態勢,他猶豫了,最終也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隻是在深夜無人時,悄悄來到那屋子外,透過門縫看著紀杏初蜷縮在角落裡哭泣的落寞身影,心中一陣絞痛,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江家那些曾經被她壓下去的閒言碎語,又再度甚囂塵上,下人們也開始對她冷嘲熱諷起來,仿佛她又回到了當初那個任人欺淩的境地。
紀杏初抱緊自己的雙膝,望著那冰冷的四壁,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黑暗深淵,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從這穀底爬出來,找回那份屬於自己的尊嚴。
隻能在這絕望中,任由悲傷將自己一點點淹沒,那原本燃起的希望之火,也在這重重打擊下,搖曳著,幾近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