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旭日初升。
已經飽餐一頓的三千忠義軍甲士奮勇而出,向著金軍營寨殺去。
說實話,魏勝組織的這場突襲出乎了所有金軍將領的預料。
因為這幾日忠義大軍隻是夜襲,所以金軍都有了某種慣性,以為忠義軍也隻有夜襲這一招。
更彆說,數個時辰之前,忠義軍剛剛有幾股兵馬來襲,卻被金軍擊退,更加導致了金軍的懈怠。
這種懈怠是致命的。
三千忠義軍並沒有分散出擊,而是儘出北門之後,結陣向前,發動猛攻。
負責在營寨外圍警戒的金軍騎兵迅速集結,形成二百餘騎的規模之後,迅速向前逼迫騷擾,試圖攪亂忠義軍甲士的陣型。
然而即便沒有如意戰車,忠義軍也不是尋常騎兵得以撼動的,有兩隊長槍手,兩隊神臂弓手直接止步,轉身列陣之後,先是一輪弩矢將十幾名金軍射落下馬,隨後長槍手以橫陣突襲,竟然將這二百過於靠近的金軍甲騎直接擊潰。
已經站上望樓的石敦重望著這一幕又驚又怒,右手狠狠捶著望樓上的木欄:“這打的是什麼仗?高石打得這是什麼仗?俺一定要宰了這渤海狗崽子!”
其餘諸將卻不想管那名渤海行軍謀克是什麼下場,而是焦急問道:“太尉,山東賊大股兵馬殺過來了,該如何是好?!”
石敦重抽出馬鞭子,狠狠抽在詢問之人的臉上:“慌個球?!還能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兒郎們都是死人嗎?給俺正麵打回去!”
出言詢問的將領捂著臉上鞭痕,不敢言語,立即快步跑下望樓,向著本部兵馬處奔去。
而經曆了好幾夜夜襲的金軍此時已經疲憊不堪,不少昨夜枕戈待旦的士卒此時還處於睡夢之中,他們聽得聚兵鼓聲之後,皆是本能搖晃站起,卻因為明顯沒有休息妥當,而有些萎靡。
但無論如何了,圍困蘄縣的金軍都是從東西兩個金國挑選出來的精銳,即便再疲憊,他們還是在軍紀的壓迫下,開始牽馬列陣迎敵。
不過理所當然的是,金軍各種戰術動作的速度,都變得有些緩慢起來。
種種因素迭加在一起,表現在戰場上的則是,忠義軍已經摸到了金軍營寨圍欄處,而金軍的弓弩手卻還沒有完全彙聚起來,一時間竟隻有些零散箭矢從營寨中射出,稀稀拉拉的落在忠義軍甲士的頭頂。
“快,上套索!”
“一起拉!”
“弓弩手!上前!”
“射死這群王八蛋!”
忠義軍在幾乎沒有阻攔的情況下,火速將套索扔到營寨圍欄之上,隨後數十人加上幾匹馬一起用力,很快就將木欄拉得七扭八歪。
魏勝在中軍偏後的位置,高居馬上,四麵環顧,心中飛速判斷著軍情。
他知道,這次計劃實在是過於行險了,無論是部隊集結還是出擊都是太倉促了,以至於生死成敗都有些要看天命的意思。
但是魏勝知道,隻要金軍手中握有炸藥,就一直會有戰略主動權,就可以隨之隨地的發動進攻,而忠義軍也隻能時時刻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防守。
這樣下去,早晚忠義軍就會被拖垮的。
而且炸藥並不是重型攻城兵器,可以裝在馬車上到處轉運。
若是此番一擊不成,反而被金軍中的聰明人判斷出了忠義軍目的,那麼魏勝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炸藥的位置了。
機會隻有這一次。
就算有千難萬阻,也得將金軍炸藥毀掉!
最前方的李火兒已經攻破了金軍營寨外牆,隨後前軍數百甲士打頭,排闥而入,與倉促集結起來的金軍戰作一團。
“咱們也走!”魏勝眼見李火兒的旗幟已經衝入大營,沒有絲毫猶豫,率領自家五百長刀甲士緩步向前:“壓進去!”
“殺賊!”
伴隨著魏勝帥旗的移動,忠義大軍全體振奮起來,以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姿態,向著金軍營寨內部猛衝猛打。
這自然讓金軍措手不及,乃至於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已經率軍抵達戰場外圍的夾穀清臣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也是一怔,但他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這一定是忠義軍想要突圍了!
金軍騎兵眾多,若是在營寨中以步戰騎士迎敵,這純粹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相反,在營寨外圍這片廣闊空間中,以輕騎作騷擾與牽製,隨後在忠義軍陣型混亂之時,再用甲騎衝鋒踐踏,方才是正途。
也因此,夾穀清臣隻是在稍稍猶豫之後,就將手中聚集起來的兩千生力軍派往更北方,張網以待。
“夾穀清臣!”石敦重驅馬而來,幾乎大聲嗬斥出聲:“怎麼隻是你單單在此?!援軍呢?”
夾穀清臣聞言幾乎立即有勃然作色之態。
彆看夾穀清臣在紇石烈良弼身前唯唯諾諾,但其人作為金國年輕一代的翹楚,怎麼可能沒有地位,又怎麼可能沒有地位與權柄滋養出來的傲氣?
“石敦重,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般與我說話?!”夾穀清臣睥睨以對,摸著馬鞍旁的熟銅鐧冷冷言道:“你若是有種,就將剛剛說的再說一遍!”
石敦重果真不敢再無禮,隻是在馬上焦急說道:“夾穀將軍,是俺太著急了。我軍北大營已經被衝亂了,援軍若是再不抵達,直接就是一場大敗都說不定!”
夾穀清臣聲音依舊堅定:“那自是你的無能,北大營四千正軍,又是以逸待勞,竟然被忠義賊輕易攻了進去,又能怨得誰來?”
“可是……”
夾穀清臣徑直打斷對方,繼續說道:“石敦重,你若是還想給你家都元帥掙一些臉麵,此時就應當回到北營,集結兵馬,儘力與忠義賊周旋,為我取得戰機!”
石敦重無奈,拱手之後,撥馬轉身離去了。
夾穀清臣繼續在這個小坡上,等待東西二營機動兵力向自己彙聚。
然而剛剛聚集了五個謀克,也就是四百餘甲騎,夾穀清臣卻發現石敦重去而複返。
這次夾穀清臣是真的起了殺心。
作為一名軍事指揮官,卻屢屢脫離指揮崗位,這不是瀆職是什麼?
夾穀清臣已經下定決心,若是石敦重這次還是再出幺蛾子,他就要當場斬殺此人,以正軍法!
就在心中盤算期間,石敦重已經再次快馬奔馳而來,臉上也已經有了明顯慌亂,他不顧普通士卒在場,直接大吼道:“夾穀將軍!速速發兵來助俺!山東賊不是要突圍,而是要去火藥營!”
夾穀清臣聞言的第一反應則是再次摸向熟銅鐧,看向了石敦重鋥光瓦亮的腦門,想要直接一鐧了結此人。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山東賊的去處,為何不想辦法組織兵馬去轉運火藥,而來與我饒舌?難道我此刻就能飛過去嗎?”
夾穀清臣大聲嗬斥出聲,隨後也來不及處置石敦重,立即率領剛剛集結完畢的四百甲騎,進入了北大營之中。
石敦重臉色青白不定,既羞又怒,卻又知道是自己惹出的亂子,一時間也不好反駁,隻能跟在夾穀清臣之後,前去自家大營之中。
且說,無論夾穀清臣還是石敦重,一開始都沒想到忠義軍的目標乃是炸藥,這並不是他們蠢笨如豬,而是魏勝耍了個小花招。
忠義軍殺入金軍北大營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放火,也沒有向著炸藥存放的北大營東側殺去,反而向著北大營西側一路狂飆猛進。
直到將一支四百人左右的金軍戰團擊退之後,忠義軍方才突然全軍轉向東,直撲金軍火藥營之所在。
到這個時候,石敦重再傻也琢磨過味來了,不過在醒悟之後,他也理所當然的心中大亂起來,反射性的向夾穀清臣來求援。
夾穀清臣雖然對於石敦重極其惱怒,卻又不得不給這廝擦屁股。
而此時的忠義大軍同樣陷入了苦戰之中。
在一開始的血勇之氣散去之後,多日以來連番作戰所帶來的疲憊還是逐漸開始影響整支大軍的運作,攻勢也變得緩慢起來。
但此時偏偏此時,忠義軍碰到了硬骨頭。
火藥營的存在是在金軍中保密的,但是由於金軍乃是倉促合軍,保管機密尤其困難,所以紇石烈良弼乾脆將火藥營安置在最精銳的幾支兵馬中間,並且嚴禁靠近,以此來保護火藥營的安全。
也因此,忠義大軍轉向之時,正好碰到了已經集結完畢的金軍甲士。金軍甲士人數也不是太多,隻有八個謀克罷了,卻是西金中的精銳,結成陣型之後,忠義軍根本就是倉促難下的。
“讓李火兒從左右繞過去,老夫親自來料理這些金賊!”魏勝待自家長刀甲士列陣完畢之後,方才下令:“令李火兒立即去點燃金賊炸藥!不要浪費時間!”
軍使得令出發之後,魏勝親自帶著長刀親衛緩步向前。
然而甫一接戰,就聽到身後馬蹄聲隆隆,喊殺震天。
魏勝回頭一看,隻見一麵夾穀大旗引著數百騎兵甲騎靠近,以一種決死的姿態,向忠義大軍後陣撞來。
代表殿後大將魚元的魚字大旗竟然在數百騎兵的衝擊下搖搖欲墜,隻堅持了不到半刻鐘的工夫,就轟然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