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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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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翊離開後,宋知蕙長出一口氣,整個人歪倒在軟榻旁,馬車的搖晃讓她胃裡不住翻湧,幾次乾嘔後,她又抬手在額上試溫,方知是起了低熱。

怪不得昨晚身子那樣困乏,想來那時就已經熱了起來。

宋知蕙打開藥油,在鼻尖下聞了聞,確認是紅花的味道,這才開始給左手上藥。

她的手骨並未斷裂,隻是傷了軟骨,一碰就會傳來鑽心疼痛。

宋知蕙咬著泛白唇瓣,按摩藥油時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藥油被徹底吸收,她才鬆了口,長出一口氣。

此時外間天色微亮,馬車早已駛出漁陽郡,朝南而行。

一路上晝夜兼程,途徑客棧時趕車的隨從會去置辦一些乾糧,待回來後便繼續趕路。行至第三日,終是出了幽州。

這三日裡晏翊未曾再來尋她,她低熱未退,整個人也是暈暈乎乎,便老實的待在車中,偶爾下車出恭時活動一下腿腳。

到了冀州某處山腳下,隨從去村中采買,宋知蕙實在待得難受,看到不遠處有條小溪,便拿出帕子想過去擦拭一下。

馬車距小溪不過二十步,宋知蕙從車上下來,按這幾日出恭時那般,與前車的隨從說了一聲。

隨從又朝馬車裡傳話,得了應允,宋知蕙才敢離開。

她撩起袖子,用溪水沾濕帕巾,擦完臉,又擦脖頸。

身後傳來樹枝被踩斷的“哢嚓”聲,宋知蕙眉宇微蹙,轉頭去看。

十七八的少年郎背光而站,望著蹲坐在溪旁的宋知蕙道:“你病了?”

這還是多日以來,兩人頭一次碰麵。

之前兩人從未說過話,隻是偶爾宋知蕙聽到外麵有說話聲,推開車窗露出一條縫隙朝外打量。

她聽到晏信稱晏翊為義父,那些隨從也稱他為公子,便學著模樣站起身,朝他屈腿行禮,“回公子的話,許是水土不服,奴婢起了低熱。”

方才剛擦過臉的緣故,宋知蕙鬢角與額前細發,都沾著水汽,那臉也白得像剝了殼的雞蛋,讓晏信不由多看了兩眼,才緩聲讓她起身。

宋知蕙起來時身影微晃,晏信下意識便要抬手去扶,手已懸在空中,又連忙頓住,順勢在自己鼻尖上摸了一下。

其實是晏翊方才吩咐他過來問的,晏翊的原話是看看宋知蕙染了什麼病,彆死在車中都不知。

可看到眼前弱不禁風的姑娘,這番話晏信說不出口了,隻輕咳一聲道:“要緊麼,可需服藥?”

宋知蕙自然能感受到晏信的目光,也能從他語氣中聽出他與晏翊的不同,便抿唇道:“怎敢因奴婢耽誤行程,奴婢隻是有些頭暈,撐幾日無妨的……”

說著,她身影微微朝左一晃,晏信又是手臂一抬,兩人快要碰觸時,宋知蕙又正了身子,隻那緋紅薄衫的衣袖從他指尖輕輕拂過。

要說靖安王府中侍妾無數,多少美人晏信也是看在眼中的,但他是晏翊的義子,整日都跟在晏翊身側,晏翊輕欲,身邊連個婢女都無,還不允晏信有女婢。

十八歲正是欲望蓬勃之時,宋知蕙雖算不得絕世美人,但她生得五官精致,且一副楊柳扶風之姿,再加上她身上本就有的那股氣質,稍一撩撥,就讓晏信耳根發熱。

他握住拳,將手背在身後,“那你……早些回車中休息。”

宋知蕙柔道:“車中悶,奴婢想透透氣,不知公子可允。”

“允。”晏信隨口就應。

宋知蕙點點頭,又蹲坐在水邊,用帕子在脖頸處輕輕擦著,“不知此番路程還需多久?”

晏信彆過臉去不看,卻也沒有要回的意思,站在那裡道:“約摸還得三四日,待回了王府,我讓府內郎中給你瞧瞧。”

果然是要回兗州,那裡是靖安王的封地,與宋知蕙所猜一致,她撩開衣袖,露出纖長手臂,十月下旬的溪水很涼,但她身上燙,並不覺得難受。

在擦到手背上紅腫之處,宋知蕙吸了口氣,晏信又是下意識垂眸看去。

“你……你手怎麼了?”問的是手,眼睛卻落在那白玉般的臂彎處。

宋知蕙趕忙將手縮回袖中,抬眼朝上方看去,微紅的眼尾帶著一絲濕潤,“是奴婢頭一日惹了王爺不愉……”

一說至此,晏信是深有感觸,他原本是晏氏一族旁支之子,十歲那年忽然被拉到晏翊麵前,那時的晏翊已經名聲在外,二十歲的年紀,不近女色,還喜怒不定,坊間說什麼的都有。

幾個同齡的孩子怕他,晏信也怕,但他還是裝著膽子朝晏翊看了一眼,長得可真好看,心裡這年頭一動,就對上了晏翊的目光。

他招手將他叫到身前考究一通,晏信家中重文,自幼就尋了名師教導,在一眾孩童裡,他答得最是流暢,晏翊滿意頷首。

幾日後,他就隨晏翊去了兗州,從此就跟在他身側,成了他的義子,兩人隻差了不到十歲,哪裡就能真如父子,且晏翊的性子根本不會疼人,從為與他親近過,若他哪裡做得不好,晏翊冷冷不出聲,隻看他兩眼就讓晏信冒冷汗。

晏翊沒有打過他,但打過旁人,晏信是親眼見到的,手段隻狠辣讓他毛骨悚然。

所以看到宋知蕙紅腫的手背時,他也不由心口一揪,提醒道:“你莫要忤逆他,尤其不要在他麵前扯謊。”

宋知蕙乖順地點點頭,巴巴地望著晏信,“奴婢怎敢,隻是奴婢不知……王爺為何這樣待我……”

看到美人垂淚,晏信歎氣,“你與趙淩出的那些計謀,害義父……”

話說至此,晏信回過神來,立即噤聲。

宋知蕙卻是心中有了推斷,果然是與趙淩有關,但她未曾給趙淩出過什麼計謀,頓了一瞬,宋知蕙恍然想起,莫不是那些兵法的批注?

可她若能助趙淩取勝,靖安王不是該高興嗎,為何會生出怨責?

宋知蕙一時想不明白,遂又試探道:“趙淩?那是與世子有關嗎?”

晏信心知一時疏忽,說了不該說的話,不過好在沒有道出什麼關鍵點,他輕咳兩聲,轉了話題,“趙淩要娶幽州刺史之女,你可知曉?”

宋知蕙聽出他在打岔,便不繼續追問,隻緩緩搖頭,故作失落,“不知……這些事世子不會與我說。”

晏信看她道:“你可會難過?”

宋知蕙緩緩起身,拉了拉衣領,向前走了一步,讓自己處在迎風處,背對晏信,“奴婢無依靠,原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入了那種地方,肯有個人護著便已是幸事,哪裡還敢奢求其他……”

十月寒風讓她身影微顫,發絲也在頰邊輕舞,越是看不清神情,便越是能夠腦補出最好的畫麵,怎能不讓人生出憐惜?

“你不怨他,一點也沒有嗎?”聽聞趙淩在春寶閣裡護了她三年多,晏信不信她就一點怨言也沒有。

“世間兒郎皆薄情,若要真怨……哪裡是怨得完的……”宋知蕙幽幽歎氣。

晏信卻在不知不覺中挺起腰背,揚了語調,“也不全然是那薄情之人,定也有人守信重諾。”

宋知蕙回眸望他,柔柔地勾起唇角,“公子說得是,隻是那樣好的兒郎……定然難尋吧。”

晏信微怔,轉而眨眼移開視線,又換了話題,“你那晚下棋時當真是讓了王爺?”

晏信還是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棋盤上勝過晏翊。

宋知蕙道:“不是讓,是一緊張就疏忽了……”

看吧,晏信覺得自己沒有想錯,是義父太重猜忌,便不由想多了,她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從前跟在楊歙身側,耳濡目染下懂得多了一些罷了,沒準能勝過他,都是僥幸。

待回了王府,他定是要尋她再去切磋的。

不過想到是宋知蕙在無形中讓晏翊栽了跟頭,依照晏翊的脾性,宋知蕙往後多半要不好受,晏信心中生了惻隱,提醒她道:“義父的心意不是你我能隨意揣度的,日後你在他麵前務必謹言慎行,老老實實在府中待著,沒準過些日子義父便將你忘了。”

再是聰慧,也終究是個女人,與後院那些個沒什麼不同。

回到馬車內,宋知蕙拿起水囊大口喝著,又將濕冷的帕巾疊好,放在額上,開始回憶方才與晏信聊得那些話。

晏信應當不知她真實身份,她在他麵前自稱奴婢時,他沒有任何異樣。

宋知蕙不知晏翊為何幫她隱瞞,但一想到她詢問晏信緣由時,晏信那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有最後那段明顯帶著提醒的話,讓宋知蕙心中警鈴大作。

什麼叫沒準把她就忘了?

若是沒有忘呢?

晏翊要待她如何?

她的戶籍與路引沒了,連身契也被他踩得稀碎,看著手背上紅腫的印痕,宋知蕙眉心越蹙越深。

晏信身為晏翊義子,提及他時都會滿眼畏懼,宋知蕙不信等回了王府,她能好過得了。

她將車窗推開一條縫隙,朝外麵看去。

此處已入冀州,快至太行山東麓的丘陵一代。

宋知蕙曾看過《太行山遊記》,她記得那裡的地勢雖然較為複雜,卻不算險峻,有小溪一類的充足水源,還有各種草木與小型鳥獸來果腹,至於猛獸,宋知蕙記得遊記中說,在此處會鮮少出現。

將要入夜,山中寒風蕭瑟。

宋知蕙脫下外衣,將薄毯裹在身上,然後將外衣罩在最上,她來到車門後,對外道要出恭。

今早她與晏信也說過,低熱時需要多飲水,飲水多了自然出恭頻繁。

隨從很無奈,但還是停下了車。

宋知蕙連聲道歉,從車上笨拙而下,快步行至茂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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