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的杏花含苞待放時,侯府迎來了一件大喜事,大少爺龐駿要成親了。
不像龐逸總在內宅混,二房幾個兒子都是上進的苗子,整日讀書習武,跟親的堂姐妹們都不太相熟,跟湯嬋這個隔了幾層的就更是如此。
而且因著二夫人,湯嬋故意避嫌,在侯府住了這麼久,她並沒有見過龐駿幾回。
但這完全不耽誤湯嬋湊熱鬨。
到了親迎這日,侯府高朋滿座,盛況空前。
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官龐駿穿著大紅喜服,普通周正的長相平添了三份帥氣,二夫人容光煥發,拉著高大的兒子不斷地瞧。
錢家祖籍江南,家中豪富,不像一般遠嫁的姑娘穿著嫁衣上船,錢家在京裡置了宅子,母親兄長都跟著上京,錢家姑娘就從自家宅子出嫁。
朱漆大門前,大紅燈籠隨風搖擺,隨著鞭炮聲響起,龐駿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花轎,將新娘迎回了侯府。
拜過堂,新娘被送進洞房。
湯嬋與龐家表妹們一同坐在新房,看著龐駿挑開新娘的蓋頭。
小夫妻對視一眼,龐駿麵龐染上紅暈,新娘羞澀地低下了頭。
新娘畫著厚厚的妝麵,直到第二天認親,湯嬋才看清楚新娘的長相。
隻見她十七八歲年紀,個頭不高,身段苗條,細眉細眼,皮膚白皙,說話柔聲細語,溫婉如水。
果真是江南姑娘。
湯嬋覺著有趣,精明強乾的二夫人竟給兒子挑了個這樣的兒媳,就是不知道她的處事手段是不是同外表一樣柔順。
新晉的大少奶奶錢氏舉止恭敬,給長輩磕頭敬茶,送上針線,隨後給各位叔叔和小姑子送了見麵禮,想來是做足了功課,連湯嬋也有份。
錢家果真是資產豐厚,湯嬋收到了一隻水頭很不錯的玉鐲子,龐家幾位正經小姑子得的隻有更好,少爺們則各自得了一方上好的歙硯,都是價格不菲的好東西。
二夫人臉色露出得意之色,媳婦給自己漲了麵子呢。
老夫人也滿意頷首,龐駿雖不是親生血脈,但到底是孫輩第一個媳婦,意義非凡。
她對錢氏柔聲道:“你昨日新嫁,定然累得不輕,早些回去歇著吧。”
錢氏恭謹應下,同龐駿和二老爺夫妻告退了。
……
送走夫君,錢氏放鬆了有些酸痛的身子,靠在榻上舒了口氣。
奶娘王媽媽自幼照顧錢氏,早將錢氏當做女兒疼愛,見錢氏滿臉疲色,不由心疼道:“姑娘,要不休息睡一覺吧。”
錢氏卻提醒道:“媽媽,該改口了。”
王媽媽反應過來,“是,大少奶奶。”
錢氏笑了笑,剛想說什麼,卻聽外頭通報,二夫人來了。
錢氏臉色一變,立刻挺直腰板起身,快步上前迎接二夫人。
“母親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傳人叫媳婦便是,怎麼好勞動您親自跑一趟。”
二夫人聽到錢氏的稱呼,心裡本就高興,聽完後半句,不由更滿意了。
她掩嘴笑道:“你是新嫁娘,昨日定然勞累,我這做母親的,也得替兒子體恤體恤你呀。”
話裡不乏打趣之意,直叫錢氏紅了麵頰,“母親!”
不過羞赧之餘,錢氏初嫁的忐忑之情也去了不少。
雖說待嫁閨中時,錢氏能感覺到未來婆婆對自己的喜愛之情,但她始終擔憂真正嫁進婆家後會有所變化。不過如今來看,她著實不必憂心,侯府的各位長輩都很和善,包括剛剛敬茶時的老夫人,看著也很好相處。
二夫人確實對這個新媳婦很滿意,走這一趟就是特意來關心一下。
錢氏十分感動,“有勞母親惦念,媳婦沒什麼不習慣的。”
“那就好。”二夫人笑,“若是有什麼想問的,直接來找我便是。”
錢氏點了點頭,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猶豫的神情一閃而過。
二夫人捕捉到了她神色的變化,“怎麼了?”
錢氏有些猶疑地道:“母親,湯家那位表姐……”
二夫人麵露恍然之色。
對於新婦來說,最警惕的人事物之一莫過於寄居在夫君家中各式各樣的表姑娘了。
二夫人介紹了湯嬋的來曆,而後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道:“她跟駿哥兒沒什麼往來,倒是跟世子比較熟悉呢……”
錢氏微微睜大了眼。
二夫人婆媳正討論的龐逸正賴在老夫人房裡,跟老夫人撒嬌賣乖。
錢氏認親之後,其他人都各回各院,隻有龐逸留了下來。
老夫人眯著眼睛瞧他,“你這皮猴兒,最近怎地如此乖覺?”
龐逸嬉皮笑臉的,“這不是有事情要求老祖宗嘛?”
他湊到老夫人跟前討好笑道:“上回跟您說的事兒,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龐逸最近就求了一件事,他的親事。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剛想開口,卻聽龐逸搶先道:“老祖宗您先彆罵!我有話要說!”
他撓了撓臉,小聲道:“我爹前日找我透風,說我的婚事在即,母親看中譚家三表妹,讓我有個準備……”
老夫人眉頭一動。
她想到了前些日子大房遞來的消息,“侯爺跟侯夫人談論起世子的婚事,侯爺不排斥世子娶表姑娘為妻,侯夫人卻十分不喜……”
怪不得這段日子,誠勤伯夫人隔三岔五帶著譚家芳姐兒來做客……看來老大媳婦兒這是等不得了。
老夫人念頭多番轉過,片刻後,她看向龐逸,“我問你,你是當真看中了嬋姐兒?”
龐逸耳根一紅。
他跟表姐性情相投,吃喝玩樂都有話聊,反正總是要比譚家表妹合得來的……
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老夫人不由想起剛剛這小子見著嬋姐兒,也是這副德行。
她心中微歎,“好了,我知曉了,我會考慮。”
龐逸一喜,連忙躬身作揖,“謝老祖宗!”
“行了行了,就知道作怪。”
老夫人沒眼看他,抬手攆人,龐逸笑嘻嘻地告退了。
等龐逸走後,老夫人閉上眼睛,手上摩挲著紫檀手串,心中不斷思索考量。
過了一會兒,她對一直候在一旁的任媽媽道:“回頭叫惠娘單獨來給我請個安。”
任媽媽心中一凜,“是。”
看來表姑娘,還真是要有大造化了……
外間,丫鬟春杏拎著茶壺悄悄退下,來到茶水間。
一進門,便看到一個熟人正與老夫人的大丫鬟春草搶活,“姐姐歇著,送茶點這樣的小事,哪用姐姐跑一趟,讓我來就可以了。”
“春桃妹妹客氣了,”春草微笑著婉拒,“老夫人指名要我做的事,哪裡好勞煩妹妹?”
春草說完便離開了,春桃看著她的背影,恨恨地跺了一腳。
自從春桃回到老夫人院裡,一切便變得不對勁了。
早在她去湛露院伺候時,她的位置便被人頂了下去,後來老夫人雖然讓她回來,卻忘了指派她的位置。
最開始春桃不以為意,隻要多在老夫人麵前伺候,總能讓她找到機會。
然而如今已經快兩個月過去,春草春芽幾個可惡的大丫鬟,怕自己得了老夫人的好,竟是嚴防死守,她硬是沒能在老夫人眼前出現!
想到這裡,春桃愈發急切,若一直是個邊緣人,那她回來有什麼意義?
“呦,這不是春桃姐姐嘛。”
耳邊傳來一道嘲諷的聲音,春桃轉頭,便看見了自己原先的死對頭春杏。
以前二人同為二等丫鬟,素來不合,可如今春杏已經升到一等,春桃卻連老夫人的麵都見不到。
她臉色陰沉沉地吐出幾個字,“小人得誌!”
春杏毫不在意,春桃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被人收拾了還毫無所覺呢!
“你還不知道吧?”春杏幸災樂禍,“你瞧不上的那位表姑娘,就要嫁給世子爺做夫人了!”
春桃臉色驟變,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春杏掩唇輕笑,“也是,你一個進不了屋伺候的,當然不知道了。”
春桃死死咬著牙,“不可能,我不信!”
“信不信隨你。”
春杏湊近春桃,聲音似毒蛇一般,“你是不是很疑惑,怎麼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回來了,老夫人卻不用你?”
“你以為是我們這些‘小人’忌憚你、排擠你,我好心告訴你,大錯特錯!”
“你該在表姑娘身邊伺候,卻整日往老夫人院裡跑。這樣不守本分、不敬主子的奴才,老夫人又怎麼會接著重用你!”
看著春桃一臉慘白的模樣,春杏哼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