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允了,”湯母歎氣,“老夫人知道這是二夫人搬來的救兵,不好跟親家撕破臉,隻得允了。”
自龐妍生辰,老夫人連著多日沒有好臉色。侯夫人下了狠心,給龐妍請來了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想來是要好好扳一扳龐妍的性子。二夫人卻始終不服,暗中一直有傳言,說二夫人背地裡埋怨老夫人偏心呢。
湯母心裡很不舒服,二夫人覺得盈姐兒無辜,可嬋姐兒才叫受了無妄之災呢!
二夫人娘家勢大,倒叫盈姐兒脫了身,嬋姐兒又怎麼辦?
“唔,說起來,營國公應該是手握實權的勳貴吧?”
湯嬋不知道湯母心中所想,一心八卦道:“二夫人是營國公嫡出的女兒,出身這樣好,怎麼會嫁給不襲爵的二老爺?”
“你有所不知,”湯母為她解惑,“現在的營國公是老營國公的嫡出三子,前頭兩位兄長都是嫡出,本與爵位無緣,當年二夫人與二老爺定下親事的時候,也算門當戶對。不過世事難料,原先的營國公世子在戰場上意外傷重不治,嫡次子剛封了世子又得病去世,兩房都沒有長成的嫡子,便叫三房撿了便宜。”
湯嬋恍然,“原來如此。”
“彆人家的家事先不說,”湯母又將話題拽了回來,她看著湯嬋沒心沒肺的樣子,心中愈發犯愁,“我現在擔心你的婚事。如今正是交際相看的好時候,你卻全被關在家裡,哪裡都不能去……唉,這可怎麼辦?”
“沒事,不著急,急也沒用。”湯嬋老神在在,吸溜完最後一口奶茶,“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日子就挺好,過一天是一天嘛。”
老夫人跟侯夫人還等著鬥法呢,依湯嬋猜測,她還得再當一段時間的工具人。
湯母半天無言,卻也沒什麼辦法,“你呀……”
“不要!”
龐雅猛地從夢中驚醒,她滿頭冷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剛是夢。
帳外傳來丫鬟玉墜的問候,“姑娘怎麼了?還好嗎?”
龐雅急促的喘息緩了下來,她閉了閉眼,“無礙,做了個噩夢而已。”
玉墜語氣有些猶豫,“姑娘近些日子一直都沒睡好……”
“我說了無事!”
龐雅語氣嚴厲了幾分,玉墜頓時不敢再說。
龐雅這才緩下來,“什麼時辰了?”
“午時末了,姑娘歇晌歇了小半個時辰。”玉墜看了眼刻鐘,“姑娘還要繼續睡嗎?”
“不了,”龐雅揉著太陽穴,“去給我倒杯茶來。”
玉墜應下就要去倒茶,不過她隨即想到什麼,停下來試探問道:“表姑娘剛剛送來個新鮮物,說是叫奶茶,姑娘要不要嘗嘗?”
龐雅手一頓,“好。”
玉墜連忙去倒了一杯。
奶茶還溫著,龐雅嘗了一口,香甜醇厚的口感很好地撫慰了她緊繃的神經。
“味道倒還不錯,”龐雅問,“這是表姐做的?以前倒是沒喝過。”
玉墜答道:“是,許是南邊的新鮮做法吧。”
龐雅點了點頭,一口一口喝著,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見主子情緒恢複正常,玉墜跟龐雅說起龐盈被接走的消息,末了不平地嘟囔道:“……分明是二姑娘同三姑娘闖了禍,累得姑娘跟著受罪,三姑娘倒被接回營國公府,這叫什麼道理?”
“行了,”龐雅看她一眼,用眼神製止了她,“沒用的話不必再說了。”
玉墜隻好閉了嘴,但她很快又像想起了什麼好事,抿嘴笑道:“對了姑娘,奴婢聽說,明兒宋家老夫人來,要給姑娘交換庚帖呢。”
“啪”地一聲,龐雅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玉墜嚇了一跳,“姑娘?”
龐雅臉色有些發白,她跟玉墜確認道:“今天是十月初六,對吧?”
“是,”玉墜又是害怕又是不解,“姑娘,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龐雅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緊了緊,她露出一個笑來,“無事,你下去吧,我不太舒服,想再歇歇。”
玉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敢多言,收拾好掉在地上的碎瓷片就下去了。
等屋裡隻剩龐雅一個人,她的臉色沉了下去。
龐雅生母去得早,又是庶女,沒有外家可以依靠。幸而老夫人一時興起,將她養在膝下,她在這深宅大院裡才算有了立足之地。
為了讓這座靠山更加牢固,龐雅努力地討好老夫人——老夫人貴為郡君,交際的都是最頂級的權貴,總能給自己找個有權有勢的好夫婿罷?
萬萬沒想到,老夫人竟給她定了宋家。
宋家確實是文名斐然的大族,傳世多年,素有清流之名,宋羲和自小有神童之稱,舉業有望。
可清流世家便意味著家產不豐,家中日子好聽點叫簡樸,難聽點就是窮酸,完全無法與勳貴世家相比。
文官升遷又是極慢,等宋羲和熬出頭,怕不是要等個二十年。
龐雅心裡不太滿意,但她不敢在老夫人麵前露出失望,更不敢推拒親事,隻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宋家家風清正,宋羲和本人才貌雙全,是個過得去的選擇。
然而就在此時,龐雅開始做夢,夢中的場景竟像是未來!
她夢見自己鳳冠霞帔,嫁與宋羲和為妻,而宋家的生活正如預料般,很是節儉樸素。為了不惹宋老夫人不喜,龐雅隻能約束自己,生活用度低得可憐,跟在閨中時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好不容易熬了兩年,她總算迎來了一絲曙光,這年科舉,夫君宋羲和高中,且是高中狀元。
生活總算有了新的盼頭,可還沒等龐雅揚眉吐氣太久,情形便直轉急下:夫君不善官場爭鬥,在翰林院鬱鬱不得誌;年幼的太子夭折,幾位皇子開始奪嫡,夫君卷入政黨之爭,被人打壓陷害,她耗儘人情,舍儘家財,甚至搭上大半嫁妝,才將夫君全須全尾地撈了出來。
這也罷了,沒想到夫君經此一事,心灰意冷,對官場失望之下,竟決定辭官歸隱,到嶽山書院教書育人了!
作為妻子,龐雅除了跟隨,沒有彆的選擇。
嶽山書院地處山中,條件比在宋家還要清苦,而書院中薪水甚少,還多被夫君用來資助貧寒學子,家中進項全靠自己不多的嫁妝維持。
可笑她自閨中起,就爭做姐妹裡最出色的那個人,結果到頭來,就隻是一個身份低微的教習夫人!
反觀舊時不如她的姐妹們,卻個個嫁的比她好——龐妍嫁進豐王府,成了豐王世子妃,龐盈則進宮成了三皇子側妃,後來三皇子撞大運成了太子,龐盈更是一躍成為太子側妃,就連湯嬋這個出身寒酸的表姑娘,都嫁給了錦平侯,成了一品侯夫人。
隻有自己,不僅無權無勢,還要日夜操勞,時時算計著三瓜兩棗,年紀輕輕便心如枯木,隻覺得苦日子沒有儘頭,還要在夫君麵前強顏歡笑,裝出一副采菊東籬下的悠然自得,日複一日,沒有儘頭。
龐雅總會在這個時候驚醒,每每醒來,壓抑絕望的感覺還殘留在心裡。
她一開始隻將這個夢當成一個噩夢,但隨著時間推移,夢中的細節越來越多,給龐雅的感覺也越來越真實。
更讓龐雅感覺不妙的是,夢裡宋家來問名的日子,就是明日!
龐雅焦慮地咬起了手指。
所以她的夢是上天給她的警示嗎?她該信嗎?
若真是上天厚愛,夢中就是她的未來……她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