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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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福禧堂出來,往東走過大房的晴雲院,路過大花園,再往東南,便是湯嬋與湯母暫時的客居之所湛露院了。

湛露院坐北朝南,布局簡單,隻有一進,麵積卻不小,很是寬敞大氣。正逢盛夏,院中草木蔥蘢,滿眼綠意。

“奴婢見過姑奶奶。”

管事媽媽已經帶著湛露院的下人在門口候著,見到來人連忙笑著迎上來行禮,稟告道:“姑奶奶的行李已經都運回來,隻等著查看入庫,這些是在湛露院伺候的人,以後就給姑奶奶使喚了。”

“多謝這位媽媽。”

湯母示意一旁的伍媽媽看賞,管事媽媽喜笑顏開地接過,行禮告退。

湛露院配了四個做雜活的粗使婆子,並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頭,湯母一一見過,發了賞錢,便叫她們各自去忙。

湯嬋好奇打量著四周,屋中有屏風、香爐、花瓶等各類擺件,都是用料貴重、做工精致的上品,博古架上還擺放著不少價值不菲的老物件。

看來侯府果真富貴,對待一門遠親也如此大方。

湯母暗自在一旁觀察著湯嬋,見湯嬋態度尋常,並沒被侯府的富貴迷了眼,露出貪婪之色,心裡暗暗點頭。

二人坐下來喝了口茶,湯母向一直跟在身邊的春桃問起府上的規矩,諸如何時給老夫人請安,何時用膳等等。

春桃挨個答了,湯嬋也一直在旁邊聽著,記下重點。

湯母心中有了數,給春桃發了紅封,“以後便有勞春桃姑娘了。”

春桃笑著接過,“姑奶奶客氣了。”

湯母溫聲囑咐湯嬋,“行李晚些再收,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湯嬋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倦色。

雖說水路平順,但到底是大半個月的長途跋涉,此時難免覺得疲憊。

她帶著丫鬟回到自己居住的廂房,熱水已經備好,湯嬋卸了釵環,簡單梳洗過後,躺到榻上歇了一覺。

等醒過來,時辰已經差不多,湯嬋便起身梳妝,準備同湯母往老夫人處去。

走之前,湯嬋抓了一把零錢,轉頭叫來雙巧囑咐道:“我瞧著院裡有許多和你年紀相仿的粗使小丫頭,你和她們好好相處,這錢你拿著,也方便請她們吃些點心零嘴。”

雙巧眼珠一轉,她心思靈巧,很快明白了湯嬋的用意。

她露出一個討喜的笑,一顆小虎牙若隱若現,“明白啦,姑娘。”

湯嬋跟著湯母來到福禧堂,大房的兩個小少爺也到了。

侯夫人所出的龐遠今年才九歲,還是小孩子模樣,不過神情嚴肅,舉止一板一眼。庶子龐適今年六歲,許是成天跟哥哥混在一起,氣質跟遠哥兒一模一樣。

哥倆兒兩個一同恭敬地行禮問好,一副小大人模樣,看著很是讓人忍俊不禁。

眾人陪著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很快到了開席的時間,但還不見世子龐逸回來。

老夫人皺著眉,臉色逐漸變得不好,總算是聽見外頭通報,世子回來了。

湯嬋悄悄打量著來人,有點驚訝,傳說中的紈絝世子龐逸還挺耐看。

他十六七歲年紀,還是少年身量,皮膚白淨,五官甚至稱得上俊朗,嘴角天生上揚,一看便是個笑模樣。

不過此時眼眶和嘴角的兩塊淤青讓他看上去有些滑稽——這一瞧便是跟人打架的痕跡。

老夫人瞪大了眼,罵道:“你這不省心的,又闖什麼禍了?”

“老祖宗這可錯怪孫兒了!”龐逸顧不上行禮便先開始叫屈,“我這是見義勇為才受的傷,怎麼能叫闖禍呢?”

老夫人撇嘴,不信他的鬼話,“就你一個四體不勤的世家子弟,還能學人家見義勇為?”

可怎麼問,龐逸也不說,侯夫人便叫來伺候龐逸的小廝詢問,“究竟怎麼回事?”

一旁的湯母有些尷尬,欲言又止,侯夫人怎麼在外人和這麼多下人麵前處理家事?

那頭小廝已經竹筒倒豆子般地全說了,“……昨兒廣和樓新戲首演,慶功宴上世子爺很是高興,不慎喝多了酒,今日便起遲了,卻正好撞見錦平侯想強納樓裡的青鶯姑娘,世子爺義憤填膺,上前阻攔,後來便與錦平侯動起手來……”

隨著小廝講述,龐雅垂下眼簾,藏起裡頭的厭惡不屑,龐妍撇撇嘴角,侯夫人則是皺起眉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冷哼一聲,提溜起龐逸的耳朵,“什麼見義勇為,還不是跟人為了爭戲子打起來!你沒占人家便宜吧?”

“那自然沒有,不然我成什麼人了!”龐逸不敢反抗,嘴巴卻不停道,“青鶯雖是伶人,卻也是靠本事吃飯,人家不願,哪有強納的道理!再說老祖宗也知道戚鴻良那廝,哪裡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老夫人自然知道錦平侯戚鴻良,錦平侯年紀並不算大,因兒時喪父喪母,早早繼承了爵位,為人卻是個混不吝,十三四歲就開始混跡勾欄瓦舍,眠花宿柳,名聲比龐逸還要不堪。

“二哥不笑大哥,你也沒好到哪去!”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戳戳龐逸的腦門,“見天兒混在戲園子裡,我看你也是不想娶媳婦兒了!”

“娶媳婦兒有什麼好,看著不讓你做這個,不讓你做那……”

龐逸話沒說完,老夫人氣得抄起拐杖給了他一下,龐逸這才蔫兒了,可憐巴巴道:“祖母……”

老夫人板起臉來對龐逸道:“今兒你堂姑母和表姐在,暫且給你留點麵子,還不快去給你姑母賠禮?”

話說到這兒,龐逸便知道他這一劫算是過去了,連忙給湯母行禮作揖,“見過堂姑母。”

湯母還沒回過神來,這麼大的事情就過去了?

那頭龐逸已經開始貧嘴了,“……姑母人美心善,今日救我一命,以後若有差遣,小侄莫敢不從!”

湯母是當母親的年紀,被這麼一個俊郎的少年郎吹彩虹屁,到底沒能忍住笑,“你這孩子,怎得比小時候還皮!”

龐逸嘿嘿笑,也不以為意,又對湯嬋行禮,“這位便是表姐吧?見過表姐。”

湯嬋笑著回了禮,打量龐逸的眼神意味深長。

聞名不如見麵,這個紈絝世子有點意思。

龐逸撓撓腦袋。

怎麼回事,感覺表姐看自己的目光好生怪異。

竟然透著一絲看小輩的慈祥……錯覺吧?

時候已經不早,一旁的侯夫人問老夫人道:“老祖宗,傳飯吧?”

見老夫人頷首,侯夫人便吩咐丫鬟拉桌子擺飯。

姑娘們坐一桌,長輩和哥兒坐一桌,侯夫人卻沒坐,等菜傳上來,侯夫人便站在老夫人身後布菜。

老夫人道:“今兒有客,不必伺候,坐下一起用吧。”

侯夫人這才坐了。

湯嬋看得瞠目結舌。

是了,在該死的古代,婆婆是要給兒媳婦兒立規矩的!若是公婆病了,還得在床前侍疾!

穿了這麼久,湯家隻有孤零零湯母一個,她竟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湯嬋看著眼前的佳肴差點食不下咽。

她邊戳著米粒邊想,之後找飯票的時候可得注意點,得尋個父母雙亡的才好……

桌上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湯嬋在琢磨什麼,眾人親親熱熱吃了一頓飯,直到老夫人麵露疲色才散了。

侯夫人回到正院,靠在榻上叫心腹潘媽媽捶腿,二人聊起了湯嬋,“……老夫人巴巴兒地把人接來,我還以為是個什麼天仙,也不過如此。”

潘媽媽琢磨著措辭,謹慎應道:“比想象中好些,沒什麼小家子氣。”

那位表姑娘小時候來侯府時,她也見過兩回,都說女大十八變,現在的性子瞧著倒和以前不太像。

侯夫人拿起扇子,不緊不慢地扇著風,“不奇怪,她母親畢竟是侯府養出來的,統共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可不是得精心教養。”

潘媽媽一邊給侯夫人捏肩,一邊道:“那也是怪了,表姑娘今年都十九了吧,怎麼還沒嫁出去?”

不比前朝時十二三歲定親、十四五歲出嫁,本朝女子流行晚嫁,越是富貴的人家越是如此,顯得女兒矜貴、娘家愛護,但十八歲是個坎,若再往上到二十歲還不嫁人的可謂少之又少。

“你沒聽說?”侯夫人眯著眼慢悠悠道,“人走茶涼啊,那姑娘的爹看走了眼,招惹了一個不要麵皮的親家,他閉眼一去,女兒婚被退了不說,還惹出好大的風波來,孤兒寡母的沒辦法,可不就隻能向老夫人求助,借著侯府的名頭找個好婆家,她翻過年就是二十的老姑娘了——”

她嗤笑一聲,“二十歲還不嫁人,簡直是笑話。”

潘媽媽不由皺眉,“老夫人攬了這事,最後還不是得您來辦?”

“可不就是,淨給我找麻煩。”侯夫人歎了口氣,麵色不虞,她想到什麼,語氣猶豫道,“若是隻找樁婚事也就罷了,新科舉子、親朋好友裡挑一挑,也不是不能挑到合適的,怕隻怕……老太太是想將她說給龐逸。”

“什麼!?”潘媽媽十分驚訝,手上的動作都停了,“夫人怎麼會這麼想?世子再怎麼荒唐不爭氣,也是未來的慶祥侯,表姑娘不過一個地方五品官的女兒,還沒了父親,哪裡稱得上般配?若論親緣,表姑娘的母親也不過是個庶房的姑奶奶罷了!”

潘媽媽知道侯夫人一直想將自己的嫡親侄女嫁給龐逸,可惜老太太一直不鬆口,想到這兒,潘媽媽更是道:“咱們家芳姐兒堂堂伯府嫡女,老太太還不甚樂意,又怎麼輪得到表姑娘?”

“可不就是為了跟我對擂?”侯夫人反問道,“做嫡妻,那姑娘的身份確實不太夠,那做妾呢?”

她跟老夫人這兩年可沒少為著龐逸的婚事鬥法,龐逸在外的名聲不算太好,有意的人家裡頭,芳姐兒已經是上佳人選,她正琢磨著怎麼趕緊把這事定下呢。

可萬一老太太被逼急了,直接給龐逸塞一個表姐做妾,有老太太撐腰,正房怕是打不得罵不得,那芳姐兒嫁進來豈不是要憋屈死了?

潘媽媽一愣,也明白了侯夫人的想法,不過她遲疑一會兒,搖頭道:“要奴婢說,應當不會。那位庶房惠姑奶奶的丈夫是個正派的讀書人,您剛剛說惠姑奶奶又疼孩子,應該不會同意女兒做妾。”

“讀書人?讀書人又如何?”侯夫人不以為意,“讀書人不在了!孤兒寡母的,想要拿捏還不容易?”

“這……”潘媽媽猶豫道,“老夫人應當不至於罷?無論多薄,老夫人跟惠姑奶奶也該有情分在,這做妾的事兒一張口,怕是要情分全無,甚至徹底交惡了。”

聽她這麼一說,侯夫人也遲疑起來,“那難不成,老太太還真是想給龐逸娶個表姐回家?”

潘媽媽也拿不準,雖說這位表姑娘出身實在低了些,可勝在知根知底,家中簡單,且今日看下來,表姑娘容色不說多美,但也是端秀周正,最得夫人們喜歡的那一款長相,瞧著為人處世也是落落大方,沒得挑剔。

侯夫人捏緊了扇柄,低聲道:“這可不行,若是娶了她,老的跟小的聯起手來,這侯府哪還有我們娘幾個的立足之地?”

潘媽媽連忙安撫道:“夫人先彆急,這些也不過是咱們的猜測,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咱們可不能亂了陣腳。”

她頓了頓,湊近悄聲道:“說到底,成一樁婚事不容易,毀一樁還難嗎?”

侯夫人的動作一頓,眯了眯眼,露出一絲笑來,“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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