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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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慶祥侯府的大廚房熱火朝天,忙碌不歇。

三個丫鬟踏進屋裡,廚房的管事娘子一眼便認出為首的是老夫人身邊的春桃。

春桃是家生子,爹娘是侯爺和老夫人身邊得用的人,管事娘子自然不敢得罪,連忙迎上前笑問:“春桃姑娘怎麼來了?”

她看向春桃身邊的兩人,“這二位是?”

春桃指著二人道:“這是姑奶奶身邊的霜菊和表姑娘身邊的秋月,我帶她們過來認認人。”

侯府的規矩,各房小廚房做些湯湯水水不算,所有主子的飯菜都由大廚房準備,裝盒後或由廚房遣人派送,或由各個院子派人來取,春桃這便是領著人來認路了。

霜菊和秋月趕緊給管事娘子問安,管事娘子笑著道:“都是伺候主子的人,可不敢受這樣的禮。”

嘴上客氣,卻也沒有躲,霜菊和秋月不敢怠慢,還是行了全禮。

管事娘子瞧了瞧灶上的進度,轉頭對幾人笑道:“幾位今兒來的早了些,湛露院的飯菜還沒備好,不過就快了,還請姑娘們稍等片刻。”

霜菊點了點頭,道過謝後便帶著秋月在外頭安靜候著。

春桃在屋裡四處尋摸了一圈,果然在廚房另一頭瞧見了自己的嫂子。

春桃嫂子是個負責洗菜切菜的幫廚,這時候活計已經差不多乾完了。

春桃跟兩個丫鬟說了一聲,自己走過去跟嫂子打了招呼,兩人轉到角落湊在一塊兒說話。

廚房占地極大,又煙熏火燎乒乒乓乓的,壓低了聲音也不怕彆人聽見。

春桃嫂子摸了一小把花生分給春桃,邊吃邊問,問她,“你在湛露院怎麼樣?”

“彆提了。”春桃說起這個就覺得晦氣,“也不知道我這是什麼運道,那麼多人,偏就把我指了過去。”

春桃嫂子聽她語氣不好,不由皺了眉,小聲問,“姑奶奶不好伺候?”

“那倒不是,”春桃輕輕撇了撇嘴,“土包子而已,沒什麼不好伺候的,看我是老夫人的人,也不敢虧待我。”

春桃嫂子納悶,“這不是挺好的嗎?你現在也是一等大丫鬟了。”

“可我補的是表姑娘身邊的缺啊!”春桃長歎,“跟著這樣的主子,能有什麼好處?”

她語氣不甘,“不是我自誇,以我的品貌,本來以為能分進哪個少爺房裡伺候,沒成想老夫人竟把我給了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寒酸親戚!唉,嫂子你說,這不就是戲文裡寫的明珠暗投?”

春桃嫂子不由打量起自己的小姑子,少女杏臉桃腮,脖頸粉嫩白皙,掐身的蔥綠短衫勾勒出細細的纖腰和鼓鼓的胸脯,確實是難得的好顏色。

那頭春桃還在抒發自己的不快,“……聽說表姑娘在杭州被退了親不說,還壞了名聲找不到好親事,”她帶了點惡意的揣測,“也不知道是因著什麼,可彆是什麼不光彩的吧……”

“欸!”春桃嫂子聽到這兒連忙打斷,“再怎麼樣,表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咱們可不敢胡亂猜測。”

春桃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她父親生在土裡刨食的人家,還是被過繼出去之後才有機會讀書,撞大運考出一個進士,死前也不過一個地方的五品官,哪裡能跟咱們侯府比?更彆說現在人都沒了!”

說到這,春桃想起什麼,“說來也是奇怪,你說那位惠姑奶奶雖是庶房出身,也是堂堂侯府的女兒,怎麼當年就嫁了一個窮舉人?偏還是個命短的!”

“這……咱們哪裡知道主子的想法,許是彆有原故吧。”

春桃嫂子訕笑,嘴上應和著,心裡卻不敢苟同。

舉人怎地了?當年那位姑爺中舉時不過才二十出頭,二十歲的舉人,不被稱作天才,也當得一句人中龍鳳。

果不其然,姑爺剛剛而立便中了進士做了官老爺,要不是父母接連去世,守孝耽誤了四五年,說不定中的更早呢!

更何況姑奶奶這麼多年就表姑娘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卻也不見姑爺納妾,這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隻可惜老天不開眼,好人不長命,好好的人竟這麼早就去了。

春桃還待說什麼,春桃嫂子連忙抬了抬下巴打斷她,“你瞧瞧,飯食是不是已經備好了?”

春桃伸長脖子一看,早膳果真已經準備停當,便將剩下的花生遞回給了嫂子,起身跟她告彆,向外走去。

侯府雖富貴,用度卻不奢靡浪費,早膳吃得簡單,管事娘子親自裝了三個大紅油漆食盒遞了過來。

春桃頓了一下,不是很想上手。

秋月本來跟霜菊各自提了一個,見狀又趕緊接過第三個,對春桃笑道:“哪裡能麻煩春桃姐姐做這樣的粗活,我們來就可以了。”

春桃這才滿意頷首,“走罷。”

回到湛露院,伍媽媽看見秋月提著兩個大食盒,春桃卻手上空空的時候,眼底劃過一絲不滿。

不過她什麼也沒說,換上笑意迎接了三人,幫著擺飯。

湯嬋這時已經起身,給湯母請過安,二人略用了些早膳,待時辰差不多,便一同出門給老夫人請安。

春桃剛想跟著湯嬋,便聽湯嬋對她笑道:“今天好像要去上學呢,春桃姐姐在院裡歇息吧,我帶著秋月便是。”

侯府給幾個姑娘聘了一位女先生,平日裡姑娘們會湊在一起識字讀書做針線,老夫人昨兒特意派人來說,讓湯嬋跟著表妹們一起。

姑娘們上學,丫鬟便要一直跟在一旁端茶遞水、伺候筆墨。雖然春桃想去老夫人麵前露露臉,但想到要伺候湯嬋,躲懶的心思便占了上風。

她順著湯嬋的意思留了下來,隻是麵上依舊故作遺憾道:“可惜我不識字,不能伺候姑娘了。姑娘若是有事,打發小丫鬟來問我便是。”

湯嬋笑著點頭。

……

福禧堂裡,侯夫人正在同老夫人說著什麼,龐雅、龐妍和龐秀這幾個大點的姑娘都在一旁認真聆聽。

這時外頭通傳,湯母跟湯嬋到了。

湯母進門後才發現她跟湯嬋似乎打斷了正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們是不是來得不巧?”

“沒有的事。”老夫人笑著招呼,“快坐吧,嬋姐兒的年紀,也該學學這些了。”

原來侯夫人正跟老夫人彙報府中庶務,順便叫姑娘們都來聽聽,用老夫人的話說,“耳濡目染,以後嫁人才不會手忙腳亂。”

如今正是月末,侯夫人說了這個月府裡大概的開支用度,又講了下個月的安排,“……針線房該裁下季的衣裳了,還是按著往年的慣例,姑娘和哥兒們每人六套,丫頭小廝一人兩套……”

老夫人聽到這問:“可給嬋姐兒做了?”

侯夫人笑道:“老太太放心,這我再不敢忘的,已經吩咐下去叫針線房給嬋姐兒量身了。”

湯母連忙推拒道:“這怎麼好意思,嬋姐兒的四時衣裳我都提早備了的。”

老夫人聞言,心中滿意,語氣也帶出幾分,“你是個懂事的,可南方的秋冬哪裡能和北邊比呢?”說著吩咐侯夫人道,“挑些好料子給嬋姐兒做幾件厚衣裳,再挑件好皮子,給嬋姐兒做件鬥篷。”

侯夫人笑應道:“我記得了。”

湯母十分不好意思,連忙拉著湯嬋道謝。

老夫人笑道:“行了,惠娘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嬋姐兒去跟妹妹們一起上學吧。”

湯嬋跟著其他三人從福禧堂出來,最年長的龐雅主動領路,邊走邊輕聲細語地跟湯嬋講起學堂。

“……讀的東西倒是不拘女四書、列女傳一類,曾娘子偶爾也會講解一些古賢詩集、辭賦駢文。不過咱們家的姑娘,不流行詩酒文社附庸風雅那一套,詩詞隻是小道,還是要在女兒家的技藝下功夫。”

侯府是勳貴之家,卻不算書香門第,女兒家並不精於吟詩作賦,更多的功課是女紅針黹、梳妝打扮、品茗插花等等,用來培養審美,陶冶情操。

湯嬋了然,都是些貴婦必修課嘛。

龐雅又說起了老師,“府上給咱們聘的女先生姓曾,我們叫她曾娘子,脾性最是溫和不過,很是讓人尊敬。”

“曾娘子生在書香門第,家學淵源,待嫁閨中時便小有才氣,後嫁給了家中世交之子。”龐雅說著,遺憾地歎了口氣,“隻是她嫁人之後不久,夫君一家人都在一場瘟疫裡相繼去了。”

湯嬋並不算意外,這年頭,女人隻有成為寡婦才好出來上班。

龐雅接著道:“曾娘子與夫君情好甚篤,不願聽娘家安排再嫁,幸而學識豐富,便開始在富貴人家給閨閣小姐們做女先生。三年前,曾娘子被母親聘用,自此客居在侯府……”

說話間,幾人到了上課的小院。

一過月亮門,入眼便是鬱鬱蔥蔥的翠竹。院子名字便叫綠筠軒,占地不大,但景色十分雅致,氣氛幽靜寧謐,是個很適合讀書的地方。

一行人沿著青石板路走進正屋,曾娘子已經在了。

她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長相和善,氣質溫婉,未語先笑。

看到湯嬋,曾娘子笑著主動招呼道:“是嬋姐兒吧?”

“正是,”湯嬋見禮,“見過娘子。”

曾娘子回了禮,含笑道:“快坐下吧,不必拘束,有什麼不懂的問我便是。”

湯嬋道謝後依言入座,座位正在龐雅旁邊,曾娘子則先是查看之前留給幾位姑娘的課業。

丫鬟們將自家姑娘的功課放在桌上,湯嬋瞧了一眼龐雅的,是一張臨摹的字帖。

原來侯府的姑娘們也會練字。

隻是看龐雅臨的帖,隻能算中規中矩,不過曾娘子似乎已經十分滿意,“很好。”

她看向龐雅的眼神裡滿是喜愛,不難看出,龐雅這位學生十分得她的心意。

龐雅微微一笑,不驕不躁,“謝過娘子。”

雖然龐雅更看重德言容功,覺得習字跟詩詞一樣,沒什麼實際用處,但隻要曾娘子布置了,她就會力求最好。

輪到二姑娘龐妍,桌前卻是乾乾淨淨,但她毫無愧疚之色,對曾娘子道:“昨日有事耽誤了,沒能來得及做。”

曾娘子頷首表示知曉,絲毫沒有不悅的跡象,依舊溫和道:“無礙,回頭補上便是了。”

湯嬋若有所思,看來果真如龐雅所說,侯府的姑娘們並不看重所謂的才氣,曾娘子為人也確實寬和,脾氣很好。

最後的四姑娘龐秀完成了功課,但看表情卻有些緊張,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寫得不好。

不過有龐妍在前,肯做功課的龐秀已經是好學生了,她年紀又還小,曾娘子誇讚了一句不錯,隻稍微點出兩處不足之處。

龐秀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隨即有些害羞道:“謝娘子指點。”

最後湯嬋剛來,自然查無可查,曾娘子便準備開始講課。

不過她今日倒沒有講書,而是招呼婆子,在每個人桌前擺了一盆月橘。

湯嬋吸了吸鼻子,色澤潔白的月橘開得正盛,芬芳馥鬱,沁人心脾。

想來今天的主角便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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