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錦囊是我師父偷摸塞給我爸的,就是想讓他自己一個人瞧。
可他藏不住事,沒過幾天就告訴了我媽,於是倆人合夥一起瞞著我。
不巧的是,拆開錦囊的時候,正好被我看了個正著,於是湊上去問一嘴,“拜乾媽?誰拜乾媽?咋個拜法?”
我爹媽也是一臉茫然,互相大眼瞪著小眼,一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過他倆倒是出奇的一致,伸手指著門外,“出去!小孩丫丫的,不該看的彆看!”
“行吧,我都這麼大人了,還拿我當個孩子。”
我爸擱後麵盯著我,跟防賊似的,看我走了好遠才鬆了口氣,“可不能讓孩子摻和這些事。”
我媽也是這想法,生攔著硬擋著,就連爺爺的葬禮都沒讓我參加。
因為咱們這有個說法,叫做‘犟種倔驢不沾鬼’,意思就是,越是不信邪的人越不容易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沾上。
鑒於我小時候犯過的邪病,他們想給我培養成堅定的無神論者,讓那些東西離我遠點。
但他們忽略了小孩子的逆反心理,越不讓我乾啥我就偏乾啥,這些年我沒少往看事的家裡鑽,更對這些神秘莫測的事充滿了好奇。
這不,我繞了個大圈又回到了家裡,正隔窗戶偷聽他們倆說話呢。
我爹一口接著一口的抽煙,顯然愁的不行,“這老頭錦囊寫的沒鼻子沒眼的,咋拜這個乾媽,誰又當得起這個乾媽?”
我媽也跟著愁,不大會的功夫旋了三個橘子。
“可不咋滴,這孩子八字邪乎,連批都批不得!那個瞎了一隻眼的出馬仙,給咱露了點天機就死了,這要是拜了誰當乾媽,還不得當天就去找閻王爺報道哇?”
說完這些,兩人又是一個勁的沉默,屬實不知道該咋辦了。
這時我爸煙抽完了,使勁往地上一摔,“去個屁,不管了!我看孩子這些年長得挺好,非信這些邪乎玩意乾啥?”
我媽一聽,臉都給嚇紫了,上去給我爸一杵子,“你不信,俺可信嘞。你彆忘了,這孩子就是那老頭救的,咱不聽話,一旦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咋整?”
講到這,兩人又是死一般的沉默,一個又續上了煙,一個又扒開了橘子。
忽然,我媽靈光一閃,“堡子裡不是有棵千年大樹嗎,挺多人都拜那棵樹當乾媽,要不讓咱家孩子去試試?”
一聽這話,我爸兩眼跟燈泡似的亮了,衝我媽腦門打了個波,“這法子好,俺咋沒想到呢!”
在咱們這疙瘩是有這麼個講究,說是挺多沒紮根的小孩養不活,必須得認個硬實的東西當乾媽,由乾媽為孩子遮風擋雨、長大成人,
這東西通常就是村裡的老樹,且年頭越久效果越好。
我爹媽也不墨跡,趕緊往我腦袋和腰上綁了個紅綢子,生生給我拽到那棵大樹跟前。
我倒是沒多想,還覺得好玩,跪在樹底下看著那棵五人合抱的大樹,瞅著它枝繁葉茂、樹蔭蔽日的樣子,心裡麵掀起了彆樣的漣漪。
再看低枝上掛著的無數紅綢子,想到這些都是祖祖輩輩認它當乾媽係上去的,身體更是一個激靈接著一個激靈。
拜乾媽也是有儀軌的,生辰八字、香案貢品麻五的一樣也不能少,還得有鼓樂手敲敲打打,更得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做介紹人,在一片歡騰氛圍中燒了八字,這才作數。
我爹媽也是厲害,擱村裡吆喝一聲,啥都給置辦齊了。
可瞅著香案上擺著的豬頭、牛羊、魚麻五的,我這心裡忽然湧現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這不香案貢品剛擺上,天立馬就陰了。
彆的地方仍舊是晴空萬裡,偏偏有一朵烏雲,不偏不倚的罩在了村子的上頭。
更邪乎的是,村裡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連點了三次香都沒點著,第四次竟“騰”的冒出一股黑煙。
村裡人麵麵相覷,都知道這是啥意思,那就是這棵大樹不收我這個乾兒子。
可他們又礙不住我爹媽的情麵,都拿香潮了安慰自己,還是硬生生的給點著了。
就在燒生辰八字的時候,邪乎的事發生了。
隨著寫著我生辰八字的紅紙一點點燃燼,那棵大樹竟開始肉眼可見的枯萎。
等到紅紙燒完,那顆曆經風霜的千年古樹居然死了,而且樹乾像被火給燒了似的,從裡到外透著股焦黑!
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狠狠瞪了我爹媽一眼,轟散了人群,單獨給他倆叫進了屋。
不多時,屋裡麵傳出了老人聲色俱厲的動靜,罵的那叫一個難聽。
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是怎麼商量的,最後我爸灰頭土臉的走出來,拍著肩膀告訴我,“兒啊,這事就得靠你自己了!”
說著他塞給我一張寫著我生辰八字的紅紙,讓我自己在村子四周轉轉,看哪棵樹順眼,就在樹底下把紅紙給燒了。
我當時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純抱著玩的心理,順著大路一直往村口走,又往西邊走了好久,瞅見一顆長得十分娟秀的小樹,便停了下來。
這樹說普通也普通,說奇也奇。
普通的是,這樹既不大也不直,長得歪七扭八,樹乾還拐了好幾個彎,跟營養不良似的。
奇的是,這樹四周連根野草都沒有,光禿禿的,裸露出土地的本色,可它自己卻開的枝繁葉茂,上麵甚至還開出許多小花。
鑒於剛剛的事情,我覺得這樹抗折騰,燒個八字指定整不死。
可剛要按照我爸的要求,跪下對它磕三個響頭的時候,我這膝蓋就像被什麼扶住了似的,怎麼都跪不下去。
無奈,我隻能衝著那樹拜了三拜,這才燒了紅紙。
事情進行的異常順利,紅紙一燒,紙灰打著旋的飛到了樹杈,沒入不見。
瞅這架勢,它應該是收了我,於是便蹦蹦跳跳的回家了。
也不知怎麼的,剛進家門我就犯困,倒在炕上就睡了過去,還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我瞅見個石板橋,橋上有一位撐著油紙傘的白衣女子掉了發簪,被一位麵貌清秀的書生撿到了,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怦然心動。
隨後,畫麵一轉,我似乎變成了那個書生,在兩根寫滿喜字的大紅燭下,跟那位容姿絕麗的女子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
再之後,畫麵又是一轉,我竟雙手合十的跪在了地上。空中,白衣女子和一位青衣女子掀起了滔天巨浪,身前一位修行有成的得道高僧苦苦抵擋
夢做到這我就醒了,大口喘著粗氣,實在不明白夢裡的含義,耳邊兀自想著回響著白衣女子的聲音,“我找你找的好苦好苦”
我把這夢一五一十的跟我媽說了,惹得她臉色大變,趕緊給我攆出了屋,找我爸過來商量。
最後,他倆一拍即合,披星趕月的帶我來到了三條溝,找一位姓胡的奶奶看事。
聽我爹媽說,找胡奶奶看事的人老鼻子了,就這個點也未必能排的上號。
奇怪的是,這次來,她家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就她老人家自己擱門口坐著,眼巴巴的瞅著門外。
一見我,老人家就笑了,摸著我的腦袋愛不釋手,“小夥子都長這麼大了!我心裡有感應你們今晚要來,提前三天就把人給攆走了。”
我爹媽似乎知道她老人家的能耐,麵上表現的平平淡淡,可我心裡卻驚的跟個什麼似的。
提前三天就知道我要來,這人可是個活神仙啊!
再看她的樣貌,一派仙風道骨,瞅著像是道家人,可她的臉卻長得圓潤飽滿,尤其那雙耳朵幾乎垂到了肩上,又是一副佛家相。
瞅著瞅著,我眼前忽的一花,居然在她老人家的臉上看到一張若隱若現的狐臉!
她先是往香爐碗裡點了根香,一麵瞅著我,一麵口中念念有詞,見香火燒得挺旺,這才緩緩跟我爹媽說了起來。
“這孩子是不是夢見個白衣女子,跟她拜堂成親?”
此話一出,彆說我驚了,連我爹媽臉上也浮現出了波瀾,兩人“撲通”一聲跪下,“您都看出來了!”
胡奶奶擺擺手,示意我爹媽起來,“這孩子命格特殊,我也看不了,但旁的事我卻知道,他跟女仙乃是累世的緣分,既拜了天地、合了八字,那就受上天認可,再也推脫不掉了!”
我爸一聽就急了,“啥玩意?不是拜乾媽嗎,咋還成拜天地了?跟個女仙拜天地,這孩子以後咋找媳婦兒,俺們老許家咋有後?”
胡奶奶緩緩道:“姻緣天定,誰也更改不了。你不妨拿出那東西看看,再瞧瞧上麵寫了什麼?”
我爸將錦囊隨身帶著,翻開一看,那‘拜乾娘’三個字竟變成了‘合八字’!
她給我爸做了解釋,“乾娘也是娘,新娘也是娘,跪拜有彆,三拜即是夫妻,此乃天地緣法,不得有異!”
她轉頭看了看我,“小夥子,你尋的地方可是村口西邊的一棵歪歪扭扭的小樹?”
我聽得懵了,我爸卻比我更懵,隻因他當年埋少女石像的地方就在那棵樹下!
她老人家歎口氣,言語間多了幾分無奈。
“本是要促母子的緣分,‘九龍搶珠’之時,偏偏你爹多念了十多聲佛號,枉殺了八條真龍。現下若無此仙結緣,你這娃子早夭難逃,切勿再動他念,趁早回去吧!”
我爸悔不當初,一個勁的跺腳。
胡奶奶的話很明顯,不想我死的話,就老老實實的認了這門親事。
沒辦法,乾坤既定,木已成舟,我爹媽隻得含淚認下,給我領回了家。
到了家裡,我又做了個夢,夢中那白衣女子上來便揪住了我的耳朵。
“老娘跟你再續前緣,你竟然不滿意?這是你上輩子的緣分,也是你這輩子的福分,知道不!”
我疼的齜牙咧嘴,吐沫星子都噴出來了,“疼疼疼,你輕點,那是我爹媽不滿意,我可啥都沒說!”
她大喘了一口氣,明顯氣夠嗆,估計看我疼慘了,有點心軟,這才緩緩放手。
我捂著耳朵,仔細瞧了瞧她,見她容貌清麗絕倫、氣質脫塵絕俗,竟有九分像劉亦菲版的小龍女,隻比小龍女多一分仙氣,當即看的呆了。
她“噗嗤”笑了一聲,像個小女生似的,雙臂環抱著我,將頭伏在我肩膀上。
“總算找到你了,我叫白娘,希望你這輩子不要負我,讓你爹看看第二條錦囊,內容有變”
我聞著她身上的芬芳,逐漸醒了過來,想起夢裡的事,立馬讓我爹再去看錦囊。
果不其然,在‘合八字’後又多了幾行小字:成年之日,去凍港尋腚溝堡子金尋尋,為其治病,了卻因果。
我瞅著這行文字當時就麻了,這他娘的金尋尋,不就是當初嫌我家窮,退婚的那個未婚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