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與各地都有商業往來,謝恒便將謝與年帶在了身邊。
這一走,有時三兩天,有時一兩月,路途辛苦顛簸,謝與年從來沒喊一聲累。
小小年紀卻聰慧通達,張弛有度,謝與年對這個兒子極為滿意,要不是將來想讓他入官場,他真想帶著兒子走遍大江南北做生意。
隻是有一點不太好,可能是因為孩子心性,他很喜歡買糖果,每到一個地方彆的不提,五花八門的糖果是一定要買的。
買點倒沒什麼,謝恒隻是擔心,吃這麼多糖怕是會爛牙……
“老板,稱三兩酥糖,三兩桂花糖,要包得好看些。”
“得嘞,小公子,這是準備送人啊?”
謝與年應了一聲,接過包裝嚴實的一小包酥糖。他摩挲著外層的油紙,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
這些糖她會喜歡嗎,明天就要回京了,她見到他會高興嗎?會叫著他的名字,摟著他誇他又長高了嗎?會和他一樣,一直想念……
身後謝恒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怎麼,年關到了要給大家帶禮物嗎?這一份怎麼夠,我掏錢,你買個七份吧。”
謝與年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不,隻是我想吃。”
謝恒對他的冷淡並不在意,這孩子性格向來如此,對誰都是不冷不熱的模樣。
這樣也好,喜怒不形於色才是種境界。
“爺……您行行好……”忽然有道聲音響起。
旁邊有個小乞兒蹣跚著走了過來,掂著破碗,聲音像破鑼一樣央求道,
“賞點兒吃的吧……您大福大壽,賞點兒吃的……”
攤主揮了揮手,嗬道:“去去去,彆把我這甜糖熏味了。”
謝恒有些奇怪道:“這奉州挺富裕的,怎麼還有小孩吃不飽出來乞討?”
“他啊,被家裡人趕出來的……嘖嘖嘖,原本那家人沒有孩子,於是收養了他,誰知道前幾年懷上了,不想讓他多吃那一口米,就把這孩子趕出來了。”
攤主搖了搖頭,
“這人心都是偏的,有了親生的,誰還會管一個抱來的孩子。”
謝恒還在和攤主交談著,另一邊謝與年腦袋嗡得一聲。
有了親生的孩子……領養的就不重要了?
謝與年腦袋裡重複著這句話,眼睛有些失焦,他從袋子裡取出一小塊銀子,格外鄭重地放進了小乞兒的碗裡。
回去的路上,謝恒考著他之前學的東西,謝與年心不在焉地回答著,腦子裡卻一直在想著其他事情。
終於,他忍不住問謝恒道:
“小娘她……會有自己的孩子嗎?”
謝恒聞言一愣,旋即笑道:“怎麼,想要弟弟妹妹了?你母親肚子裡不是有一個嗎,算算也快到產期了。”
謝與年忽然不想聽了,他扭頭看向窗外。
謝恒話鋒一轉,又道:
“不過你小娘肯定也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她對你這麼好,將來你一定要好好孝敬她,也要多提攜自己的弟弟妹妹,知道嗎?”
謝與年猛然攥緊了手,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回到了謝府,照例要先去見老夫人和主母,謝與年耐著性子朝她們問安,問完了就轉頭出門,連片刻都不願意停留。
許夫人語氣埋怨。
“規矩都學狗肚子裡了,連多說一句話都不願意,就是這麼對母親的?”
謝與年可不管她樂意不樂意,急匆匆地往煙眠的屋子走去,撲開門時卻見裡麵空蕩蕩的沒有人。
他腳步一轉,到處找著煙眠的身影,終於在院子裡的秋千上找到了她。
“娘——”
謝與年快步跑了過去。
在私下裡,他從來都是叫娘的,什麼小娘,什麼妾室,他一點兒也不想管這個破規矩。
“回來了?”煙眠笑道。
謝與年點著頭,將煙眠的手放到了自己頭頂。
煙眠摸了摸他發頂,忽然對視上他興奮又略帶希冀的視線。煙眠溫柔輕笑,知道了謝與年的意思。
“又長高了?都快超過小娘了。”
謝與年不停地點著頭,眼中眸光閃爍。
係統看著煙眠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錯覺,她的身上好像越來越有人味了。
不像之前,她雖然也時常笑著,但那笑容卻是學著柳姨娘的樣子,一板一眼規規矩矩。
難道當娘的人都會這樣?
係統試探著問道。
[如果有人想要帶謝與年走,那該怎麼辦?]
煙眠臉上的笑意不變,她垂下眉眼,輕輕摸了摸著謝與年的腦袋,過了一會係統才聽到她的回複。
[殺了吧。]
係統:!它就說她變了吧!換成之前她隻會說——
隨他去吧。
“娘,這次我和爹還去了江南,見到了外祖母,她老人家說您小時候很喜歡吃糖,所以我帶了川州的雲片糖,離州的鬆子糖……”
謝與年坐到了秋千的另一邊,一路上他沒有說的話,像倒豆子一樣倒了出來,哪裡還有平日裡沉默、沉穩的樣子。
“奉州的桂花糖天下聞名,我也買回來了,對了,那兒我們還碰到一個小乞兒,聽說他無父無母被趕出家門。”
煙眠注意到他突然的沉默,她微微偏過頭看向謝與年,後者猶豫許久,像是鼓起勇氣般問道:
“娘,您如果有孩子了,還會管我嗎?”
“我不會有孩子的。”煙眠回答得很乾脆。
“如果有呢?”
謝與年固執的問道,一瞬不瞬看著煙眠的神情。
煙眠搖了搖頭。
“那您還會愛我嗎?”
係統心裡一咯噔,果然煙眠的臉上浮現出了疑惑。
當初的合約裡隻有“保護謝與年的安全”,換句話說,煙眠至今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出於情感,更不用說愛這種飄渺到虛無的情感。
謝與年看著煙眠的事情,忽然開始慌亂了,他裝作若無其事的岔開話題,繼續講著路途上的見聞。
隻是這一次,講得有些混亂,顛三倒四說得不是很順暢。
到了晚上,謝與年睡覺時發起了高燒,混混沌沌之間,他聽見了大夫的聲音,黑暗像浪潮,一湧一波吞噬著他的意識。
努力睜開眼後,室內的油燈點著微弱火光,謝與年看向煙眠。
煙眠不知何時來了,她將帕子放進水裡揉了揉,擰乾後擦拭著謝與年的脖子和手心。
見他醒了,煙眠俯身溫柔道:
“怎麼樣,還有哪裡難受嗎?”
空間裡,係統早已被警報聲吵醒,它的鬥篷換成了睡袍,它提拎著枕頭,正鬼迷日眼發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