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胤禎愁眉苦臉地從炕上下來,覺得簡直從天而降一口巨大的黑鍋蓋在自己身上。
福晉正欲福身請罪,德妃便擺了擺手卸下手上的護甲,饒有興趣地抱起虞燕:“這孩子生得和老四小時候倒是有點像,你看看這雙桃花眼,老四若是笑起來應當也有這麼好看。”
虞燕聞言笑得更歡快了,她抓著德妃的袖子甜甜道:“給瑪嬤請安。”
德妃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腦瓜子,依稀能從她稚嫩的臉上看到從前胤禛的影子。都說女兒肖父、兒子肖母,額林珠長得像胤禛,胤禛眉眼卻與她像了個十成十。
隻是這麼個像她的孩子,卻因著宮裡的規矩,如今和她也是冷冷淡淡的。
滿宮的人都說她心狠不疼親生兒子,實際上隻有她自己心裡知道,隻有她這麼冷淡地對胤禛,這個兒子才能算被孝懿正兒八經養過的半個嫡子。
雖說以後不知道會怎麼樣,但是就現在看來萬歲爺給胤禛的待遇要比幾個年紀相仿的阿哥好得多。
胤禎看得牙疼,見滿屋子的人注意力都在虞燕身上,隻覺得自己受到了冷待,連忙大聲喊道:“額娘!我餓了!”
他是跟著汗阿瑪去前麵太和殿祭祖的,那些冷得油膩膩的肉他是一塊也吃不下,但是祖宗規矩又不能不遵從,隻好假裝咬一口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吐在袖子裡,如今真能算得上是饑腸轆轆了。
“時辰也差不多,咱們額林珠也餓了吧。”德妃莞爾,轉頭看向福晉,“奶嬤嬤可跟來了?”
福晉搖頭笑道:“這丫頭口味刁鑽得很,自從咱們爺允了讓她一道上桌用膳後便再也不肯喝奶嬤嬤的奶了,直嚷著要吃肉吃菜。”
“即使如此,便讓小廚房去做點好克化的菜。”
德妃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倒是有幾分驚奇,但她捏捏虞燕的手,發現底下的肉是實的之後便釋然了,隻要孩子能平安長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吧。
用膳自然不能在暖閣,但永和宮正屋裡的地龍也燒得火熱,虞燕趁著這個機會鬨著要自己吃飯。
陳姑姑有些為難地看向福晉,像二格格這麼大的孩子哪個不要奶母抱著用膳的,等下自己握勺子若是吃得滿桌子都是,那該多不雅觀。
隻是她們這位二格格雖然小小年紀,主意卻是拿得準準的,愣是不要她們喂。
“額林珠想自己吃就自己吃吧。”
福晉蹙眉還在沉思,德妃就笑著發話了:“去給格格拿小點的銀勺來。”
虞燕雖然腦子裡想過等拿到勺子之後怎麼控製自己的手去舀,但是這個身體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動作,因此她覺得自己仿佛剛剛進化完成的猴子一樣正在努力馴化自己的四肢。
胤禎吃著飯都差點笑噴了,最後喜提虞燕的兩枚大白眼。
“小孩子第一次握勺子都是這樣的。”德妃有些嫌棄地擦去傻兒子臉上的飯粒,“你握勺子的時候也還不是這樣麼,況且當時你都六歲要去上書房了,你侄女才三歲。”
言下之意就是你連個三歲的奶娃娃都比不上,還好意思在這笑。
胤禎:額娘,我是親生的嗎!你就這麼埋汰我?
他敢怒不敢言,隻好埋頭繼續吃飯,裝作聽不見的樣子躲避虞燕嘲笑的眼神。
胤禎狠狠戳了戳碗裡的飯,一邊用力嚼肉一邊想怎麼不管是四哥還是他這侄女,都是一個樣的討厭!
等用完膳胤禎就不能再賴在永和宮裡,他如今這個年紀也算大了,早早的就搬去南三所和哥哥們住在一起,如今能在永和宮陪著德妃用一頓膳已經是皇上開恩,對德妃的額外優待了。
胤禎走後德妃的精神也消了不少,她懶懶地歪在羅漢榻上沒再說話。福晉顯然是看得懂眼色的人,見狀便起身笑道:“額林珠看似有些倦,兒媳便先帶這丫頭回去了。”
“我與這小丫頭倒是有些投緣。”德妃坐直身子,“碧杏,去將我梳妝盒裡的金環鑲東珠耳環拿來給格格。”
“她如今年紀還小沒打耳洞,等日後打了洞再給她帶上。”德妃輕聲道,“這珠子養耳朵,還是從前我在家中阿瑪從外頭尋來的好東西。如今年紀大了戴著有些不像樣子,給額林珠長大點帶倒是正好。”
“那兒媳替額林珠先謝過額娘了。”福晉笑道,“額娘可真疼咱們額林珠。”
德妃曬然一笑,哪裡有什麼疼不疼的。為人父母的對孫輩所有的好,都是為了彌補從前在自己孩子身上所虧欠的。她在胤禛身上虧欠良多,如今胤禛年紀漸長,她也想不到什麼辦法彌補他,隻好儘力對他女兒好一點。
頒金節這一遭紮紮實實花了將近一天的功夫,等回到院子裡,福晉緊繃的身體才鬆懈下來,她倚著軟枕任憑冬青揉捏她酸脹的小腿——站了一天實在是熬不住了。
雖然嬤嬤為她準備了縫了艾草的軟墊綁在膝蓋上,可是從天黑站到天蒙蒙亮,又跪又站,福晉還是難受得慌。
“還好,隻是微微有些腫,奴婢給您按按把淤血化開了就好了。”冬青輕聲道。
福晉輕“嗯”一聲,隨後翻閱著自己這段時間抄的經文。
宮裡的女子沒什麼事情要乾的時候就喜歡抄經書,一來是因為實在無聊,二來則是為了博一個孝順的名頭,顯得自己淡泊名利一些。
隻是還沒等福晉翻幾頁,白蘇就快步從屋外走進,她咬著唇跪到地上連連磕頭:“福晉,出大事!大阿哥平常用的奶水怕是有毒!”
自從先前大阿哥出痘後他身邊的人基本上換了個遍,除了奶母洪氏被留了下來外其餘人都是烏喇納喇氏在內務府使了力氣選的人,身家絕對清白,沒成想還是出了事。
“什麼?!”福晉大驚,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驀地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頒金節還沒過完,胤禛也不想將府裡的事情鬨大,但是事關嫡長子的安危,他當機立斷把幾個孩子全部挪到了一處去,隨後將包括李庶福晉在內的幾個格格的屋子全部都封起來,不許裡麵得人出來,也不許外麵的人進去。
等到第二天一早,胤禛便下了命讓蘇培盛帶著手下的幾個小太監一間一間屋子的搜,就連虞燕待的屋子都沒有放過。
“聽說是驗菜的時候筷子變色了。”越桃壓著嗓音與山梔竊竊私語,全然不知架子床上躺著裝睡的虞燕正在偷聽她們說話。
她這弟弟可真可憐,又是天花又是下毒的,說是沒有人動手虞燕是一百個不相信。
山梔拿手撐著線低聲問道:“也沒聽說大阿哥有什麼不好啊?”
“話是這麼說,除了睡得更沉一些之外確實看不出什麼。”越桃一邊低頭翻弄手裡的線一邊說,“所以洪姑姑和白蘇姐姐這麼久都沒有覺得阿哥有什麼不對過。”
“恐怕是下毒的人這次量加多了正好被驗出來。”山梔猜測道。
越桃打完絡子收了絲線:“這事咱們私下說說就算了,等會格格醒了彆在她麵前說,她雖然年紀小,但是鬼精鬼精的。”
山梔低低笑了兩聲,虞燕窩在被子裡不免有些囧,她的名聲現在已經變成這樣了嗎?這對嗎?
福晉院裡胤禛正皺著眉,他看著下方顫顫巍巍的蘇培盛忍不住問道:“查不到?”
蘇培盛彎腰弓背活像煮熟的蝦子,他急得大冬天額上都出了汗,但又不能不回答:“奴才帶著小勝子每個屋子都查了一遍,脈案也查過了,除了宋格格先前開了幾副安胎藥和安神湯之外就沒有什麼彆的了。”
福晉正在垂淚,聽完卻不由得凜了心神:“宋氏要安神湯做什麼?”
蘇培盛道:“說是前段日子一直睡不著,這才喊了太醫開了兩副壓一壓。”
福晉隻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轉瞬而逝,但是她又沒有抓住,見胤禛沒有發話,也隻好按下自己的疑惑點點頭。
實際上,清宮開的安神湯裡會放少許水銀,因此人喝了就會昏昏沉沉。宋氏這樣的大人偶爾喝一次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多喝點溫水就好了。可弘暉這麼大的孩子長年累月這麼吃水銀,哪怕含量再小也會對發育有所影響。
隻是宮裡的太醫不說,福晉和四爺都沒有意識到安神湯有毒這一事實。
這次的事件就如同天花那次一樣,雖然院子上下被查了個底朝天,但仍舊沒有抓到所謂的幕後黑手。
福晉實在沒辦法,隻好將弘暉搬回了自己屋子親手照料,幾乎不假手於人,原本天天睡得昏昏沉沉的弘暉終於有了鬨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