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是個負責的阿瑪,他如今身上沒什麼事務,又尚未開府,因此虞燕的開蒙事宜便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為此還製定了詳細的計劃單。
他也不貪多,每日隻教虞燕背幾句千字文,等她把前麵的背得滾瓜爛熟了才會接著教下一句。
虞燕表示裝小孩也是很累的,既要把握自己展現出來的聰明程度,又要讓自己這個便宜阿瑪從教她學習的過程中得到成就感。
蒼天啊!真是太難為她了!
她氣呼呼地玩著蘇培盛給她找來的玉雕小狗,宮廷內造的家夥就是好,她手上這隻小狗摸起來是溫溫的,恐怕是用暖玉雕的。
果然宮裡的奢靡程度隻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胤禩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穿著紅襖子的女童歪七扭八地趴在炕上玩著玉雕小狗,兩條腿都伸在外麵,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而他的好四哥端端正正坐在桌前伏案疾書,全神貫注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身旁是什麼情況。
虞燕生無可戀地發現自己在緩慢地從炕上滑下去,由於她現在還沒有什麼支撐力,麵對這樣的情況她隻能求助外援。
又因為胤禛辦公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打擾,所以整個屋子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實在沒辦法她隻好大喊一聲:“阿瑪!”
緊接著,虞燕就落進了一個滿是骨頭的臂彎,幽幽鬆香環繞著她。
抱著她的少年穿了件月白的長袍,隻見他那雙好看的杏眸微彎,朝著胤禛樂道:“若真叫我這侄女摔地上了,四哥您不得心疼死。”
胤禛剛剛也是心驚肉跳,如今見虞燕安然無恙地被抱著心才落地。他還是有些後怕,連忙叫了人進來侍奉,生怕自己又一個不小心,到時候孩子沒了聲響都不知道。
四哥?這是她哪一個叔叔?
虞燕瞪大眼睛努力辨析,傳聞裡和雍正玩得最好的十三阿哥?看著不像啊,如今她阿瑪自己都才二十出頭,十三阿哥應該還是個初中生吧?
胤禛將虞燕從胤禩懷中抱走:“這小丫頭頑皮得很,便是摔了也是她該。”
誰家姑娘坐沒個正形,一歪一扭地差點滾地上去了。
話雖如此,他卻還是吩咐蘇培盛在炕下麵鋪了一層厚厚的金絲錦織珊瑚毯,防止虞燕再摔下去。
“八弟怎麼今日突然過來?”
胤禩抿完茶後長吐一口白霧,眉眼含笑:“四哥莫不是忘了,昨日汗阿瑪剛說完讓我向你討教討教怎麼把字寫好的話,今兒正好下學早沒什麼事,弟弟便過來尋你了。”
他讀書騎射樣樣都好,在上書房怎麼著也算是遙遙領先,唯有一手字寫得稀碎,每每叫康熙看了都氣得跳腳,人家都說字如其人,他這個八兒子樣貌極俊卻寫得一□□爬字,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因此便特地囑咐讓他來找胤禛習字,胤禛的字是眾阿哥裡麵是除開太子之外寫得最好的,剛勁有力、鐵畫銀鉤,讓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胤禛聞言便從自己右手邊抽了一遝字帖出來,最上麵的是顏真卿的《多寶塔碑》,他遞給胤禩道:“你手腕沒什麼力道,若真是誠心想練好字,懸腕在家中的牆上用水練,一天練一個時辰就夠了。”
他幼年時字也寫得一般,這個法子還是太子教給他的。
虞燕趴在炕上好奇地看著胤禩,這是八阿哥?不是據說四阿哥和八阿哥是死對頭麼,怎麼她看起來這兩人關係還不錯?是真的不錯還是表麵兄弟啊?
“小侄女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饒是胤禩覺得自己的臉皮挺厚的,一直被人這麼直勾勾的盯著也有些受不了,隻好笑著轉向虞燕問道。
胤禛也看向虞燕。
隻見她眨巴眨巴眼睛衝著胤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揮舞著小胖手撒嬌道:“好看!抱抱!”
胤禛臉一下子就黑了。
這麼小就知道以貌取人,長的了還得了?
老父親才不承認自己心裡酸酸的,他一把撈起虞燕丟到蘇培盛懷裡,板著臉道:“二格格今日書念完了,你把她送李氏那邊去,就說讓她鬆快鬆快。”
胤禩看著嘴撅得老高的小侄女忍不住彎起嘴角,若是他往後有個女兒,想來也會像小侄女一樣可愛吧。
虞燕被送回李氏那的時候弘昐正好醒,他如今也有四個月大了,奶膘漸漸長起來顯得頭也沒那麼大,小手像藕節一樣用力揮舞,正趴在炕上努力學習翻身。
“啊啊啊啊。”
他的嬰語暫且沒有人能聽懂,隻能一個人無能狂怒地在炕上亂叫,逗得李氏直笑。
“額林珠今日書念得怎麼樣?”李氏眉開眼笑,“明日就是頒金節了,到時候見到你瑪嬤記得多親近親近。”
總歸多一個人疼她不會有什麼壞處的。
虞燕這幾天在陳姑姑的孜孜不倦下才大概了解到所謂“頒金節”到底是一個什麼日子。
頒金節實際上和現代的國慶節有些相似,是皇太極改“女真”為“滿洲”稱帝的日子,算得上是誕生日。因此,每到這一天,宮裡都會舉行重大的活動。
李氏雖說是庶福晉,聽起來要比格格高一級,但是實際是沒有上玉碟的,因此頒金節這樣的活動她也沒有資格去拜祭,隻能和宋格格還有武格格三個人在後院裡擺兩桌做做樣子。
福晉的大阿哥和李氏的二阿哥都隻有幾個月大,頒金節多少要在外麵吹點風,那麼小的孩子若是一不小心得了風寒一命嗚呼可就觸黴頭了,因此最後去永和宮的隻有福晉和二格格額林珠。
十月的早上還烏漆嘛黑的,虞燕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陳姑姑從被窩裡抱了出來,她呆呆地坐在鏡子前麵看著越桃給自己穿了裡三層外三層,活脫脫像一個會行走的大紅包。
她有些彆扭地伸了伸手腳,隻覺得束縛得緊。
“格格彆動了。”陳姑姑好聲好氣安慰她,“就今天一天穿多點,雖說咱們不用去太和殿三跪九叩,但是宮道上到底沒有暖氣,穿得少了容易著涼。”
虞燕這才彆彆扭扭地坐住了,越桃拿了貂皮做的小帽往她腦袋上一蓋,瞬間就遮住了她剛被剃禿的腦袋,這下就算在宮道上也吹不著風了。
明清小孩不管男女小時候都是要把頭發剃禿再留發的,如今她隻有三歲,遠遠不到留發的時候,好不容易能紮起來的小揪揪一下子被剃了個乾淨,讓她不由得內牛滿麵,就連愛揪她小揪揪的胤禛也不免感到有些遺憾。
等收拾得差不多,陳姑姑又往虞燕手裡塞了個香薰丸囑咐道:“格格記得揣在手裡莫叫人發現了。”
虞燕驚奇地發現手裡的東西是熱的,但是它的熱還不會燒疼小孩嬌嫩的皮膚,溫熱得恰到好處,她不由得感歎古人的智慧確實是讓人難以想象。
她是和福晉一起到的永和宮,不過按照規矩來說德妃和福晉都需要先去坤寧宮祭祖,因此等陳姑姑抱著虞燕進了東暖閣的隔間,偌大的屋子裡隻有虞燕一個正經主子。
她實在閒著沒事乾,就隻能坐在羅漢榻上打量永和宮的暖閣。
這屋子不大卻處處透著氣派,兩邊掛得是西洋進貢的水晶簾,外麵漸起的陽光透過棱格玻璃窗打在桌上的琺琅彩瓷燭台上,隱約好像點著了一般。案桌上擺著青玉纏枝紋瓶,裡頭插著新鮮的茶梅,紅豔豔的,與一旁冒著白煙的累絲鑲紅寶石熏爐相映成趣。
虞燕覺得她這輩子的瑪嬤應當很是受寵。
她正在坐在炕上發呆,嘩啦一聲水晶簾就被掀開了,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吵吵嚷嚷地跑進來,身後跟著一群宮女嬤嬤。
“嗯?這是誰家的娃娃?”
男孩生得虎頭虎腦的,看見虞燕乖乖坐著不吵不鬨頓時來了興趣,手腳並爬上了炕,身後的奶嬤嬤連忙將他身上的披風接下來,又吩咐一旁的宮女去拿換洗的衣裳。
陳姑姑敢怒不敢言,十四阿哥這一進來全是冷氣,若是她們小主子身子骨弱一點,回頭就病了。
“你家的!”虞燕咧開嘴,大約猜出眼前的小孩是誰,乾脆一鼓作氣爬到他身邊,拽了他的辮子就不放。
就是你對吧!明明是兄弟兩個,最後還去幫自己老哥的死對頭,真是打弟弟要趁早,否則就沒機會了。
“誒!”胤禎吃痛大叫,卻又不敢對這麼個小丫頭動手動腳,“鬆手鬆手!”
陳姑姑她們想拉開,但兩個都是小主子,又怕磕了碰了哪一個都不好,幾個人急得團團轉卻又沒什麼辦法。
“額林珠,鬆手。”
一道有點耳熟的聲音傳來,胤禎頓時像看到了救星,直衝烏喇納喇氏大喊:“四嫂救我!”
虞燕悻悻放下扯著胤禎辮子的,她眨眨眼看向福晉。福晉的臉上有些蒼白,可能是站在坤寧宮外站得久吹了不少冷風,身上的吉服一層一層的沉得慌,壓得她都有些憔悴了。
“你是不是又淘氣了,不然好端端的額林珠怎麼突然抓你?”
輕柔的笑聲從水晶簾外傳來,德妃已經將身上重的吉服換了下來,如今隻穿了一件碧色的夾襖罩在外麵,她生了一副容長臉桃花眼,一眼望過去清麗婉約,叫人硬生生猜不出來她的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