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已出城,趁他們還沒追來,你快走吧。”蒙麵女子說道。
“謝謝,不過,我可以問你為何救我嗎?”
這嗓音莫名熟悉,甚至就連眉眼也很熟悉,可顏湘又暗自懷疑,怎麼會是熟人呢?
那女子避開她的目光,不露聲色道:“路見不平。”
顏湘摸了摸懷裡,又是毫無分文,每到這種時刻,她都顯得如此窘迫,隻好又取下發簪道:“我,不知該如何謝你,身上也沒有值錢的東西……”
她將發簪遞出去,“這是我從府裡順的,你收下吧。”
“不用。”
“收下吧。”
女子與她對望半晌,將欲伸出手,刹那間飛來一支暗箭擊落了發簪,並險些射穿顏湘的掌心。
“你私自插手這件事,還得罪了海九爺,就不怕門主怪罪嗎?”
二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同樣身著夜行衣的男子立在樹上,目光冷然。
女子隨即將顏湘護在身後,“你讓她走,我立刻回去請罪。”
“我不讓她走,你也得回去請罪。”
“她是無辜的。”
“不管無辜與否,她如今都是海九爺的人。”
眼見對方不進油鹽,女子便悄聲道:“我拖住他,你快走。”
說罷,她立刻飛身上前,而男子沒料想她會如此,立即防備道:“你竟敢對同門出手!”
眼前這般情勢,顏湘明白自己留下也隻是拖累,便先逃了,心中祈禱那蒙麵女子不會有事。
她順著大道一路跑,不知跑了多久,直至再也望不見身後之人,才放心了些。
可如今她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嶺,不僅極易迷路,還可能碰見野獸,所以隻能趁天色還未暗,趕緊找處能落腳的地方。
所幸最後找到了一間破廟,隻是遠遠望去,裡麵似乎還有人,為不引人注目,她將剩餘的發簪揣進懷裡。
破廟裡都是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流民,與他們相比,顏湘顯得太過另類,她隻好找處不顯眼的角落縮著,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白日精神緊張時,她完全察覺不到饑餓,如今才想起自己除了早膳便再沒進食。
奈何此刻並無食物能充饑,她隻好將希望寄托到明天,看能否遇見一家食館或者客棧。
夜色漸深,涼意也更甚。
興許是趕路太過疲憊,周圍人早早便睡了,隻有顏湘被冷得難以入眠,她取了些乾草裹住手臂,艱難度過這漫長的一夜。
待天一亮,她便又繼續趕路,一刻也不想耽擱,隻是步伐比昨日慢了許多。
皇天不負有心人,真讓她遇上了一家客棧,可那客棧定價卻高得離譜,顯然是家黑店,奈何她如今也沒彆的選擇。
“我如今隻有這個,能抵嗎?”
“看起來白白淨淨,應該是有錢人家的丫鬟,怎麼身上就這點?”掌櫃徑直問道,話語間難掩失望。
“路上出了意外,”顏湘開始睜眼說瞎話,“但這發簪是翡翠所製,很值錢,麻煩店家給我做頓美餐,最好是能帶走的。”
“行吧,等著啊。”掌櫃收起發簪,便走進廚房忙活了。
顏湘想就近坐下,但這店顯然許久未曾打掃,方桌甚至落了層灰,她隻能找個稍微乾淨些的,再用衣袖擦拭一番。
角落裡有兩個男人,自打她進門後,便一直不懷好意地盯著她,不知在盤算什麼。
待菜上齊,顏湘先嘗了嘗,忍不住嫌惡道:不僅賣相比不上城裡的飯菜,就連味道也是差之千裡。
可就是再難吃,她也得咽下去,否則接下來的路便更難堅持了。
“這麼多菜,姑娘一個人吃不完吧?”
那兩個男人徑直在顏湘身旁落座,言語卻仍假模假樣。
顏湘瞥了眼掌櫃,發現對方始終波瀾不驚,似乎早已見怪不怪,故而道:“二位大哥若是想吃,倒可一起。”
男人抓起筷子,右腳踩著板凳,毫不客氣道:“姑娘是要去哪裡?”
“我家兄長從鶯州前來相迎,算算時間,不久便能到了。”
“巧了,我們也去鶯州,要不結伴?”
“是啊,你一個姑娘家多危險。”
倆人一唱一和,就要哄騙她。
“多謝兩位的好意,隻是我那兄長脾氣不好,向來不許我和旁人走得太近,我怕他見了心生不悅。”
“你這兄長倒挺護著你。”
“那是自然。”顏湘放下碗筷,將店家送的乾糧一並收好,“我先趕路了,兩位慢些吃。”
顏湘快速離開客棧,期間還不忘回頭看那倆人是否跟來,為防止被追,她還故意選擇避開大道,從樹林穿行。
走出樹林,來到一處分岔口,石碑的左側刻著鶯州,右側則刻著清州。
顏湘便往右走,同時寬慰自己:隻要一直往前,便能到家了。
可老天爺又與她開了個玩笑,才走了沒多遠,便模糊地瞧見前方有兩個壯漢,似乎就是客棧裡的那兩位。
她再度躲進樹林,透過繁茂的枝葉端量天色,心想:若再不找個歇腳的地,等到入夜就麻煩了。
“你確定是她?可彆等我們費力氣抓到了,才發現不是九爺要找的人。”
“你信我,絕對沒錯。就算真抓錯了,那賣到鶯州,不一樣能得個好價錢?”
“也是。不過我們抄了近道,按理說會比那娘們快許多,可怎麼還沒見人?難不成她真是去鶯州?”
“她那樣子,一看就是誆我們的,再等等。”
兩個壯漢交談著,似乎並不打算輕易離開,非要抓住她不可。
顏湘抓起石頭,奮力往對麵樹林裡一砸,砸完又立即俯身隱匿。
而石頭落到林裡,驚動了附近覓食的鳥兒,傳來幾聲尖銳的鳴叫。
兩個壯漢均警惕起來,互使眼色,往石頭落地的方向探去。
顏湘趁機往前溜,隻是滿地乾枯樹枝,她不可避免地踩中幾根,頓時發出清脆的“哢嚓”聲。
她回身,發現壯漢已察覺此處的動靜,正調轉方向朝自己過來。
此時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顏湘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衝了出去,想往更隱蔽的地方躲。
可在這林子裡,除了旁邊的大道,她便隻能看到滿目的綠,辨不清方向。
她穿過一片灌木叢,裙擺恰好被樹杈勾住,不由得摔倒在地,同時手臂傳來火辣的痛感。
那二人很快跑到她跟前,攔住了去路,“小娘們挺機靈,隻可惜你跑不掉的。”
待顏湘再醒來,發現又到了一處陌生地點,整間房都是木製的,但乾淨整潔,素雅但卻不簡陋。
她此刻還有點頭疼,揉著腦袋走到窗邊,想看看這是何地,入目卻是一望無際的海。
門驟然響動,顏湘退到角落,警惕地注視著“不速之客”。
“醒了?”海九爺笑道,“你看到我,倒一點也不驚訝。”
即使得不到回應,他也不憤惱,仍舊自說自話:“獨自一人能逃到清州地界,看來你比我想的更聰明。”
海九爺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過去,可後者仍無動於衷,他便從食盒裡拿出飯菜,“來吃飯。”
顏湘確實餓得腹腔都在控訴,仿佛在說:吃吧,不吃怎麼有力氣逃?
“你先。”她坐回床榻,與他隔了兩臂距離,語氣輕飄飄道。
海九爺卻沒動筷,而是掏出銀針將每道菜儘數驗過,才挑眉道:“沒毒。”
顏湘這才放心開吃,但這頓飯吃得並不爽利,隻因海九爺總盯著她,讓她忍不住心裡發毛。
與趙昀冰的眼神不同,後者的眼神大多是玩味的,而前者卻是侵略的,猶如盯獵物一般。
“你和蝮門是什麼關係?”
“我不認識什麼蝮門。”
“那他們為何要救你?”
顏湘猜想,他應當是在說那兩個黑衣蒙麵人,“興許是路見不平。”
海九爺沒再追問,換了話道:“走,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看夕陽。”
顏湘對他突如其來的興致感到莫名其妙,但能出門對她而言是件好事,故而她還是應邀隨行。
這才發現,這艘巨船每處角落都有守衛,人數甚至比她在薑州私宅裡所見的還多。
落日逐漸貼近海平線,餘暉染紅了半邊天,又逐漸浸透海水,使海麵映出粼粼的波光。
沒有群山遮擋,夕陽美景一覽無餘,顏湘不禁感慨。
待天色完全暗下來,她以為自己又要被關回房裡,卻得知可以在甲板活動,不免得暗自驚詫。
“日後你有何想要的,儘管提,我必會滿足你。”
“我想離開。”
“當然,這個除外。”
“那我沒什麼想要的。”
第二日,海九爺還是差人送來了各式各樣的珠寶首飾、衣裳布匹,看得人眼花繚亂。
顏湘不解,先前他對自己如此冷漠,怎麼到這兒就像變了個人?
第三日,他又送來各種稀世物件,供她玩樂。
第四日,又換成了筆墨紙硯和名家畫卷。
“我打聽了,你從小便喜歡作畫,這些禮物可還喜歡?”
“謝謝。”顏湘嘴上如是說,卻連個眼神都不曾施舍。
海九爺臉色逐漸陰沉,過了這麼多天,對方始終軟硬不吃,他的耐心已經快耗儘了。
是夜,顏湘將要入睡時,他忽然闖進房裡,身上飄著濃厚的酒氣,麵色陰冷。
顏湘剛要逃走,卻被他猛地摁倒在床榻上,動彈不得。
“這幾日是我太有耐性,才讓你忘了,自己不過隻是供我消遣玩樂的工具。”
他滾燙的氣息從上方傳來,顏湘側過臉,使勁掙紮道:“我不是,放開我!”
“從現在開始,一切都由不得你。”
她掙紮的力道更猛,膝蓋使勁一頂,撞到了男人的大腿根部,頓時聽見吃痛一聲。
察覺到對方力道鬆了些許,她又猛地推開他,重重扇了一掌。
此舉一出,不僅海九爺嘴角滲血,就連她掌心也疼得發麻。
海九爺捂住左臉,表情先是不可置信,很快便又轉為冷笑:“來人!”
他立身,眼中閃過幾分陰翳,“把她送到燕鶯閣調教一番,隻要不破身,任何手段都可以。”
鶯州被稱為霽朝最荒淫的州城,這裡的煙花柳巷培養了眾多絕世名妓,總有許多愛好風月之人慕名而來,尋歡作樂、醉生夢死。
燕鶯閣則是鶯州城最有名的一處,不論男男女女,隻要是進來的,便再也出不去了。
“竟還有九爺收服不了的人。”老鴇嘖嘖歎奇道,“果然是個好胚子,隻可惜你是九爺的人,不然我這燕鶯閣就可以多一位新頭牌了。”
老鴇命人為顏湘梳洗打扮,給她換上輕薄裸露的服飾,還在她手腕、頸窩處抹了香露。
“你首先要學的,就是如何伺候客人吃酒,若是表現好了,你便能安然度過今晚,若是不好……就自求多福吧。”
不知道老鴇方才喂了什麼,顏湘覺得自己四肢酸軟,就連說話也有氣無力。
等會兒真來了人,要如何對付?
她不由得擔心,環顧四周,隻見櫃上擺著一件瓷器,她當機立斷,將瓷器推倒在地。
“啪啦!”
她將碎片握在手中,任由痛感隨著血液滲出,如此才覺得好受了些。
“今兒我給您換個新角兒,皮膚白淨細膩,保證您喜歡!”
老鴇帶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看到滿地的狼藉,她眼中閃過幾分慍色,但很快又掩藏起來,“新來的就是嬌氣,您先等著,我讓人收拾收拾。”
顏湘將手藏進衣袖,默不作聲。
待其餘人都退了出去,那男人笑意更甚,作勢過來摟她,“美人兒~”
顏湘踩著碎步後撤,喘氣道:“彆過來。”
男人瞧著眼前弱不經風的女人,嗤笑道:“我就過去,你能把我怎麼樣啊?”
手中碎片越捏越緊,暗紅的血液與瑩白如玉的手指形成對比,反而給她平添了一絲淒美。
顏湘忽然停住,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你來啊。”
男人以為她是想通了,便愈發大膽起來,可就在他將要觸到對方時,身下猛地受到重擊,他登時疼得躺倒在地。
那隻淌血的玉手捏著碎瓷片,抵住男人的頸部,顏湘輕道:“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