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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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俞裁縫鋪門前鑼聲響過一陣,已經圍了不少趕集的百姓。有的是來湊熱鬨,有的的確是有需要,有的則是介在兩者之間。鋪麵不大,裡麵已經湧入不少客人挑看布料,門外的人也伸著頭朝裡麵瞧。

“今日送布料,送針線,有賣就有送!最高買三尺送一尺!還有更多優惠在鋪子裡,僅此一日,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錯過就沒這優惠了。”俞慎思站在門前的凳子上,敲一錘子鑼喊一嗓子,像個小大人一樣。

“嬸子,一看你家就是要有喜事了,不是娶媳就要添丁,不趁著便宜時候先買點?”俞慎思對著一個看上去三四十歲的婦人道。這個年紀兒子也差不多到說親時候。

“這位嬸子,你家哥哥一看就是能長大高個,現在長身體的時候,一年一個個頭,身上衣服都短了,趁著實惠多買點。”看到一位帶著十來歲孩子的婦人,俞慎思又開始推銷。

不一會兒,圍觀的人有一大半被俞慎思點。

眾人被麵前這個小孩兒一張甜嘴說得臉上樂開花,都進鋪子裡去瞧瞧。

本就需要買料子的客人,哪天買都是買,自然要趁著實惠買。猶猶豫豫的客人,在俞慎思一聲聲“僅此一日,錯過就沒有這麼多的優惠了”給鼓動,也多少扯了幾尺。

鋪子裡擠滿了人,俞慎微一張嘴快忙不過來給客人介紹,盧氏也過來幫忙。

不僅這邊買布料的人,旁邊給定製衣服的客人量尺寸的俞綸也忙得手不得閒,每年廟會鋪子都沒這麼多人。

“我這是給我大兒子買的料子,他今兒沒來,身板也沒法量怎麼著啊?”

“嬸子可以先交幾文錢定金,這兩日人過來再量身,也一樣給你今日價。”趴在櫃台上的俞慎言昂著頭道,打消胖婦人的顧慮。

他今日主要負責收錢和幫俞紋記錄定做成衣的客人身材尺寸。

隨著日頭越升越高,鋪子內外的客人也越來越多,都知曉大俞裁縫鋪從今以後正常開門做生意,不會三天兩頭找不到人。

裁縫鋪不遠處,一個姑娘挎著籃子盯著裁縫鋪看了好一會兒,雖然瞧不清裡麵的狀況,但是門前著實熱鬨,進了鋪子的客人出來沒幾個是空著手的。門前站在凳子上的小娃娃說話也有意思。

姑娘忽然被人拍了下胳膊,那日的胖婦人瞅了眼姑娘臉上的笑意,狠狠剜了一眼,“沒出息!”

下巴點了下裁縫鋪,道:“也就賣這一天。又是送這個又是送那個的,能賺幾個錢?你指望他今天就湊夠下聘的錢?要娘說,你就是缺心眼,你姑姑給你介紹的那個哪點比他差?家裡幾十畝良田,又在縣城做活,你嫁過吃香喝辣,比俞家強百八十倍。”

姑娘對自己母親的話不滿,惱道:“你和爹就瞧著他家裡有田有錢,卻不瞧瞧他是什麼人,怎麼和俞紋比?彆說良田幾十畝,就是幾百畝,我也瞧不上。”

“娘是過來人,娘告訴你,貧賤夫妻百事哀,柴米油鹽都要錢,他俞紋人再好掙不了錢,以後吃野草啃樹根有你哭的!”

姑娘皺著鼻頭哼一聲:“就是沿街乞討我也願意。”

胖婦人恨鐵不成鋼,狠狠戳了下閨女的腦袋,“缺心眼,真真缺心眼沒腦子。”

姑娘看著母親氣恨模樣,反而笑著挽起母親的胳膊。她心裡知曉母親是疼她的,希望她嫁個家裡富足的,但更希望她嫁個能夠真心對她好。母親當初看中俞紋,就是看重他重情重義人品好,又勤快,家裡人簡單,上麵沒有婆婆,妯娌和氣,嫁過來沒人給她氣受。

她笑著對母親道:“隻要人好,一家人和睦,日子肯定越過越好。姑姑倒是嫁得好,姑父家有錢,但你瞧姑姑日子過成什麼樣,哪次回娘家不是要大哭一場。”

婦人想到自己小姑子那雞飛狗跳日子,也就不再說什麼。

朝裁縫鋪看了眼道:“你爹可說了,俞家給聘禮隻能比你堂姐多不能少,否則他可是不答應的。你彆高興太早,差遠著呢!”

午時集市上已經沒什麼客人,裁縫鋪還進進出出客人不斷,一直到下晌午客人才走得差不多。

全家坐在一起合計,各種料子加一起,今日一天賣出去的量比之前兩個月還多。有幾家這一兩個月內要辦喜事,趁此機會買了不少料子和紅布,這是一筆大的進項。加上定做衣服和交了定金的,進賬七八兩銀子。

鋪子裡原本陳年的料子,送的加賣的已經所剩不多,那兩卷快要泛黃的料子,更是賣加送全沒了。

誰都沒有預想到今日生意這麼好,能有這麼多進賬。

吃完飯,俞綸夫婦和俞紋商量著拿出一部分錢采購布料補貨,剩下一部分拿出來給俞紋將親事定下。俞慎微也拿出自己之前攢的錢添進去。過文定不是下大禮,這點錢綽綽有餘,況自家鋪子裡有布料,不用再去采買,也省一些。

俞紋看著俞慎微,心裡頭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娶親,還要侄女添錢,說出去不得被彆人罵死。

俞慎微看出他心思,笑道:“以後侄女出嫁,小叔可要給侄女多添點嫁妝。”

“一定,小叔到時還要給你做最好的嫁衣。”

俞綸玩笑道:“嫁衣肯定我們當爹娘的做,可輪不到你,你給她多做幾身平常衣裳就行了!”

幾個長輩隨後商量著去請媒人商量著定親的事情。

俞慎微坐在鋪子前看店刺繡,不時還會有一兩個客人過來買布料針線。

客人走後,她打量鋪子裡的各種衣料,大多數是粗布,一尺布賺不到什麼錢,鄉裡又是普通老百姓,自是不穿綾羅綢緞這些,而這些布料才是賺錢的。

眼前小叔娶親和下大禮的錢,兩個弟弟讀書的錢,舅舅養身子的錢,而且都不是小錢,光靠裁縫鋪長遠來說有點困難,若是能在縣城開個裁縫鋪子,肯定就不用愁了。

縣城開個裁縫鋪本錢太大,得想個辦法。

她繼續低頭繡繡品,腦中卻沒有停止琢磨,忽然麵前站了一個人擋住光線。抬頭瞧見痘瘟少年正看著她,咧著嘴角衝她笑。

“你怎麼來了?”她微驚。

年前請他幫忙找人綁劉應,過繼之事後,他將劉應放了,人就沒影兒了,猜想是回家。她以為以後沒什麼要緊的事,他們就不會見麵,這才過去沒幾天,人又尋來了。

“姐姐,讓我以後跟著你吧。”施長生蹲下來懇求道。

俞慎微驚了下,忙回頭望去,爹娘和小叔都在後院,小言帶著幼弟在讀書,二人此時已經注意到了少年,放下書走過來。

施長生說道:“我爹娘將我賣的那一日,我已經沒有家了。哥嫂本來就嫌我,如今更是每日給我臉色,我也不想在那個家裡待了。我如今無處可去。姐姐,我不白吃白喝,我可以在鋪子裡幫忙。我進過社學,識字也會算賬。”

俞慎微笑道:“你瞧我家的小鋪子需要夥計嗎?你既有這本事可以到縣城找個活計,肯定能養活自己。”

施長生蹙著眉頭沒說話,蹲在麵前渴望地看著她,眼神和當日在牛山求她救他時一樣。

俞慎微瞧出來,是想賴著不走。

他們家就一個小裁縫鋪,現在都緊巴,哪裡還能夠再多養一個人。

她還是狠下心道:“你今日且住下,明日我弟弟進城,你們一起去,還是要到縣城找個事做。我家這小鋪子沒法留你。”

施長生微微垂下目光,心中也知曉自己的要求有點為難人,低聲應道:“我聽姐姐安排。”

傍晚俞慎微三姐弟和俞綸夫婦回大俞村,俞紋留在鋪子忙著今日客人定做的衣裳。

吃飯時,施長生問:“小叔,你學多久能給人量體裁衣的?”

“三年,不過最初手藝不太行,就是做些簡單的。手藝是要長年累月慢慢琢磨才能精進,三年隻是一個基本功。”

“嗯!”施長生點了點頭。

俞綸見他問這個,也順帶反問:“你想學?”

施長生笑道:“我是想學,可是姐姐不會答應留我。”

這個倒是實話,如今全家六張口吃飯,的確不能再留外人。

次日,俞慎思和俞慎言一樣起個大早,全家都猜到他是想跟著進城。

俞慎思的確想跟俞慎言去見一見他口中說的這位博學多才的蘇夫子。在俞慎言口中,這位蘇夫子雖然嚴苛,但是滿腹才學,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子。

他即便自學能力再強,沒有人引路指導,也走不遠。古往今來,不乏天資過人之人,若是沒有老師在前麵引路,指點迷津,最後也不過小時了了。讀書科舉更是如此,不是靠著一個人自學就行的,哪個金榜題名之人不是跟著諸多老師學習。

蘇夫子已經是他目前能夠接觸到最好的夫子了。

原本俞慎言不同意,因為這次是步行進城,太辛苦。後來得知隔壁的大叔今日要趕車進城,可以搭順路車,這才允許他跟著。

他今日去拜見蘇夫子,幼弟今年也要讀書,跟過去也好。

兄弟倆拎著一些吃食去集上給俞紋,順便與施長生結伴一起進城。

進了城後,俞慎思跟著俞慎言去蘇夫子處,施長生則自己去尋找活計。

蘇夫子的私塾在城東,此時已經散學,蘇夫子還在學堂中翻看學生的文章。

俞慎言讓幼弟在門外候著,自己進去。

俞慎思應了聲,卻走到旁邊的窗口朝裡打量,這個角度正好能瞧見蘇夫子的臉。此時不知道看的是什麼文章,眉頭緊皺,那表情像極了老師批改試卷時看到答案錯得離譜的答卷,又愁又氣。

見到俞慎言時,眉頭舒展,展開俞慎言文章時,眉頭又蹙起,這次不是愁也不是氣,而是帶著一點疑惑。

“文章比去歲進步不小。”蘇夫子讓俞慎言在對麵坐下來,對著文章點評,指點。

幾篇文章分析過後,蘇夫子直言,他如今的文章應對院試還是略有困難,最多也就勉強上榜得中,拿不到好的名次。

俞慎言不僅僅想要考中,他還想要一個好的名次,廩生名額有缺,若是他能補上,以後讀書至少不用家裡花費,或許能夠補貼家用。

蘇夫子了解自己學生,有些事點一下他就明白,沒再多說此事,繼續回到文章上。

蘇夫子指點起來好似忘了時辰,拿出一位學生的文章,讓俞慎言也以此為題作一篇來。

俞慎思已經餓了,回頭看看天,過了午時。俞慎言難得能遇到這般好夫子,他這點饑餓也就不算什麼了,為了俞慎言也得忍一忍。

忍餓太難受。

他想找個東西轉移注意力,低頭瞧見靠窗的書桌上有一本《論語集注》,想著以後自己也是要學的,現在就當提前預習下吧!

《論語》他相對熟悉,想看看朱熹是如何注釋講解。看著看著竟看上癮了,忘記自己是在等俞慎言,將書拿出去坐在廊下翻看。

“看得懂嗎?”

“這有什麼看不懂的,不就是為政以德,天下歸心嘛。”話出口,俞慎思愣住,自己在說什麼?

抬頭見到蘇夫子背手站在身側打量他,麵容嚴肅,眉頭微蹙,顯然很不高興。

完了!

俞慎思忙站起身,將書放在一旁石凳上,恭恭敬敬施禮,“見過夫子。小子看書入了迷,不知夫子在,信口胡言,非本心,夫子見諒。”

一時入迷,潛意識以為還是前世環境,與親朋口嗨兩句玩笑話,忘了警惕。

他現在隻是個沒看過幾本書小童子,竟敢在蘇夫子麵前說這話,簡直狂妄。蘇夫子這樣的讀書人,肯定最討厭狂妄之徒,特彆是他這個年紀就這麼吹噓狂妄,更惹人不喜。

心下後悔不已,但錯已經鑄成。

他還指望今後能夠拜蘇夫子為師,現在估計沒戲了,隻求蘇夫子莫要因為他的無禮牽連俞慎言。

俞慎言上前有禮道:“夫子,年幼無知才口出狂言,夫子見諒。”

蘇夫子冷冷道:“是狂了些。”

蘇夫子瞧俞慎思略顯緊張的神色,拿過旁邊書瞥了眼俞慎思看的位置,問道:“你既都看得懂,老夫且問你,巧言令色,鮮矣仁。如何解?”

這是俞慎思看的前麵內容,這次他不敢再胡言亂語,這是他僅有的一次表現的機會了。

隻是,他是個剛摸“四書”的人,若是知無不言,自然是不妥,招致猜疑。但是答不出來更不可取。他得取中間平衡點,讓蘇夫子覺得他比其他孩子有天分,狂妄是有真本事,或許能夠稍稍掩過幾分。

他恭敬回道:“小子以為巧言令色乃是流於外表之形態,用以取悅他人,以滿足自己的欲望。當自己的欲望肆意,便會迷失本心,致使仁德之心漸漸消亡。所以吾輩當以此為戒。”

蘇夫子沒有表態又考問兩處,俞慎思依舊遵循第一題模式回答。

蘇夫子問:“學多久了。”

俞慎言就在跟前,他不能亂答,“跟兄長學了幾日《論語》,會背一篇。”

蘇夫子沒說話,將書遞過去。俞慎思不知道蘇夫子是什麼意思,雙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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