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話我簡直傷透了心。
明明是已經知道的事實,但是這件事實一再暴露在眼前的時候心裡還是會忍不住難過。
非常難過。
我彆過頭去,再也不想說一句話。
沉默了許久的醫生說話了:“阿姨,這個病目前隻有我們柳醫生能接診。我們非常能理解您的想法,要治療要花費非常多的錢,但是如果真的治好了,或者哪怕有一點點起色,都是我們醫學界的進步。”
一上升價值,我媽立刻為難起來:“醫生啊,你們人好,心善,我們都明白。但是我老伴前兩年去世了,我一個老太太也沒什麼能力養家,就指著我兒子活,你要是讓他把公司賣了治病,治好了我還有個兒子,萬一沒治好,那老太太我可是什麼都沒有了啊!”
蘇晴雅咬著嘴唇道:“媽,我們不會離婚的,萬一真有那一天……我養您。”
聽著蘇晴雅這樣替我說話,我的心裡連一絲波瀾也沒有。隻是覺得悵然。
如果這樣的話她能再早一點說該有多好啊,哪怕是在我手術之前說呢,恐怕一切都會變得不同吧。
“你養我?你把我兒子弄成這樣你還養我?不把我虐待死算好的了!”我媽陰陽怪氣地說道,“到時候我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太,跟你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再改嫁了,我上哪找你都不知道!”
“哎呦我苦命的兒子呦——”
“好了……我還沒死呢,媽你也累了,趕緊回去吧。”隻是這短短的一句話,說完我就覺得喉嚨湧出一股腥甜。
鬨劇也該結束了。我有些不耐煩,來探視的人陸陸續續地也離開了。
陸豐見到蘇晴雅還留在病房有些不滿,他剛想上前質問就被柳瑩拉住:“行了學長,你再怎麼關心那都是他們的家事。”
陸豐著急道:“蘇晴雅之前把顧澤折騰成那樣,我還放心讓他們兩個共處一室?”
“這種事你再怎麼急都沒用,除非那個死綠帽自己想明白了。”柳瑩一臉無所謂地拿出手機開始點外賣,“而且蘇晴雅的態度變了很多,也沒帶小白臉來,說不定真的回心轉意了呢。”
確實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陸豐懊惱地看了蘇晴雅一眼:“我去給顧澤準備晚飯,很快就會回來,你最好不要有什麼小動作。”
我透過玻璃的反光看著蘇晴雅的臉。
這段時間我在重症監護室和手術室來回往返,連清醒的時間都不多,更彆提和昔日的愛人單獨相處了。
我很想打破我們之間的平靜,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繼續保持沉默。
“……顧澤,我那天不是故意的。”蘇晴雅悶聲道。
那天?是哪天?我很想這麼問,但是話到嘴邊又沒有什麼想交談的欲望。
難道不是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咒罵我,欺負我嗎?
我感受到了這次對話中的黑色幽默,因此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不過蘇晴雅好像誤解了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現在嘲笑我也沒有關係。畢竟我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
我沒有接話,隻是呆呆地看著玻璃中她的倒影。
“許子軒……我和他說暫時不見麵了。”
可是見不見麵的,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許子軒是你的情人,又不是我的情人。
“這段時間我會好好地陪著你,照顧你……補償這些年我對你做的……錯事。”
我不禁看了她一眼。
蘇晴雅在我的眼中一直是公主一般的存在,在和她相處的十幾年裡,她永遠都處於上位者的位置,我從來沒聽過她和任何一個人道歉。
“顧澤……我不想讓你離開。”蘇晴雅滿臉歉疚地看著我,她趴在我的病床邊掉眼淚,看起來分外憐人。
“如果……你能早點和我說這種話多好啊。”我笑著看她,“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晴雅。”
“這不是浪費時間……”蘇晴雅用力搖頭,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
在我的印象中,上一次她哭成這樣還是在大學運動會上,傅淮瑾長跑受傷,她哭著問了傅淮瑾一個很傻的問題:“淮瑾,你不會死掉吧?”
那時我也在場,我看著傅淮瑾吻她光潔的額頭,擦掉她的眼淚,溫聲細語地安慰她,直到她再次綻開一個笑容。
至於傅淮瑾去世那天蘇晴雅究竟哭成什麼樣這一點我並不知道。
因為我從警局裡出來之後再也沒有見到過蘇晴雅,直到三個月後她帶著沈懷出現在我的眼前。
那是她身邊第一個和傅淮瑾長得非常神似的人。
“顧澤,我不想讓你死,你不要死……”
我知道此刻的蘇晴雅真的非常需要一個安慰,我也很想讓她不要再哭了,因為這個表情不適合她。
她本來應該是在陽光下肆意綻放的絢爛花朵才對。
可是我說不出口,哪怕是一個謊言。
“晴雅……謝謝你幫我交診費。離婚之後我會還給你。”我想了想然後和她開了一個小玩笑,“可以用公司抵嗎?畢竟我要淨身出戶。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就真的還不起啦。”
蘇晴雅哭著搖頭:“你不要說這種話……”
“沒事的。”我自顧自地交代後事,“我媽她……就是那個樣子。這些年來我每個月都給她彙款,逢年過節還會給她發紅包,幾萬幾十萬都有,補品也沒斷過,加起來怎麼也得有個幾百萬了。”
“律師那邊我也都說好了,擬定的合同我看了四遍,你應該不會再被我媽訛上的。”
此時的蘇晴雅已經泣不成聲了:“顧澤你不要再說了……我真的……以前不該對你那個樣子,我知道你怪我,但是我不想和你離婚……”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蘇晴雅,沒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從她的嘴裡聽到這些話。
如果是以前她哭成這樣我不知道會有多心痛,可是現在我的心裡隻剩下釋然。
我微笑著看向那雙紅腫但依然漂亮的眼睛:“晴雅……我不怪你。我原諒你。”
說到這裡,我覺得話題已經儘了,再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病房裡之後啞然的蘇晴雅,她倚在床邊呆呆地看著我。
那個神情我再熟悉不過,那個充滿了渴望著回應的眼神。因為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我一直都是這樣看著蘇晴雅的。
呆呆的,執著的,像是忠誠的小狗一樣。
隻可惜我累了,我看著蘇晴雅一字一句地說道:“該道歉的人是我,晴雅……對不起,我累得沒有餘力再去愛你了……”
蘇晴雅擦了擦眼淚,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苦笑道:“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