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蘇晴雅一臉決然的模樣，我垂下了眼簾。
果然，我的心裡還是有點放不下她。
從前我舍不得她用這種眼神看傅淮瑾，如今這樣可憐又絕望的眼神看向了我。
既然舍不得看就不看，她這麼想照顧我就由她去吧。我閉上眼想著。
“……算了，你要是真的想來照顧我，那今晚就去好好休息吧。”我還是忍不住地開了口。
唉。我打心裡厭棄這個沒辦法做到絕情的我自己。
“顧澤……謝謝你。”蘇晴雅的眼睛依舊濕濕的。
“應該是我謝你才對。”我苦笑道，“謝謝你願意照顧我。”
互相謝完，蘇晴雅依然沒有離開，我們兩個隻好再次陷入沉默中。
結婚三年了，我們兩個似乎都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兩個人共處一室時，能分享的隻有沉默。
“顧澤，關於……傅淮瑾的事……”蘇晴雅看著我的臉色猶猶豫豫地開口，似乎在想要不要開始這個話題。
我沒有接話，隻是看著她的眼睛，心中有些惶恐。
難道她又尋找到了什麼我和傅淮瑾身亡相關的線索，要開始懷疑我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蘇晴雅說她又去找過警方，又找私家偵探調查過，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傅淮瑾是因為債台高築，無奈自殺。
“……所以呢？”這次竟然沒有被罵，可是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我稍微有點疑惑。
按照蘇晴雅的說法，所有的疑點應該都不在我身上了才對。
“所以，你被我誤會了……很多年。”蘇晴雅艱難地開口。
我悄悄鬆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見我半天沒有說話，蘇晴雅又問道：“顧澤，你就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我被問得有些疑惑：“你想讓我說什麼，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啊。”
聽見我的話後，蘇晴雅很勉強地衝我笑了一下，喃喃道：“哈哈，是呀……這些你都知道……很久以前你就一直是這樣和我說的。”
接著蘇晴雅就開始了自說自話：“我一直以為，傅淮瑾是個值得我托付終身的人……我的父母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們自然而然地交往。那個時候，他在我的眼裡真的是個閃閃發光，無所不能的人。”
是啊。我在心裡腹誹著。
傅淮瑾是個混混，但是腦子很好，能上大學是他在考場超常發揮，再加上父母找親戚借錢給學校投資，所以他在學校裡過得如魚得水。
而蘇晴雅是個富庶家庭裡出來的乖乖女，這麼多年連ktv和酒吧都沒踏進去過一步，第一次上大學就遇到這麼一個離經叛道的男生，自然會覺得他很厲害，什麼都懂。
我也一樣，山溝溝裡的農村小孩，為了走出山裡隻能拚命學習，過去十幾年裡腦子裡隻有課本，考試，和蘇晴雅。
在傅淮瑾的身邊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背景板。
蘇晴雅繼續道：“我們在一起之後，傅淮瑾經常會撒謊騙我。他說他不抽煙不喝酒，但是我能聞到他身上煙酒的味道。”
“他說我很好看，恨不能走到哪把我帶到哪，但是當我問他為什麼身上有奇怪味道的時候，他說是出門和兄弟一起玩的時候沾上的。”蘇晴雅說著抿了抿嘴唇，垂下了眼簾。
這個小動作我再清楚不過。她還在為傅淮瑾的死而難過。
即便知道真實的傅淮瑾和她想象中的完美伴侶大相徑庭，她依然會為了這樣的人而悲傷。
我自嘲地笑著，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和我說這些呢？
表達你對傅淮瑾的愛是多麼的純粹嗎？
我興致缺缺地聽著蘇晴雅的碎碎念，直到她說：“顧澤，我沒想到，我竟然錯過了你十三年。”
我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我以為除了知道自己的死訊，已經沒什麼能讓我感到驚訝了。
這個消息就像我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但是我沒想到自己會真的換上癌症一樣。
我知道蘇晴雅對我的感情非常複雜，但我沒想到她對我的感情並不隻是不恨我，而是竟然可以愛上我？！
可是我的眼睛隻是亮了一瞬就暗下去。
我不相信她愛我。因為邏輯不通。
如果她是因為我關心在意她十三年而愛上我，那麼我就不用被她一頂接一頂地戴綠帽。
如果她是因為得知當年的真相而對我有改觀，那麼也隻是改觀而已，她不會有這麼強烈的，想要照顧我的意願。
難道我瀕死是蘇晴雅尋找真相的契機嗎？
我想了半天還是搖頭。
自傅淮瑾死後，蘇晴雅就活在仇恨裡。
我活著是她複仇的靶子，我死了就代表她複仇成功，可以開始她接下來美好的人生旅程。
無論怎麼想，這兩個結局都是對蘇晴雅百利而無一害。
現在我快死了，她距離開啟新生活隻有一步之遙，還對我說這種話乾什麼？
蘇晴雅咬了咬下唇，看著我說道：“顧澤，我已經知道了你和當年的事沒有關係……可是，那是我最愛傅淮瑾的那幾年，他跳樓自殺時，你就在當場，我實在是……”
“你實在是沒辦法接受傅淮瑾的死，這麼強烈的情感無處釋放，就轉變成了對我這個嫌疑人的怨恨。”我接上了她的話。
蘇晴雅一臉抱歉地看著我：“對不起顧澤……這些年你被迫承受了太多。”
我笑了。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如果有一天蘇晴雅真的再去調查傅淮瑾的死，然後發現這件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之後會怎麼樣。
我想過她彆扭地不肯承認；我想過她無視真相，繼續把我當成仇恨對象；我也想著蘇晴雅會不會破天荒地和我道歉，就像現在這樣。
我想不論結局如何，等她知道了我隻不過是一個無辜的人之後，我的心裡都會像卸下一座山一樣變得輕鬆起來。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我的心就像一潭死水。哪怕我自己都希望能夠因為蘇晴雅的話產生一些波瀾，可是現在我聽著蘇晴雅的話就好像在聽故事。我從當事人變成了旁觀者。
甚至我絲毫不在意她是否發現了當年的真相。
麵對我的笑容蘇晴雅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她開始更加小心翼翼地向我道歉。麵對我疑惑的表情，她看起來更加的不解。
蘇晴雅握著我的手又濕又冷，我想她沾滿了淚水的臉蛋肯定也是這樣。
“對不起……顧澤，真的對不起……”
我看著一味道歉的蘇晴雅，心裡不禁產生了一點惡意的想法：或者她隻是不想變成一個背負人命的人呢？所以才像懺悔一樣和我不停地道歉。
就像當年她口中的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