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擰眉:“此刻?”
“若娘子覺得叨擾,在下去問孟兄便是。”
“……”
南煙一對秀眉擰成了死結。
讓他去問孟伯繼豈不等於是告她招待不周?
深吸一口氣,南煙吩咐彆枝:“帶人布置戲台,瞧瞧糕點送來沒,晚些夏娘子便到了。”
彆枝應聲離去,便剩南煙自己應付這江離了。
抬眼望向院裡的石桌,南煙輕笑:“坐下說吧。”
江離點頭,丹竹扶著他過去坐下後,江離拂手讓他離開了。
剩下兩人獨處,南煙藏在石桌下的雙手死死絞住手帕。
她就是不想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才刻意不隨他進屋,可到底還是隻剩下兩人了。
南煙有種明知結果卻改變不了的無力感,這讓她分外不安。
尤其江離的目光已不再有任何避諱,直勾勾地盯在她身上。
南煙覺得冒犯,卻不能掉頭離開。
總不能無憑無據說江離心懷不軌,他是客,她是主,怎麼都有主人欺客的嫌疑。
何況孟伯繼對他隱隱有一份說不出的敬重,總讓南煙覺得他身份不簡單。
南煙忍下了怒火,勉強擠出笑:“江公子有什麼想問的?”
“娘子後悔嫁入孟家嗎?”
南煙猝不及防被嗆了一下,幾度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瞪著眼瞧江離。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牢牢鎖定她,膚色在月光下玉一般無瑕。
仙人之姿,卻說著卑鄙之詞:“隨我走。”
這便過分了。
南煙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霍然站起,用力到手掌刺刺麻麻地痛。
“江、公、子——”
她深深吸氣,保持著最後的禮貌。
“請你自重!南煙已為人婦三載,並非懵懂無知的深閨少女,若——”
“你不該嫁他。”
“!”
南煙被打斷,怒火直衝天靈蓋。
世上竟有如此狂妄的無恥之徒,初相識便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做評判!
偏他仿佛瞧不見南煙已毫不掩飾的怒火,依舊氣定神閒自說自話。
“隨我走,我能許你想要的一切。”
“你在孟家不會有未來。”
“孟伯繼對你並非真心……”
南煙忍無可忍:“夠了——”
“夫君邀你回府暫住是敬重,江公子借機對他夫人輕佻孟浪,委實卑鄙無恥——”
“我乃狀元夫人,榮國公府嫡女,自幼學習何為禮義廉恥,與江公子你絕非一路人!”
“若江公子還是說些逾矩無禮之言,恕我不能奉陪了——”
南煙邁步便走,打定主意再也不回頭。
才兩步,又聽見自身後傳來的話:“你會回來找我的。”
腳步頓住,南煙確實沒回頭,但心間卻無比憤怒。
孟伯繼為何會結識這般無恥的狂徒!他那般光風霽月的人,怎會與這等宵小為伍?
如此以禮相待,換來的卻是對方的輕佻侮辱,南煙著實憋屈。
偏這般無禮的話,江離還說得如此風輕雲淡從容自若,仿佛沒有一絲錯處一般。
這人……究竟懂不懂何謂人情世故?!
南煙不願再與他多說半句,邁開步堅定離去。
隱隱的,似乎又聽見他說了句什麼:“……人非人,夢非夢……”
什麼意思?
心中雖然疑惑,南煙腳下不停,待走出院子,猛地驚醒。
“夢……”
昨夜她夢見夏青菲與人苟且,白日在寶華寺便當真發生了。
可……
江離如何能知道她做過這樣的夢,還成真了?!
隻一瞬,南煙手腳冰涼,心間莫名泛起了寒。
這個江離,究竟是什麼人……
遠處傳來的戲鑼鼓聲打斷了南煙的思緒,是《牡丹亭還魂記》,應是夏青菲到了。
白日宣淫之人此刻正在她家戲台上,演著溫婉守禮的杜麗娘。
南煙不免又想起在寶華寺所見,惡心感再度上湧,扶著樹乾嘔不止。
遠處孟伯繼快步而來,瞧見她這乾嘔的模樣,眼神微妙地閃了閃。
“煙兒,你這是怎麼了?”
聽到聲音南煙才發現孟伯繼在跟前,抬頭來時,小臉白得不剩一絲血色。
孟伯繼伸手扶了扶:“你臉色怎得這般差?”
南煙下意識輕撫臉頰,今日已是第三次被說臉色差了。
“許是……昨夜沒睡好吧。”
這是真的。
孟伯繼卻似乎不大相信,仔細瞧了她許久,疑問:“當真隻是沒睡好?”
南煙勉強擠出笑來:“今日忙了些,去寶華寺燒香祈福,或許也是累著了。”
孟伯繼點著頭,眼底卻仍帶著一絲疑慮,卻沒有細究。
“我難有機會回來,家中一切都由你操持,是我這個夫君苦了你,沒能照顧好你……”
南煙心頭一絲甜:“夫君主外妻主內,這本是應當,夫君莫要自責。”
孟伯繼輕歎:“能娶你為妻,當真是我十世修來的福分……既累了,你便早些歇著吧。”
“夫君你為何來此?”
回頭望了望江離住的院子,南煙眸色低沉:“可是……來找江公子?”
“對,祖母請了燕子樓頭牌夏青菲娘子來開戲,我自然要請江兄一同欣賞。”
“他……”南煙欲言又止,猶豫片刻隻說:“夫君難得回來一趟,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好。”孟伯繼輕柔地抱了抱她,“去歇著吧。”
南煙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到底是沒能把話說出口。
待南煙走遠,孟伯繼的笑迅速斂起,深深擰起了眉頭。
思索片刻後才步入江離的院子,麵上再度掛起笑容,卻摸了個門釘。
裡頭燈都沒點,一片漆黑,沒見到江離,隻有丹竹來迎。
“公子已歇下養病了,還請孟學士見諒。”
孟伯繼也不勉強,叮囑兩句便告辭。
從院裡出來總覺得哪兒怪怪的:“奇怪……這丹竹如何知道我是來請江兄去聽戲的?”
他還什麼都沒說,不過轉念想想,丹竹的話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
孟伯繼沒多想,回到戲台坐下,悄著聲在孟李氏耳邊說了句:“南煙有喜了。”
“什麼?!”幾個字讓孟李氏驚得差點跳起來:“她……這……這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