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全懿才到門兒上,就瞧著一團白色,是初來那日見過的巨犬,一側站著的是一小太監,李常平俯身小手擱在那巨犬的頭上輕輕撫摸著。
似乎是看見了陌生人,原本恬靜乖順的巨犬忽然弓起腰背,一雙眸子閃著奇異的凶光,嘴唇顫抖著,將嘴裡的尖利的牙齒露了出來。
沈全懿毫不懷疑,若不是那巨犬身上還拴著鏈子,這會兒已經撲倒了她的身上了。
“哎呦,怎麼將這畜生放出來了。”似姍姍來遲的珠蓮,匆忙朝著小太監擺手,示意他將巨犬拉回去。
偏李常平眉毛一吊,一隻手叉著腰,冷冷的看著珠蓮:“我要放樰獅出來的,誰都不許把它關起來。”
“是是是,二姑娘高興就好。”
說起這些時珠蓮的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她衝著小太監抬了抬下巴,那小太監隻是一甩手裡的鞭子,巨犬便將嗓子裡低沉的吠聲收住。
隻是一雙漆黑的眸子。還是一動不動的盯著沈全懿。
沈全懿不動聲色的將視線收回來,方才珠蓮衝著李常平說話時,眼底竟然帶著些煩悶。
“二姑娘小孩子心性,總是喜歡這些玩意兒,姨娘膽子大,想來也嚇不著。”
珠蓮眯了眯眼睛,目光越過沈全懿落在劉氏的身上,隻是不過一瞬,立刻又複回。
“哪裡,妾膽子如鼠。”沈全懿臉上無甚表情,隨口答了一句。
珠蓮微滯,隨後唇角勾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帶出淺淺微笑,手邊兒做了動作:“咱們在這兒熱鬨的說著,那頭娘娘該等急了,姨娘這邊兒請。”
幾時不見了,如今再入房裡,才覺著屋裡頭又添了許多少見的珍品置物。
堂屋寬大,沈全懿掃了一眼,除了窗台上擺著許多花盆兒,還吊著許多架子,上頭擺的滿滿的全都是墨蘭,花色大多都是淡紫褐色,細長的唇瓣下垂反卷,根莖粗壯,這也算是常見的花朵,不過也不好養活,又是在冬日的。
人隻撩了簾子進來便是濃的香氣撲鼻。
劉氏低眉順眼的跟在身後,她輕輕的嗅了嗅,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行了,你留在這裡。”
珠蓮瞧劉氏腳下步子不停,甚是要跟著進內室去,便出言製止。
劉氏忙俯身跪下磕了一個頭,隨後立在門兒上,不敢再有其他的動作。
進了內室,沈全懿俯身行禮,卻不聽著顧檀叫起身兒,她漸漸抬頭。
顧檀的臉上稍有豐腴,大概這幾日是養的不錯。臉色紅潤,之前乾涸的無光的狐狸眼,又覆上亮麗的色彩,烏黑的發梳著高鬢,金飾珠寶鑲了滿頭。
她穿著單薄的長衫,倚在軟塌上,保養得當的細長的指甲塗著豔紅的丹蔻,梨花木刻紋的小幾上放著幾個玉碟,裡頭擺著的都是時鮮的水果。
她蔥白的塗著丹蔻的手指輕輕一捏夾著玉碟兒上一顆青色的葡萄,送去嘴中。
果肉在嘴裡爆開,有晶瑩的汁水染在唇邊兒,顯得那嫣紅的唇,更加豔麗。
寂靜的屋裡頭隻剩下火盆兒裡木炭清脆的爆炸聲兒。
須臾,像是才想起地上跪著個人,顧檀懶懶的直起腰,薄如蟬翼的眼睫輕輕抬起,一雙眸子就落在沈全懿身上:“沈氏你的譜兒托的倒是大,歸來幾日,不來春雅院兒拜見我,還得是我請。”
沈全懿斂下眉眼,俯身:“娘娘身懷有孕,隻聽太子妃娘娘說靜養為妙,妾身份低微,口舌笨拙,怕衝撞了娘娘。”
聞言,顧檀清亮的嗓子帶著笑意傳了出來,她鼻翼微微張合,微挑起一條眉毛:“是啊,我才想起來,你是真敬重太子妃,不過你也真是謙虛了,若你口舌笨拙,其他人就都是啞巴了。”
“你倒是身份卑賤,可狐媚子的功夫厲害,後宅裡頭太子爺可是把你當寶貝的端著,真不知道你是下了什麼藥。”
沈全懿咬了咬牙,隻道:“妾不敢。”
“不敢什麼,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話至此,顧檀的語氣愈發的淩厲了,她坐起來,動了動赤著的一雙玉足,纖細的腳腕兒上掛著的一圈兒鈴鐺輕輕的響了起來。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來伺候我,也不算委屈你了。”
沈全懿緩了一口氣,跪步挪了過去,拾起一側的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子,這是李乾專賞下來的,獨一份兒的。
捏住那溫熱的腳環,輕巧的將鞋子套上了。
“近日身子疲乏,早膳未用,就請沈姨娘來伺候我用膳。”
沈全懿垂首,扶著顧檀到了前堂的桌前兒,珠蓮傳前來的很快。
顧檀有孕許多東西要忌口,因此早膳多數也是清淡的飯食,一碟子薑汁白菜,還有一碗兒冬筍玉蘭片,最後是鵪子水晶膾。
門兒上的簾子被掀起,珠蓮捧著烏漆小茶盤上來,裡頭擺著一盅金絲燕窩,她笑著看沈全懿:“娘娘習慣飯前兒有一碗湯食,如今既然是姨娘服侍,那就多勞心了。”
空氣裡殘留著飯食的香味,可顧檀卻閉了閉眼睛,似無興致,沈全懿瞥了一眼眼底帶著幾分不屑之意的珠蓮,幾步上前立於邊兒,卷起衣袖,瓷白的勺子,慢慢的盛出一碗。
滾燙的溫度隔著青瓷冰紋瓷碗,傳遞到手上,難以忍受的灼熱,手指忍不住微微曲卷。
顧檀未有開口,忽然歎了一口氣,輕輕的靠在椅背上,珠蓮立在其身後,輕輕為其按著肩膀,一麵兒輕聲斥責:“您說說這幾個廚子真是犯懶了,菜品又是重複的,娘娘太寬容了,該讓他們皮緊一緊了。”
“好了,是我沒胃口,一天換上幾百個花樣,也是吃不下的。”
顧檀並不抬頭,隻是臉上有些鬱鬱,無所謂的擺擺手。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似乎是將沈全懿遺忘了,額間滲出黏膩的汗水來,手指上的痛意,鏈接這心臟,一抽一抽的叫人忍不住。
“那怎麼行呢,就算再沒胃口,您也得進一些,您肚子裡還有小主子呢,若是再讓主子爺知道,又要心疼了。”
珠蓮小心的勸慰著,看著沈全懿有些發白的臉色,心中暗笑,麵兒上不喜:“奴才看沈姨娘定然也是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