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大鬨懷安院兒,一時成了風口浪尖上的的熱話。
秋月替沈全懿用帕子絞著一頭的濕發,一麵兒小聲兒的說著:“本來是小孩子的打鬨,隻是不知怎麼的就摻和進了蘇良娣。”
“你不曾見蘇良娣將幼子看護的如何的緊?”
沈全懿扶了扶發髻上的白銀卷須紅寶石簪子,銅鏡裡那個麵若桃花的女子正含帶笑意,眼角的媚色如絲。
“平日精心嗬護的孩兒,忽的受了傷,且罪魁禍首是異母親妹,該是打不得罵不得,失態之卻對一孩童動手,你覺著側妃能善罷甘休。”
接過劉氏浸濕了的帕子,沈全懿擦了擦沾了桃花頭膏的手指,鼻間還縈繞著淡淡的花香。
秋月掀起桌上放著的小爐的蓋子,輕挑著裡頭的碳灰:“不過是這鬨了一通,倒是讓內院兒將二姑娘送回春雅院兒了。”
沈全懿揉了揉稍酸澀的眼眶,這幾日李乾就像是才想起了她,連著在她這兒歇了兩日,倒是讓她幾日夜裡無眠。
“隻怕是算不上喜事。”
一麵兒說著,沈全懿坐在塌邊兒斂下眸子,看著地上屈膝跪著的壺觴,暗罵,這個勤快鬼,非要親自服侍替她穿上鞋子。
顯得她像是欺壓下頭人似的。
故意踢了踢腳,帶著流蘇和寶石的鞋子輕輕掃在壺觴的下巴上,偏那人縱容無比,還仰著臉,衝沈全懿燦爛一笑。
無趣。
沈全懿起身踩了踩腳,正要撩了簾子出去,不想正好從外頭竄進來一人,沒有防備,兩人相擁著撞在一起。
嘴裡“哎呦”一聲兒,沈全懿扶著額頭,眯著眼睛看過去,就見對麵兒的楊四秋還懵著呢。
沈全懿扶額笑著過去,拉住楊四秋冰涼的小手兒,輕聲道:“怎麼來的這麼巧,我正要出去,今兒個就不能陪姐姐說話了。”
“無妨無妨。”楊四秋拍了拍沈全懿的手,鼻間忽然就聞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似花香味又不像,好像還帶著一點點苦澀的藥味。
心中驚訝,楊四秋好奇:“不知道妹妹屋裡頭點的是什麼香。”
沈全懿笑了笑,不覺就看了一眼一側垂手而立的劉氏,回答道:“之前太醫送來的安神香,好是好,隻次日睡醒,總也要覺著身上沉的,有些乏累。”
“這香便是添了幾味藥,反是聞之讓人心曠神怡。”
看著楊四秋已泛了烏青色眼下,沈全懿微微一頓,很快就衝著秋月使眼色,秋月會意,下去備了一些剩餘的香。
“正好,姐姐來了,若覺著可以,倒是自家屋裡頭燒一燒。”
楊四秋有些靦腆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揪著衣角,她身後的丫鬟接了香柱,沈全懿眸子一閃,拽著楊四秋往裡頭走了幾步,從懷裡拿出一個白瓷瓶兒來。
楊四秋尚未反應過來,沈全懿已經將東西塞進她的手裡了:“姐姐若是信我,便回去用著,這是專去疤痕的藥膏。”
話落,兩人不覺四目相交,微怔,不禁相互一笑,楊四秋滿是感動,眼裡就含了淚光。
又像是隱忍了很久,抱著沈全懿小聲兒哭了起來,難為還有人願意惦記著她,不說有沒有用,隻是沈全懿這樣的心,足讓她記在心裡一輩子了。
楊四秋哭的渾身篩糠般,沈全懿心中微軟,輕輕的用手撫著楊四秋脊背。
撥開亂發,摸了摸額頭上的疤痕,楊四秋漸漸收斂下情緒:“讓妹妹費心了,我倒是也不抱希望了,罷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隻怕是太子爺早就忘了我這個人了。”
沈全懿心裡也是深有惋惜,又輕輕歎著:“若是說起來,我與姐姐是一般人,咱們隻起做人妾室,除了自己還能依仗的就是主子爺的寵愛了。”
“可總有一日那寵愛要淡去的。”
楊四秋張了張嘴,看著沈全眉宇之間凝重的憂色,她知道這是心裡話。
沈全懿的性子是要強的,同其在一個院兒裡,這點兒她總清楚的,隻是像她們這樣低賤的身份,說好聽點兒是姨娘,實則比奴才也好不了幾分。
再要強,還能如何呢?
有個孩子?
想到此處,楊四秋眸子又暗了下來,暗暗攥緊了拳頭,她哪裡敢想啊。
氣氛一時沉悶下來,還是沈全懿回神兒,遮掩下眼底的神色,抬手整了整衣襟,便道:“好了,日後的事兒誰說的準呢。”
“快要過年了,姐姐也好好裝扮,若是有什麼需要的,隻管到我這兒來取。”
楊四秋心不在焉的應了,說著話,兩人相跟著一塊往外頭走去,立在廊下,看著門兒上掛著的紅燈籠。
收回視線,沈全懿駐足從袖中掏出帕子,替楊四秋擦了擦白淨的小臉兒上未乾的淚痕,語氣認真:“日子總會過下去的,你瞧瞧真是快,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
這樣的暖心的人,暖心的話,讓楊四秋也掛了笑意,心裡的苦澀被衝淡幾分:“妹妹要何處去?”
“有側妃娘娘的召見,正要去。”沈全懿的聲音十分平靜,她細長的手指躲著外頭的寒風,攏在一塊蜷縮在爐側。
聞言,楊四秋下意識的雙目圓睜,接著便是滿心擔憂,顧檀對沈全懿幾乎是恨之入骨了,前兒個差點將沈全懿打死。
那替沈全懿受刑的杏葉半身幾乎是皮開肉綻,就是到了這會兒還在養傷。
楊四秋慢慢擰皺的眉,越想越著急,忍不住跺了跺腳,心裡頭一時思緒萬千:“這…這你怎麼能去呢,你忘了上次的事兒,她那樣的人,你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不如你求了太子妃娘娘吧,將這擋過去。”
相比楊四秋的恐懼,沈全懿卻是十分鎮定,沉寂的臉上竟然不見一絲害怕。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何況她是側妃,半個主子的,我區區妾室,哪裡了一下違抗她。”
沈全懿皺眉看著楊四秋,語氣沉沉:“姐姐想想,就算是這次找了太子妃娘娘,可若再有下一次呢?總不能次次去尋求太子妃娘娘的庇護。”
楊四秋一時啞然,也沉默下來。
是啊,更何況太子妃也不見就會護著她們幾個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