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嬌解釋道:“我看到你從這裡出來的,你的衣服很好看,一下子就記住了。”
其實當時圍著王雪嬌的人這麼多,怎麼可能看見誰是從哪個門裡出來的。
她是從小金花身上的痕跡猜出來的,衣擺上沾著兩根長條型的紙屑,這是切紙的時候一刀沒切穩,補刀的時候留下的,手指上和肩膀上還有油墨,是拿了新印出來的紙再放在肩膀上搬運留下的。
但是,王雪嬌不能說,誰也不喜歡被人細細分析,會有一種被人盯著的不安全感。
女人誇另一個女人的衣服好看,完全不是問題。
這身衣服是李娟給小金花的,她也覺得特彆好看,當下沒有任何懷疑,便很開心地接過王雪嬌遞給她的塑料袋,往裡看了一眼:
“咦?兩盒?”
“是呀,本來應該中午讓你吃上的,結果耽誤到了現在,算我賠給你的精神損失費。”
正在說話的時候,李娟路過,她打算出去找點夜宵吃,發現小金花跟王雪嬌在說話。
看著小金花手裡的兩個飯盒,李娟睜大了眼睛:“謔,小金花,你發財啦?!兩盒?!”
她買一盒都得咬咬牙呢。
這孩子是瘋了?
王雪嬌笑道:“這盒是我送她的,中午遇到了點事,沒來得及把菜給她,拖到現在。”
“哦~~~”李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我看你一個下午都魂不守舍的,原來是沒吃到肉啊。”
小金花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我把麗麗姐的那份給她。”
說罷轉身就跑。
王雪嬌剛要走,忽然聽到有人叫住她:“你就是那個賣鹵肉的?”
“對。”
“你幾點出攤啊?”
“上午十點左右吧。”?
“哎喲,我明天晚班,晚上才來,你能不能給我留一份?”
“這……”
“我現在就把錢給你!一定要幫我留著!”
“可是,我晚上還有事呢,不一定等得了你啊,而且聽說紅袖章晚上也會來,我還不一定在哪呢。”
“嗐 ,他們就是來走個過場,來了就走了。”
王雪嬌連連搖頭:“我聽人說了,最近綠藤在搞創衛,會抓得更嚴,外麵擺攤的都很緊張。”
買不到好吃的鹵肉,很心焦。
把錢給出去了,老板欠了三十塊錢,帶著小鹵肉跑了,更令人著急。
工友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另一個人提議:“我明天中班,我能幫你買,隻要你分兩成給我就行了。”
他反手一掏,嘴裡罵罵咧咧:“兩成?!你高利貸啊!”
兩人嘻笑打鬨的時候,王雪嬌已經注意到車間靠牆的桌上,有一個固定電話。
她大聲說:“如果你們喜歡吃的話,可以發消息給我,我給你們送過來。”
“怎麼送?”工友們好奇。
王雪嬌要來紙和筆,手寫了一個號碼:“這是我的尋呼機號碼,你們要吃什麼,在飯點前呼我。”
李娟驚訝:“你還有尋呼機?!”
現在一台數字尋呼機要兩千塊呢!
“對,這是我爸給我的,中文的,可以直接留言。”王雪嬌神態間無比驕傲,“我家是養殖專業戶,八十年代就是萬元戶了,你們吃的這些肉,都是我家養殖場的,不管是雞還是豬,都喂得特彆精細,我們家自己過年都吃的呢!”
工友們都靜下來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家萬元戶,你還擺攤。”
王雪嬌笑道:“對啊,我爸說,我們家不養吃閒飯的,要麼我嫁個有錢人,幫家裡弄到更多的錢,要麼我自己當個有錢人。”
一個女工友不解:“嫁有錢人不好嗎?不比你在這風裡雨裡擺攤舒服?”
王雪嬌點頭:“我做生意,千千萬萬的人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要是有幾個人吃膩了,連著幾天不來照顧生意,我也能活下去。要是隻有一個衣食父母,他要是對我煩了、厭了,我就隻能喝西北風咯。”
王雪嬌的眼裡充滿著希望的光:“我想將來開一個大飯店,所以,我現在雖然擺的是小攤,不過原料和手藝,都是按大飯店的標準來的,絕對不糊弄!”
人設是她自己信口胡編的,因為她覺得,光在印刷廠外圍觀察,能看到的東西有限,如果能有機會與印刷廠裡的人接觸,最好還能時不時送餐進來,肯定能看到更多的東西。
但是,畢竟她不是真小販,有些語言習慣和動作肯定沒那麼接地氣。
犯罪份子肯定對身邊出現的陌生人特彆警惕,會從各種細節來盯她。
萬一被看出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她就可以用“有錢人下海擺攤玩票”來解釋。
人設編完,王雪嬌便回去了。
雖然她很想直接衝進車間,把裡裡外外都查個底朝天,但是她不能。
隻能徐徐圖之,先爭取到信任,不怕後麵沒機會。
回到家,鄭月珍看著女兒被凍紅的臉,十分心疼:“這麼冷的天,你出去也不知道戴著口罩。”
“戴了我說話彆人聽不清。”王雪嬌把外套解開,從裡麵拿出對講機。
“喲,大哥大啊?”鄭月珍好奇地盯著看。
“對講機啦,局裡窮死了,連對講機都是摳出來的,哪有大哥大。”
“你到底是去乾什麼了,還有對講機?”在鄭月珍的心中,女兒的工作就是坐在屋裡,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冬有暖氣,夏有風扇,怎麼現在臉凍得通紅回來,還給配了對講機,是不是給安排了特彆危險的工作。
王雪嬌摸摸鼻子:“最近不是要創建衛生城市嘛,綜合治理那邊人手不足,調我們去幫忙,盯著看有沒有人闖紅燈,有沒有人隨地吐痰……反正就是無所事事地坐著,要是抓到的話,就罰款,五塊錢一個……對了,你們最近也注意點,我不想為這種事找同事求情。”
這種鬼話,鄭月珍半信半疑,她也不清楚綜合治理跟派出所之間有沒有這種合作關係,不過創建衛生城市她是知道的。
去年檢查團來的時候,有幾個不長眼的正好撞在槍口上,綠藤市就沒評上,整個市委市政府從上到下都被狠批了一遍。
調集所有力量去死盯重點項目,在全國都是正常操作。
鄭月珍勉強信了,反正她可以找杜誌剛打聽。
她看著對講機:“這塞在懷裡,不會掉啊?”
“會啊,挺麻煩的,要不,你給我做一個小兜兜,讓我斜挎著?口袋做大一點,我還要裝call機呢。”王雪嬌隨口一說,便進房間,把抽屜裡的尋呼機翻出來。
那是前幾個月,彆人拿給王建國抵債的,王建國整天坐店裡也不出門,尋呼機對他毫無意義,王建國又把它給了王雪嬌。
老父親的小心思是萬一女兒談戀愛,半夜三更不回家,自己起碼能跟女兒聯絡上。
沒想到,先用在了工作上。
王雪嬌試了一下尋呼機,可以,能用,便打開工作日記本,開始寫今日的工作總結。
關於蹲點,王雪嬌也算是準專業人士。
她曾接過某個專業做空的金融公司訂單,在一家連鎖咖啡店門口硬蹲了兩個整天,就數進去了多少客人,還隔著玻璃窗觀察每個客人買了多少杯咖啡,多少個小點心。
這些數據,後來都成為做空公司揭發咖啡公司財務造假的重要依據。
王雪嬌把自己今天看到的地形、人流量、人員構成,以及印刷廠三個班次的交接班時間、有多少人進出,都寫了下來,等明天做進一步的核實確定。
這些數據,將來抓捕的時候說不定能用得上。
等她寫完,已經快十二點,平常這個時候,鄭月珍和王建國都已經睡下了。
王雪嬌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門,打算洗漱一下就睡。
卻發現客廳裡的大燈開著,桌上擺著一塊粉綠色的布,鄭月珍拿著對講機,放在布上比劃。
“你在乾嘛?”王雪嬌問道。
鄭月珍弓著腰,卡卡的剪布:“你不是要個挎包嗎?我在裁布呢。”
“哦……早點睡吧,明天還上班呢。”
“你先睡。”
第二天一早,王雪嬌起來走出房門,赫然發現桌上擺著一個蛇形的小布包,兩隻眼睛是大大的黑色塑料鈕扣,紅色的蛇信是搭扣,另一端在蛇尾巴上,兩端可以扣在一起,可以斜背在肩上。
蛇背上有一條拉鏈,對講機就裝在蛇肚子裡。
做成蛇的形狀,大概是因為原主屬蛇,小說裡有提過,原主徹底沉淪,就是因為反派boss偷偷記住了她的生日,還送了她一個寶格麗的蛇型鑽石胸針。
王雪嬌也屬蛇,雖然對蛇形物件沒有那麼強烈的熱愛,倒也不討厭。
“高級啊,銜尾蛇。”她饒有興味地拿起布包掛在自己身上。
王建國往嘴裡扒拉飯:“你媽做到半夜四點才做好。”
“啊,太辛苦了。”王雪嬌四下尋找鄭月珍的身影,想向她道謝。
“我叫她睡覺,她說你要挎包,非得趕著做出來……彆找了,她去上班了,今天她們廠年底總結會。”
王雪嬌把小蛇包挎在肩上,燈芯絨布傳出的陣陣暖意,直達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