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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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聲就那樣安靜地坐在那裡看向他,眸光清冷。而說了那句話之後,他好似也沒有了再去開口的意思,仍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就連方才那話,好像都不是從他的口中說出。

然他身上透露出來的那股冷氣,卻讓人不容忽視。

宋玄安當即確定,這位清心寡欲,向來不展露山水的顧小侯爺,不喜歡他。

他不大是一個敏感的人,可還是輕易地感受到了從他身上透露出的不善之氣。

他開始回憶自己何時得罪過他,好像也沒有吧。

唯一能稱得上得罪過他的事情,便是拐著薑淨春到處跑?

終於,一旁的薑潤初先開口,打破了那兩人之間古怪的氛圍。

他皺著眉走到了宋玄安麵前,道:“好了,這是我們薑家的家事,宋公子還是先回去吧,萬一晚了,隻怕宋夫人也要擔心。”

趕客之意已經十分明顯。

宋玄安今日是跟著宋夫人一起來的薑家,隻是他偷跑出去的事情宋夫人早就知道了,不然她也不會自己一個人離開。

家中的事情宋玄安並不擔心,他還是比較擔心薑淨春。

他本還想說些什麼,然看著麵前蹙著眉頭的薑潤初,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對了,沒有兄長會喜歡彆的男子拐著自家妹妹到處亂跑的,薑潤初不會喜歡,而顧淮聲算起來也算是薑淨春的兄長,所以,顧淮聲的敵意,或許出於此處。

可宋玄安並不想要離開,他固執地沒有動作,薑潤初眉頭緊蹙,還想要開口,卻聽到外頭傳來了一聲猝不及防的痛呼。

幾人噤聲,皆往外看去。

是薑淨春挨了薑南的手板。

薑南連著往她的手上招呼了好多下,“啪啪”的響聲聽得人眉心一跳一跳,李氏試圖在旁邊拉勸,可薑南脾氣上來了,又哪裡拉得住了他。

“打兩下就得了,何故如此!”打在薑淨春的身上,痛在李氏的心,她拉不住薑南,氣得眼淚都要出來。

這鐵板子專用來罰人的,他還下這般死手,想要廢了她是不是?!

薑南揮開了她,道:“什麼都是訓斥兩下就算了,打兩下就得了!什麼都要將將好,人就是這樣被你養廢了。你既下不去心管,我這做父親的再不打,往後隻管叫她出去丟薑家的臉。”

薑淨春挨了打,卻也不敢躲,怕惹得她爹更生氣,連哭也不敢放聲去哭,除了那聲痛呼之外,也隻敢縮著腦袋苦低聲嗚咽。

那細嫩的手掌心很快就已經紅成了一片。

可她卻還一邊一邊道:“這事是女兒一人的過錯,父親不要怪罪母親”

薑淨春不願意李氏繼續在一旁看下去,也怕動靜太大驚動了屋子裡頭已經歇息下的老夫人,她扭過頭去對李氏道:“時候已經不早了,母親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我了……”

說這話的時候,分明都還疼得抽噎,卻還說沒事。

李氏不肯走,薑南強行讓人拖她走。李氏的哭喊聲漸漸消失在了這裡,此處一下子便安靜了許多。

顧淮朗還不曾見過這幅場景,嚇得縮在了顧夫人的身後,沒敢吭聲,小手死死地抓著母親的衣服。

這幅場景任誰看了都於心不忍,就連素來是不喜歡自己妹妹的薑潤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在踟躕要不要上去勸阻。

一旁的宋玄安實在忍受不了,先一步往外去,可還不曾走出幾步,就忽聽身後傳來了顧淮聲的聲音。

“你現在在過去,打得便不隻是手了。”

顧淮聲已經起身,說話的聲音也已經帶了幾分冷意,聽著有幾分警告的意味。宋玄安一時之間沒敢再動,可還沒待他來得及反應,顧淮聲就又扭頭對薑潤初道:“你先送他出去吧。”

宋玄安繼續在這裡也不是個法子,既不肯走,隻能讓人帶他出去了。

薑潤初點了點頭,而後沉著臉走到了宋玄安的麵前,他道:“走吧,宋公子。”

宋玄安饒是再不願意離開 ,卻也沒了辦法,他跟在薑潤初的身後,從偏門離開了此處,就在要跨出門步入黑夜之時,卻鬼使神差地回了頭。

他發現顧淮聲正往薑淨春他們的方向去。

前些時日落了幾場雨,深春時節,水汽濃厚,到了夜半時分,吹來的風好似都帶了幾分濕意,黏膩的感覺讓人莫名生出燥意。

顧淮聲走到了薑南的麵前,他看了眼薑淨春的手掌,已經被打得快要血肉模糊。

他道:“舅父,若再打下去,這手便要廢了。”

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就像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提醒罷了。

薑南自然也看到了,可他還是不肯消氣,顧淮聲看得出來他仍舊沒有作罷的意思,便又道:“錯了該罰是不錯,可賞罰皆要講究個度。舅父罰也罰了,打也打了,表妹看來已經知錯了,若是再打下去,隻怕真再養不好了。”

獎懲有度,便是犯了錯懲罰,也不該是這麼個打法。

他這話言下之意,便是說薑南打得實在是太過了。

眼看薑南還有爭執之意,一旁的顧夫人也過來勸道:“大哥,當真不能再打下去了啊。”

她又拉了拉薑淨春,對她道:“快跟你父親說知道錯了,保證下回不會再犯了。”

薑淨春手疼得厲害,也沒敢再犟,被打成了這樣,她也是真的知道錯了。

她聽了顧夫人的話,哭著道:“爹,我真的知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瞎跑了。”

顧夫人馬上給顧淮聲使了個眼色,讓他先把薑淨春帶走,而她上去拖住薑南,“她是孩子,你是大人,你看看,孩子都知道錯了,還同她計較些什麼呢。”

待到薑南再反應過來之時,顧淮聲也已經帶著人離開了此處。

月華如霜,雲霧薄淡,事情鬨到了現在,幾近三更,了無人聲。

兩人走在路上,顧淮聲走在前麵,薑淨春跟在他的身後,兩人就這樣走著,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寂然無聲的深夜,除了兩人的腳步聲,便隻有薑淨春隱隱啜泣的聲音了。

傷口疼得她手心都有些發癢,薑淨春實在受不了,忍不住將被打得不像樣的手掌湊到了嘴邊,伸出舌頭輕輕舔舐。

血腥氣彌漫上了舌尖,一股濃烈的鐵鏽氣滲滿了口腔,掌心被舔舐,一陣又一陣地刺痛爭先恐後襲來,痛得她秀眉擰成了一團。

不過,那股血肉分離的癢意,也果真消散了些許。

前麵的腳步聲忽然停了下來,薑淨春抬眼去看,就見顧淮聲正盯著她看。

偷偷舔舐傷口被發現了,她麵露了幾分羞赧,尷尬地放下了手。

顧淮聲看著她,忽然出聲問道:“疼嗎。”

肅清的月光下,顧淮聲的瞳孔,更顯深邃。

薑淨春沒想到他這樣問,懵了片刻。可反應過來後,她腦中又雜七雜八地想起了彆的事。

她想,表兄不喜歡小孩,應當更不喜歡會喊疼的小孩,更更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小孩。

況說,本就是她有錯在先,挨了打也是應該的。

這是祖母教她的,犯錯就要挨罰,天經地義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薑淨春疼得快死了,可卻還是搖頭,她說,“不疼。”

夜風吹過,發絲被吹起黏在她的側臉之際,她的眼眶還氤氳著一片水汽,眼尾泛紅一片,就像是路邊那被雨水澆濕後蔫了吧唧的夾竹桃,了無生機……卻一片旖旎。

昨些個日子落的雨,將薑家上上下下衝刷了個乾乾淨淨。浮塵洗淨,路上的空氣中,都還有些塵土的氣息。

聽她說不痛,顧淮聲似低笑了一聲,從喉中溢出來的笑,帶著幾分低沉。

都成這樣了,竟還說不痛。

顧淮聲斂眉,“痛也不說,撒謊做些什麼。”

他以為自己對小孩的心理應當足夠了解了,就像是顧淮朗,小孩還沒張嘴,他就已經明白他心裡麵在想些什麼。在他眼中,薑淨春應該和顧淮朗沒什麼差彆,可現在他竟也不明白,分明她已經痛得要死,卻還要說不痛。

不過他沒想等到薑淨春的回答,也無甚興趣去分析其中原因究竟是何,他見她吞聲踟躕不敢言,也沒逼迫,轉回身去。

“走吧,我已經讓人去喚了府醫過來。”

兩人去了前廳,府醫已經等在了那處。

醫師看了薑淨春的掌心後直歎氣搖頭,也不知道是哪位主子下得這般狠手,恨不能把人的骨頭連著肉都一塊打出來。

他讓丫鬟去打來了熱水,而後開始給薑淨春處理了傷口。

手心傷得厲害,一被碰到便是鑽心的痛,薑淨春見顧淮聲在旁邊,便一直強忍著沒發出聲,咬得唇都要破了,卻也沒有哼哧一聲。

三鼓寂靜,便是連牛虻草蛭也該沒了聲音,她卻忍得這樣辛苦。

顧淮聲轉身,而後簾櫳作響,他去了外頭。

他走了之後,屋中的薑淨春便也不再忍耐,實在受不住疼,發出了哭聲,起先還能忍,可後來痛得理智全無,哭得也越來越厲害。

便是連屋子外頭的顧淮聲都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的視線無意識落在窗台,哭聲從那裡麵傳出。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裡頭的聲音才漸漸消失了乾淨,府醫從屋子裡麵出來,他已經將換藥的事宜告訴了薑淨春。可顧淮聲還是又問了一嘴,打算一會交代給她身邊的丫鬟。

府醫走好,顧淮聲進了屋去。

薑淨春的手已經包紮好了,此刻正坐在椅上,低著頭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前廳隻燃著一盞燭火,燈光打在她的側臉,因著出神,她的眼神看著有幾分空洞。

顧淮聲走到了她的麵前。

眼前覆蓋了一片陰影,薑淨春抬頭去看他。

“疼嗎。”他方才在外麵已經問過她了,現在卻又補充了一句,“撒謊的不是好小孩。”

可這話不知道是哪裡戳到了薑淨春,她聽明白了顧淮聲的話後,眼中好像都生出了幾分惱,就連掌心那鑽心的疼都被拋之腦後。

她舉著自己那被包得裡三層外三層的手給顧淮聲看。

她問他,“表兄覺得我是小孩,就像是和小朗一樣的小孩?”

不等顧淮聲開口,她又道:“才不是呢。若是小朗成了這樣,他一定會哭著找娘親的。他會,可是我不會。”

“所以表兄,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你也彆再把我當小孩了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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