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纏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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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玩了。”

他笑眯眯。魏禹山哪裡肯,連忙跟著他道:“你彆這樣,再贏一球就行了,我知道他們不是你的對手的。”

“那你說句好聽的。”裴照又玩他。

魏禹山臉頓時漲得通紅,握緊了拳,也不肯說。裴照還激他:“好,那今天輸了就怪你,鎮北軍的麵子就是你丟的。”

魏禹山被他架得下不來,險些沒逼死在場上,還是崔景煜看不下去,道:“彆玩了,快點打完,晚上還巡營呢。”

“人都走光了,巡什麼營。”裴照把球杆搭在肩上,仍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走過元修身邊,卻朝他一笑。

元修果然就上當,追上來問道:“裴將軍是哪家的子弟,怎麼沒在京中見過你。”

“一定得是哪家的子弟才會打馬球?”裴照雖是笑著,卻一點笑意都沒到眼底。

元修也是被慣壞了,連眼色也不會看,還自顧自道:“那當然,就像崔將軍,雖然是軍中出來的,也是有家世傳承的,裴將軍的馬球打得這樣好,哪可能是平民出身?不如直接告訴我好了,不然遲早我也是要知道的。”

也不知道他哪句話惹到裴照,接下來他把元修這群王孫逗得在場上團團轉,幾次能進球的機會,偏偏不進,一個人帶著幾個王孫滿場飛,偏偏幾個人都追他不上,鐵了心要包夾他,仍然被他找個空隙跑了,還停下來笑問元修:“怎麼元大人家世這麼好,卻連馬都騎不好了?”

他這樣玩,就算女眷們不會看馬球,也看出他的本領了。本來像這樣俊美如神祇般的青年郎已是難得,何況還有這樣的本領,隻見他騎著匹胡馬滿場亂飛,把對手玩得團團轉,何其風流瀟灑,真是意氣風發。要是崔景煜那種,直截了當取勝的還好,他偏偏是貓一樣的習性,愛逗人,一會在前麵閃轉騰挪,如同蝴蝶穿花,光動作就漂亮得不行,引得樓上看球的女眷一陣陣驚呼,險象環生,如同走鋼絲,看的人都緊張起來,不自覺為他擔憂。但每次眼看著他要被截住了,又偏偏以意想不到的技巧逃出生天,哪能不讓人心潮澎湃。

這還算了,等追的人生氣了,不追了,他又故意去惹他們,甚至停下來,元修他們越是氣惱,越襯托出他笑眯眯的狐狸模樣。原來好看的人也分許多種,像崔景煜,是越冷漠越整肅越好看,他卻是越動起來越好看,不管什麼表情,是笑,是眯眼,還是故意挑釁,都自有一股風流態度。尤其是他懸在鞍上探身下去時,整個人修長如風中竹,卻又靈巧如猿猱。青袍被風鼓動,如同托著他的雲,這一切還是在飛奔的馬背上完成的,讓人驚歎他的腰力,實在是比什麼表演都好看。

滿樓的女眷都被吸引了目光,連盧婉揚也念了句詩,道:“胡兒處處路傍逢,彆有姿顏似慕容。乞得杏仁諸妹食,射穿楊葉一翎風。”

是文不對題的詩,裴照自然不是詩中姿顏如慕容般俊俏的胡兒,他此刻打的也是馬球,不是騎射,但這份恣意瀟灑,尤其是漫不經心卻又如此熟稔的態度,仿佛他不是和人在爭輸贏,隻是在做偶然遊戲,實在是如詩中的胡兒一樣讓人向往。

都說花信宴要嫁高門,嫁王孫,但女孩子誰不想嫁個這樣的青年郎,跟著他春遊樂遊原,夏賞荷花池,秋日上山拜廟,在滿山暮色中站在他身邊,悄悄偷看他英俊側臉,就覺得不枉費了這一場好青春。

本來今日的馬球打到這,輸贏已是昭然若揭,陳大人也上前笑勸睿親王道:“不如讓元大人下來吧,省得傷了和氣,雙方握手言和也好……”

“誰說的,我還沒上場呢。”一個聲音在睿親王身側說道。

陳大人定睛看,頓時有些疑惑,京中王孫,他都是諳熟的,就是元修這種久居宮廷的,他也叫得出來曆,但這穿著朱紅錦袍胡服的青年,他實在不認得。

確實好相貌,也好氣度,膚白如雪,墨黑如發,一雙鳳眼,滿身貴氣。他隻疑心是跟著睿親王出來的宗室子弟,剛要賠笑問話,這青年已經翻身上馬,馬也是好馬,通體棗紅色,比元修他們的汗血寶馬還高出半個頭。

青年策馬進場,也不多說,隻朝元修道:“換個人下來,我去對付他。”

元修此時也是一肚子氣,本能地要發火,看見這青年後,卻不敢朝他發怒,隻指了指老袁,道:“你下去。”

青年策馬上場,滿樓小姐們雖然常年守禮節,對京中出色的王孫也是有數的,隻是沒見過這位,偏又隱約覺得眼熟,都在低聲詢問自己母親或者跟來的婆子,問他的來曆,偏偏長輩也不知道。倒是盧婉揚反應快,似乎認了出來,神色中略有遲疑。

清瀾看在眼裡,心道:“不好。”

此時場上,這青年已經上了場,也不多說,直取裴照,裴照被幾人圍攻,還有閒心看見他,頓時笑了,道:“小矮子來了。”

沈碧微頓時火冒三丈,她和裴照,是第一眼就不對付,說起來其實也是因為葉淩波,都覺得對方搶走了葉淩波,尤其是她剛剛知道裴照還把遊隼送給了葉淩波,她雖然罵裴照不要命了,但心裡也氣——去哪再找件這麼特彆的禮物給葉淩波呢?

其實她也是以己度人,遊隼這種麻煩的東西,隻有她和裴照這種不上進的人當作寶貝。用葉淩波的話說:你拿遊隼去跟官家領了賞來送給我,那才是好禮物呢。

但她和裴照是一山不容二虎,相見格外眼紅,裴照罵她,她立刻也罵回去:“你個窮邊軍,還想打她的主意,趁早給我滾遠一點。”

這話實在是罵到裴將軍痛處了,她哪裡知道這兩人如今是鬨崩了的狀態。裴照聽了,反而更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動了真怒了。

“那我可不讓你了。”他隻笑著朝沈碧微這樣道。

“好笑,我要你讓我?”沈碧微隻冷笑,一揮杆,竟然真將他的馬球截走,一馬當先,直衝鎮北軍的球門。

崔景煜倒是眼力好,也是認識日久,早四年前就知道沈碧微的習性,她那時也和淩波玩得好,都算是他的自家妹妹。所以見她動了真火,策馬衝過來,也不攔她,反而拎著長杆往旁邊避讓。

他二十四歲了,不是十八歲,不爭這閒氣。

但場上自有十八歲的人在,魏禹山見他這樣讓出位置,急得大叫:“崔哥。”一麵連忙趕過來補防,元修也不遑多讓,趕過來,兩人纏鬥在一起,彼此用球杆推搡,都有點動了真火了。

他們這邊上火,裴照那邊也全力以赴,不等沈碧微衝到球門前,直接從後麵一勾,又斷了她的球,帶回中場。他說句不讓,真就不讓,也並不把沈碧微當女孩子對待,沈碧微追他,他直接把沈碧微的球杆一推,好在沈碧微腰馬好,並未墜馬,隻是身形一晃,穩住了。

“馬都騎不穩?還打馬球?”裴照笑著問她。

沈碧微哪裡受過這種氣,她的功夫,彆說在京中王孫裡,放在鎮北軍當個將領都是夠的,偏偏遇上裴照這種怪物,隻能咬牙再追。

他們兩人的官司直打到元修他們這邊的球門前,裴照也是性情惡劣,到了球門前也不進球,又開始傳球逗沈碧微,沈碧微卻比元修他們厲害得多,打法也凶狠,她也用長杆,兩人球杆勾住,她直接將杆子一轉,要不是裴照反應快,側臉躲過,臉上就要挨一下重的了。

“謔,小矮子還下黑手。”裴照也是欠打。

“怎麼?怕打出你這狐狸精的原型來?”沈碧微隻罵他:“要進球就進,彆在這裝模作樣,能摘花才算你的本事。”

裴照也不多說,直接一揮杆,進了球,拍馬直衝竹竿下。

沈碧微立刻跟上。她這人學勇國公學了十成十,看似粗豪,其實粗中有細,用她自己的話說:賊老頭一身的心眼。她也看出自己馬球不是裴照的對手,她雖然隨心所欲,但畢竟是女子,沒人和她練馬球,技術有限。所以她索性不比馬球,比的就是身上功夫,引裴照去摘花,再狠狠教訓他一頓。

他們兩人直衝竹竿下,眼看一場惡戰就開始,樓上卻有丫鬟唱道:“葉二小姐,白銀十兩,壓裴少將軍取不到花,握手言和。”

兩人都為之一頓,都知道是葉淩波看出這兩人在公報私仇,所以出言約束他們,要他們握手言和。

但這兩人哪是聽話的人,正事不見他們力爭上遊,偏這時候,為個花球打破頭。

果然,沈碧微就先笑出聲:“瞧瞧,淩波壓崔景煜就黃金十兩,壓你就是白銀,你是什麼位置,自己心裡有數。”

裴將軍哪聽得了這個,從來沒冷笑過的人,這時候也冷笑起來了。

“那你這小矮子又是什麼位置?”

“我今天打完你,回去就跟淩波喝酒去,你呢?”沈碧微隻平靜反問。

她話音未落,直接出手,揮杆如槍,直取裴照麵門,正是老頭子教的好功夫,兵不厭詐,奇襲才是戰場王道,打的就是對方的措手不及。但裴照也是戰場上下來的人,哪裡怕這個,一擰身閃過,見沈碧微這樣狠辣,他也懶得留手,直接揮起球杆一格,出手如龍,竟然也是槍法。

戲台上演將軍打仗,總是要對戰十幾個回合,滿台亂飛,原來真交起手來,竟然這樣快,沈碧微將球杆一擰,點刺裴照麵部,裴照身形一斜,半邊身體側在馬上,這樣懸空不著力的姿勢,手上竟然也能掃出槍影,眼看沈碧微就要被掃中腰部,她直接一拍馬鞍,整個人飛身而起,如同鷂子一般朝地上落去,手中的球杆卻也變刺為掃,揮向裴照脖頸。

裴照槍勢已老,誰也想不到如何化解,連沈碧微也不知道他如何躲過這一擊,卻見他將腰一擰,將八尺長杆往背上一背,像極劍法中的一招“蘇秦負劍”,卻又與那不同。“蘇秦負劍”是將劍高舉,從肩上背下,用劍身迎敵,他這背槍的一招卻更像槍法的起手式,槍法起手,很多時候是握槍垂手在腿側,將槍尖朝下,大半的槍杆都藏在背後,這樣轉出來時,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裴照這招也是如此,負槍擋住沈碧微這一下,立刻一個轉手,在她肩上輕輕一擊,將她打飛出去。

這樣的時候,他竟然還有餘裕留手,可能是淩波那十兩銀子壓得好,這一下輕而又輕,沈碧微功夫好得很,索性借力往後一躍,輕輕落地,也不多糾纏,將長杆隱在身後,是休戰的意思,宣告一場較量的結束。

說來複雜,其實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在樓上女眷,乃至於場下眾人的眼中,也不過是這兩人在竹竿下相爭,球杆碰了一碰,裴照把沈碧微推下了馬,沈碧微一翻身輕巧落地罷了。也隻有崔景煜這樣的高手,能看出他們倆的路數。

裴照這次摘花,索性連馬也不立,直接將長杆拋起,明明是木質的長杆,碰著絲綢,絲綢立斷,花球不偏不倚,正落在他懷中。可見他槍法厲害。沈碧微小時候聽國公府的瘸腿老馬夫講故事,講勇國公年輕時和一支巡邏小隊遇見北戎的老王爺,護衛上千人,他也敢衝下去截殺,被團團圍住,他瞄準被隨從掩護逃遁的老王爺,直接將長槍拋出,如同標槍一般,直接將老王爺洞穿,雖然自己也差點死在那場截殺中,但回來後也因此封侯。

但沈碧微卻不記得自家老頭什麼時候收了這麼一個徒弟。

“你輸了。”裴照在馬上冷冷宣布。

沈碧微反而笑了。

“是嗎?”

她被裴照擊飛出去,連束發的帶子也有些散亂,但她站在暮色中,懶洋洋將手中長杆一揮,一絲不錯,正是裴照剛剛在馬上背槍那一招。

“等我今晚回去,給我家老頭子演示完這一招,你這狐狸精的來曆可就清清楚楚了。還想騙人可就難了。”她笑著反問裴照:“到時候我們再看看,是誰輸了呢?”

兵不厭詐,這才是她從小和老頭子學到的真功夫。

京中生活無趣,女子天空尤其逼仄,花信宴二十四宴,不過是待價而沽。直到裴照這人驟然闖入她領地,還敢招惹她的葉淩波,她今年的好戲才真正開始呢。她向來是最好的獵手,沉得住氣,遇到心儀獵物,在密林中追蹤一天一夜也毫不疲累,一定要射穿它腦袋。

等她扒下這狐狸精的皮送給葉淩波玩,他才知道她的厲害呢。

裴照卻似乎並不慌亂,隻在馬上回頭看一眼觀景樓。

“我的來曆沒什麼稀奇,你的來曆,可馬上要眾人皆知了。”

其實早在他們兩人纏鬥、眾人都緊盯著他們時,清瀾就已經悄悄走到了欄杆邊。

誰也想不到她這時候會選擇和誰說話。

“婉揚。”她勸的竟是盧婉揚:“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不要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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