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竹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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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正如崔景煜所說,這局他們是贏不了的。

崔景煜摘花成功後,元修的臉色彆提多難看了,立刻什麼也顧不得了,下來隻有一句話:“老七,你上場。”

那個叫老七的侍衛上場,果然形勢就逆轉。用羅勇看見他第一眼的話說:“這人真是一員虎將。隻是怎麼留在侍衛中,不去邊疆效力呢?”

這老七雖然沒去過邊疆,但也夠打了,雖然崔景煜還是一樣厲害,但他和元修老袁三人夾擊之下,竟然常常能從鎮北軍的後場撕出口子來,倒真讓元修也進了一球,還從鎮北軍的竹竿上摘了個花球下來。

“承讓了。”元修也學崔景煜模樣,摘了花也冷冷的,仍舊馳回自己半場,道:“再來。”

果然再來仍是一樣,元修這邊兵強馬壯,雖然崔景煜這次防住了老七和元修,但那邊魏禹山和羅勇兩人卻都沒防住老袁,硬生生讓他進了一球。再防挑花,已經來不及了,元修策馬向前,學著崔景煜的樣子,也躍身采花,隻是功夫到底差了點,隻能落回地上。但觀眾和樓上女眷也不懂內裡門道,自然又是一陣喝彩。

魏禹山這下徹底急了。

本來崔景煜要是不先下一城,他還不會這樣著急,現在他覺得自己這邊明明是能贏的,所以更加執拗,立刻就訓羅勇:“你怎麼回事,我叫你包夾他,你放個口子給他跑了?”

“我怕把馬撞壞了嘛。”羅勇不好意思地笑:“他那馬多壯,把我的黑子撞傷了怎麼辦?黑子已經是老馬了。”

“老馬就不要騎上場了!”魏禹山罵道:“聖上不是賜了你新馬,乾什麼不騎來。”

“我又不是那樣喜新厭舊的人。”羅勇還把黑子的耳朵捂住:“你小聲點,黑子老了本來就心眼多,知道你嫌棄他,等會回去又不吃料豆了,你怎麼賠我?”

魏禹山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又不能把他怎麼辦,隻能狠狠摔了一下球杆。崔景煜打馬上來,看見他這樣,淡淡道:“為將者可不能意氣用事。”

“我知道。”魏禹山以他做榜樣,他的話自然是聽的,但還是氣得臉通紅:“但我就是不想輸給那幫富家子弟!”

崔景煜笑了。

“誰說我們要輸了?”

魏禹山驚訝地看著他,看他目光指著場邊的某個地方,也跟著看過去,頓時恍然大悟。

他找到辦法,頓時心情大好,人輕馬快,立刻追上元修,甚至主動挑釁道:“仗著人多打人少,這就是你們取勝的方法?”

元修哪裡會吃虧,立刻驚訝地看著他:“怎麼?難道我們不是五對五嗎?我們幾時多上了一個隊員,我怎麼沒看見呢?”

他是宮廷出來的人,再驕矜傲氣,說話總有點話裡有話的,聽在魏禹山的耳中,就是陰陽怪氣了。魏禹山本來在菜花宴上就和他不對付了,聽到他這話,立刻道:“我聽說你們在禦前當差的男的,都是把下麵割掉的,是不是真的?怪不得你說話怪裡怪氣呢!”

元修是侍衛,玉佩上又帶鵝黃纓子,是宗室,自然不可能是太監,但魏禹山偏要這樣問,元修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聽到這樣的話,哪有不火冒三丈的。

“我怪裡怪氣?”他罵道:“你們鎮北軍才真是一群莽夫,沒有腦子,隻知道用蠻力,怪不得打不過我們呢!”

“你就知道我們贏不了了?”魏禹山立刻激他:“要是這次我們贏了,就證明你們才是孬種,這樣好的馬給你們,全是浪費,你們還不如太監呢!”

他也是會拱火,罵完立刻打馬回頭就走。

元修被氣得臉通紅,立刻勒住馬,站著回罵道:“那要是我們贏了,就證明你們鎮北軍都是廢物!什麼不世功勳?我們侍衛營去打仗,一樣能贏北戎!”

魏禹山罵他是湊近罵,罵完走了,元修為了讓他聽見回罵,自然是高聲,半場的觀眾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鎮北軍將領一片嘩然。作為主人的平郡王爺都有點尷尬。

睿親王卻淡然得很,他向來是享特殊待遇慣了的,就逾製了也沒什麼。元修這樣也是他慣出來的,聽到這話,仍然慢悠悠喝茶呢。

但鎮北軍將領卻不知道京中的天高地厚,頓時個個怒發衝冠,都搶著要上場。嚷著道:“魏將軍,讓我上場,殺殺他們的威風。”

魏禹山卻不著急,從來陣前罵仗,激起血性,是軍中常有的事。他打馬過眾人麵前,看他們情緒激昂,卻一個不選,而是朝著人群中一個懶洋洋抱著手的穿青袍的人道:“都這樣了,你還坐得住?”

“坐不住又怎樣?”裴照看得通透:“你不就是想讓他激我上場?哥哥能不懂你的心思?”

魏禹山被他點破,也有點臉紅,道:“哪是我激他,那小子本來就看不起我們鎮北軍,不然也說不出那樣的混賬話來。”

裴照是向來淡然,但他身邊的火字營將領就有人忍不住了,嘟囔道:“又想讓裴將軍替你們善後,每次都是這樣,硬仗裴將軍打,功勞你們山字營來……”

“哪有每次,不就是鳴沙河那次……”魏禹山想到那時的慘狀,也有些心虛。低聲道:“反正已經這樣了,你不上場,大家一起丟人。”

裴照隻笑,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心情極不好。

“求人上場,還這樣說話?”他雖然在笑,桃花眼裡卻無一絲笑意。魏禹山看著,也有些怕他。整個鎮北軍,他隻怕兩個人,一個是崔景煜,一個就是裴照,前者是自家兄長,後者則是因為實在捉摸不透。

要不是今日這個氣實在咽不下去,他也不會向裴照求助。

但裴照話鋒一轉,卻沒多為難他,而是看了一眼觀景樓,懶洋洋道:“求人也不知道說點好聽的,先叫句哥哥來聽聽。”

魏禹山放下心來,知道他不是在對自己生氣,這才大膽回道:“你做夢呢,把我頭砍了差不多,叫你哥哥……”

“誒。”裴照立刻答應一聲,笑著伸手,自有副手遞過球杆來,他輕巧接過,是長杆。魏禹山先放三分心,聽見他笑道:“小魏子,還不給哥哥牽馬來。”

魏禹山見他肯上場,也懶得和他計較他占自己的便宜了,問道:“你怎麼不騎絕影,那才真是好馬,也讓那些娘娘腔看看真正的汗血寶馬。”

“打這些人,還用得上絕影?”裴照笑了,翻身上了副將牽過來的馬,正是這次禦賜的胡馬,其實羅勇他們不騎新馬也是因為不熟悉,還不如用慣的。但裴照這人向來古怪。

說他不好,他什麼都擅長,也會騎射,也會近戰,鳴沙河大戰之前,打獨龍城,魏禹山有次碰巧和他一起為魏帥做左右護軍,見過他的兵法,怪得很,但又極厲害,鬼使神差一般,和崔景煜全然不同的路數。

但要說他好,他這人又好像什麼都不上心,打仗好,卻無軍功。騎射好,又不見他贏下什麼狩獵,就連這樣的好相貌,也隻常年穿一身慵懶青袍。倒是樓上的女眷喜歡這模樣,他一上場,樓上先喧嘩了一陣,小姐們矜持,隻聽見丫鬟和婆子鼓噪,道:“那日望樓下的青袍將軍上場了。”頓時人人都湧到欄杆前來,還有年紀大的婆子和媳婦,直接下樓到場邊來看,都要一睹他的風采。

元修雖然不清楚這新換上場的人是什麼來路,但看這架勢,也有些警惕。隻見裴照上場,竟不去前場,也去後場崔景煜旁邊,把馬一撥,和他並排站著。

崔景煜和他在鳴沙河做過戰友,雖然彼此常年王不見王,但見識都是一樣的,知道他意思。

“你要我給你掠陣?”他問裴照。

裴照隻懶洋洋抱著球杆坐在馬上,笑得涼意十足。

“打了半個時辰了,連幾個侍衛都拿不下來,你不掠陣誰掠陣?”也隻有他了,這樣嘲諷崔景煜還不會挨打:“快去吧,追兩球回來,正好趕得上回營吃晚飯。”

不怪裴照這樣囂張,他也確實有囂張的資格,崔景煜一去,後場隻剩他一個人,元修也是有意試他的深淺,故意和老袁帶球到他麵前,主動道:“裴將軍一個人守得住嗎?”

他走近了,才驚覺裴照的容貌有多漂亮,放在侍衛中,一定是一露麵就得貴人喜愛的。關鍵他還一點不加修飾,冠也不戴,隻簡單束發,京中王孫又是帽紗又是抹額,都不及他額邊散發在晚風中從麵上拂過的風流。

這樣散漫著裝,連胡服也不換一身,可見壓根也沒把這場馬球當回事,元修心中正惱怒,卻聽見裴照輕笑道:“馬球是什麼好東西?玩意而已,還用上了攻守了?”

他話音未落,元修手下一空,從來長杆力大勢沉,短杆靈巧多變,是打馬球的人都知道的常識,但他拿長杆,卻不知怎麼,從元修的短杆下硬生生把球給截走了,元修雖然滿頭霧水,也隻能策馬去追,但哪裡還追得上。

從來打馬球,都要馬好,跑得快,對方球技再怎麼嫻熟,你隻追上去截球就行了。打馬球的人也都是這樣的,比拚馬好,球杆好,人齊,配合嫻熟,基本輸贏就分了,雖有臨場發揮,那也是十場裡的一兩場罷了。

但哪有這樣的事,裴照的馬不如他們,用的又是長杆,元修和老袁兩人包夾,仍然追他不上,元修驚訝之餘,索性停下來觀察,看他怎麼甩開老袁,才知曉他的路數。

他全然不是和人比拚馬的速度,而是自己一人控住了球,打馬球再怎麼獨,也得要兩個人配合才行,互相你傳我我傳你,才能帶到對方球門。但他卻是自己傳給自己,按理說怎麼都被老袁的快馬追上了,但眼看著老袁要截到他擊出去的球了,那小陶球卻在地上一彎,變了軌跡,從老袁的馬腹下穿走了,跟有了意識似的。他自己早以逸待勞等在那裡,用杆子接住球,再輕輕一擊,球又朝前飛走了。

元修立刻反應了過來。

“他的球路是彎的!”他立刻叫老七:“你們包夾他,要小心,他是高手!”

馬球難打,甚至成了王孫和貧寒士子的分水林,男子四宴裡,馬球,騎射,跑馬,都是王孫子弟的遊戲,因為普通人家馬都買不起,買了也養不起。騎馬已經要從小練起,馬球更要童子功,球杆細長,擊錘窄,球也小,光是能在飛速奔跑的馬上擊中球就不容易,更彆說要擊遠,長杆要勢大力沉,短杆要控好球飛走的方向,還要互相配合傳球、截斷、變向……裡麵都是學問。

能把直球打好就不容易,何況是擊出弧形球。在元修看來,裴照的球路全是彎月一般的弧線,他們追他,隻知道往直追,哪能想到會是彎的,就算知道,也不清楚會往哪彎,就算馬再快,哪怕擋在他麵前,也不過是抓瞎罷了。

聽說射箭極好的高手,都不是直射,是拋射,更加難以防範,以前開國時的神機營裡有一支小隊,不過百餘人,全是萬裡挑一的神射手,在渡江大戰時,曾經隔江射出火油箭,燒了小梁王的糧倉,成了大周立國最關鍵的戰役之一。據經過那場大戰的人說,當時神機營的箭雨如同隕石天降,帶著火光籠罩大半個江灘,那景象真如末日一般。

裴照這馬球打的,也恰如當初神機營的神射手了,整個是出神入化。元修也聽說過他在崔家的封侯宴上三箭奪魁的故事,隻是沒想過鎮北軍中真還藏著這樣的高手。

早知道就不把整個鎮北軍罵進去了,不然,也不會激得他上了場。

元修也知道悔之晚矣,好在自己謹慎,放了老七守他,所以隻叫老七小心,老七也道:“知道了。”他們如臨大敵,招呼後場兩個人上前,一起包夾他。

但魏禹山哪裡肯,早帶著人衝過來,強行用馬將兩人隔開,放裴照和老七單挑。

一個照麵,老七就知道今日難了。因為裴照還是笑著的。

他像是終於來了一點興趣,看著老七迎麵上來,知道老七是鐵了心截他的球,所以故意策馬狂奔,老七有意控馬,也是想看他的深淺,誰知道他提速,也隻好策馬跟上,好在他的胡馬也一般,根本不是汗血寶馬的對手。

元修為了這場賭約,把最好的馬都給老七來騎了,老七知道他甩不開自己,策馬趕上,就要斷他的球,裴照微微一笑,把球輕輕一撥,穿過自己的馬腹,手中長杆換手,球就換了一邊。

要是這樣,也沒什麼,不過是換手,老七也知道再追他也不過再換,索性跑到他前麵去攔,眼睛餘光看到他還在身後,剛鬆一口氣。卻看見裴照在馬上身形微斜,單手持杆,高高揮起。

老七心道不好,連忙去攔,哪裡攔得住,隻見裴照一杆揮去,那紅色的小陶球如同利箭一般,飛過小半個場地,直進球門。

與此同時,裴照已經策馬到了掛花的竹竿前。

他連摘花也摘得遊刃有餘,一夾身下的馬,那胡馬高高立起,他舉起長杆,將竹竿上的花球一勾,竹竿都彎下來。倒不是他去就花,是花來就他,他輕巧摘下花球,拋給了跟過來的魏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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