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利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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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嬤嬤站出來和稀泥,打圓場,勸女眷們回去,不願意讓長公主殿下承擔幫她們和離的惡名,說來說去,不過是一件事,這事對長公主殿下有百害而無一利。長公主殿下為什麼要幫你們?

而葉淩波站出來,點明了長公主在此事中的利益。

楊林城的女眷們,樣樣不好,但勝在團結,還勝在富貴。她們人人有誥命,如果能連賞賜的田莊和家產都爭到手的話,那會是京中夫人中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

長公主殿下大恩,她們這樣剛直,是絕不會忘恩負義的。這事之後,長公主在她們心中的地位,也就隻略排在魏夫人後麵罷了。

而葉淩波如此狠絕,直接點明魏夫人的身體不好。就算能長壽,也是有心無力。

那這股力量,其實是隻能為長公主所用的。

一直以來,長公主所謂的主持花信宴,都更像個高高在上的神像,神像雖然尊貴,無人敢冒犯,但京中夫人吃齋念佛,在菩薩眼皮子底下,也沒少爭權奪利,或殺或賣下人。

曾經參與奪嫡大戰,不讓男兒的長公主趙蔚華,怎麼會甘於隻做個木雕泥塑的神像。還是在中宮指使平郡王妃,讓陳家人先挑釁,無視她的規矩的情況下。

清瀾的進諫,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楊林城女眷們的控訴,是一腔孤勇,憑的是心中的熱血和義憤。這些都很動人,但淩波都不信。

她隻信利益,也隻以利益去打動人。

什麼大義,什麼仁道,她早看透,話都可以從兩邊說,就好像為楊林城女眷主持正道是對的,但宋嬤嬤說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似乎也說得通,隻要有力量,自有人會為你來粉飾太平。

唯有利益是不變的。楊林城女眷身上有力量,而長公主殿下需要這股力量,就這麼簡單。

淩波隻相信這個,因為隻有這個,能給她自己和家人帶來絕對的安全。當然,話還是要委婉著說,就像她說的也是女眷們依靠長公主殿下,而不是殿下需要女眷們。

楊林城女眷們不懂,但她們也隱約覺察到了氣氛的變化,知道葉淩波的話似乎起了某種微妙的作用,連魏珊瑚也沒那麼焦躁了。

而清瀾就在這時候開口。

“殿下恕罪,臣妹的話實在冒撞,她也是直性子,隻顧著為女眷們著急,忘了為殿下考慮了。茲事體大,裡麵還有重重疑點,實在不是可以貿然決定的……”

魏珊瑚果然聽不下去。

“還有什麼疑點?”她立刻就道:“難道我們是說話不算數的人?會乾出出爾反爾的事?就是有,我們楊林城也容不下這樣的人,大家今日不如立個誓在這裡……”

清瀾並沒讓她繼續說下去,而是淡淡笑道:“彆人先不說,羅將軍並沒有私自納妾,羅夫人也並非苦主呀?怎麼這事反而由你來領頭和離呢?”

魏珊瑚果然就上鉤。

“葉姐姐,我知道今日你是幫我們,但你也不必勸我。我向來最不喜歡京中稱我為羅夫人,怎麼嫁個人,把我的姓都嫁丟了?我是魏珊瑚,也隻是魏珊瑚,是,羅勇沒有找小妾,還回來告訴了我們。我也不是來和離的。但夫人身體不好,我就是大家的領頭羊,大家受了欺負,我就要擔起這副責任,帶著她們來尋公道。”

她看一眼周圍的女官和嬤嬤們,跪著朝長公主道:“殿下,我知道京中規矩大,我在學了,但仍然學得不好。殿下要我挨打,我也是認的,但我還是要問,引狼入室固然是我們楊林城女眷不對,但我們和陳少夫人來往,是因為覺得她是花信宴的夫人,是姐妹。我們也相信長公主殿下的三令五申,才放心和花信宴上的夫人們結交的,以至於引狼入室,後院起火。我是領頭羊,承擔了領頭羊的責任。殿下作為花信宴的主持者,是不是也該承擔主持者的責任呢?”

這句話都出來了,長公主殿下還說什麼呢。

秦女官自然是道:“你放肆,還敢詰問殿下不成?”

但長公主殿下製止了她,淡淡道:“你這話雖然偏激,也有幾分道理,當初我確實三令五申,不讓在花信宴上出現醜事,你們既然決心要求公道,我也該給你們一個公道。”

不過一句話,眾女眷頓時感激涕零,其中幾個性子急的,更是直接落淚了。連魏珊瑚,一整天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脊梁筆直地跪在地上,終於也鬆懈下來,脫力般坐在地上,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長公主抬手,蘇女官上前。秦女官是刑名,她自然是文書,從來衙門裡少不了這兩位。長公主於是口諭,蘇女官提筆記下。

“今日也晚了,你們先回去,商議一下,究竟多少人要和離,要如何和離,分割哪些東西,等商議好了,明日一起來見我。”

女眷們頓時心又提起來,隻當長公主是要容後再議。隻見長公主朝宋嬤嬤一個眼神,宋嬤嬤立刻上前笑道:“傻夫人們,殿下金口玉言,說了給你們公道,自然給你們公道。隻是你們畢竟是三十多個人,其中或有和羅夫人一樣不需要和離的,或是舍不得孩子的,或是有隱衷的,你們都可以私下商議,不必強行和離。再者,分割東西也需要細細思索,你們放心,殿下金口無戲言,大不了老身跟你們回去,就當壓給你們了,也和跟魏夫人打個招呼,有個交代。”

其實她哪裡是為了給魏夫人交代呢,不過是回去幫著她們分割田莊財產罷了,省得她們吃了虧,也就等於長公主吃了虧。管文書的文書當然好,管刑名的威嚴也足,那她宋嬤嬤管的是利益,自然是一絲利益都不肯讓了。

但女眷們哪知道這個,頓時都感激涕零。拉著宋嬤嬤道:“多謝嬤嬤,有嬤嬤陪我們同去,我們就放心了。”

宋嬤嬤隻微微笑著,朝長公主的方向一努嘴。眾女眷們在京中學了這麼久規矩,也是有點收獲的,立刻明白過來。重新起身整理儀表衣裳,在魏珊瑚的帶領下,朝著長公主殿下齊齊拜倒,齊聲謝恩,道:“謝殿下主持公道,臣婦們定當結草銜環以報。”

這樣的整齊,三十來個誥命夫人,俯首帖耳聽命,哪怕是再淡泊的人,也能感受到這份巨大的權力,為之心潮澎湃。但到底還是太直白了點,蘇女官立刻上來笑道:“哪裡是指望你們報答呢,殿下為的是公道,這一次不知道要為你們開罪多少人呢。”

眾女眷們頓時更加感激,紛紛落下淚來,磕頭道:“殿下大恩大德,臣婦們沒齒難忘,來世做牛做馬,定當回報。”

長公主殿下這才笑道:“好了,都跪了一天了,還不累呢。靖容,安排車駕送她們回去吧。把葉家兩位小姐也送回去吧。”

清瀾和淩波這才上來謝恩,秦女官仍然是淡淡的,蘇靖容哪裡忍得住,上來連忙把兩人攙扶了起來。

楊林城女眷一派赤誠,雖然也知道感謝葉家姐妹,魏珊瑚那樣要麵子的人,也改口叫了葉姐姐。但她們哪裡知道事情能收得這樣圓滿,葉家這一對姐妹起了多大的作用。

她們能聽懂的,隻不過是葉清瀾前麵那番義正嚴詞的勸諫罷了。為的是裡麵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後麵淩波的那番話,才是做臣子最頂尖的功夫之一,叫作誘之以利。而清瀾最後那兩段引得魏珊瑚仗義執言的話,則是臣子頂尖功夫的另外一半,叫作喻之以義。

淩波為長公主殿下剖析了為楊林城女眷主持公道的利益,雖然鋒利精準,但到底太過現實勢利。這世上雖然人人行的是勢利事,但卻不能宣之於口。利益之外,往往還需要一張皮,就好像再好的戲,到最後,也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立意,要一床錦被遮蓋。

清瀾就是那床錦被,她將話挽回來,讓魏珊瑚親自說出大義凜然的那番話,求著長公主主持公道。這樣,長公主殿下插手這件事,就不是為了力量,也不是為了爭權,而是行使自己主持花信宴的職責,是巍然正道。

葉家這對姐妹,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尋利的那個,鋒利得如同一柄利刃,行庖丁解牛之事,以無厚入有間,將所有的利害如同牛肉般分解得塊塊分明,從中尋出最珍貴的那一塊,獻到長公主麵前。

而做姐姐的那個,讀儘了聖賢書,自有最正義也最光明的一個理由,給這塊膏腴覆上華麗的錦緞,讓長公主殿下可以合乎正道地接收。就算拿到朝堂上供禦史們檢閱,也挑不出一絲毛病。

也隻有這樣的姐妹,能從葉家那寵妾滅妻,父親冠冕堂皇不聞不問,繼母謀財害命的吃人內宅裡,殺出一條血路來。

楊林城的女眷們不懂,但長公主麾下,哪有笨人?秦女官蘇女官都不是吃素的,宋嬤嬤一送走人,蘇女官就一麵上來伺候長公主起身,一麵低聲抱怨道:“這是第二次了,殿下又把人輕飄飄送走了。”

“不送走,難道賞她個誥命不成?誰讓她自己不做夫人的,二十四歲的老小姐,如何賞?”秦女官淡淡道:“倒是她那個妹妹有趣,是個妙人。”

“什麼妙人,那才叫心懷鬼胎呢。”蘇女官大不讚同,抱怨道:“殿下也對葉清瀾太苛待了點。隻聽說把妾養在外室的,沒聽說過謀士也養在外室的。”

長公主殿下其實也忙了一天了,雖然身體康健,也有些疲態,其實蘇靖容也是能作她女兒的年紀,她聽了這話,笑著將蘇女官的額頭敲了一下,道:“靖容這話也太刁鑽了。”

蘇靖容倒也不在意,一眼掃見有個宮女在門口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什麼事?”

“回稟姑姑,”宮女上來行禮道:“崔侯爺帶了幾個鎮北軍將領,來遞帖子接女眷回家了。”

“瞧瞧,一定是來鬨了。”秦女官皺眉道:“這些男人,就是把女眷看作自家私產似的,希望這些楊林城女眷真有她們說得那麼硬氣,彆回去之後,一個個都變卦,不和離了,那才是白費一場力氣呢。”

她說完,見眾人都笑了,長公主和嬤嬤們笑也就算了,蘇靖容也笑了。

秦女官是自請不嫁,留在宮中的,雖然世事洞明,情愛之事卻斷絕了。蘇靖容卻也有定了的婚約,長公主和嬤嬤更是過來人,所以個個都懂。

“秦尚宮也傻了,哪是來鬨呢。”有個嬤嬤笑道:“殿下在這,負心漢哪敢冒頭,來接人的,都是有擔當的男子呢。”

“有擔當,那也未必吧。”秦女官道:“崔景煜被葉清瀾退了婚,如今封了侯位,哪有不揚眉吐氣的,要有心,早再次提親了。鎮北軍風氣也不好,殿下要是看中葉清瀾,早日接她進來,做個女官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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