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作廢一筆借款,扶欽主動緩和了與崔淮的關係。一點不放在眼裡的小錢,就當交個朋友吧,扶欽如是想。
今日晨課休一天,即使找崔淮耽誤了點時間,他巡視樹苗的時間還是比平常早一些。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和崔淮不搗亂的情況下,梧桐樹苗這些日子長得不錯。昨日他用木靈力細細滋養過一遍,這些樹根莖日益遒勁有力,一棵棵挺拔著向上生長。
縱使第一次種樹,扶欽也完成的很好。
等他到了小樹林,方才開闊的胸懷,愜意的漫步消散個乾乾淨淨。
隻見昨日還筆挺挺的樹苗,七扭八歪地傾斜著。今晨是刮了一陣風,崔淮搭的那些架子也確實敗絮其外,敗絮其內,頂不了事。但有清寧鐘鎮著,普通的風再大也不該影響受法器保護的樹苗。
扶欽走到放法器的地方一看,除了清寧鐘在泥土上壓出的小坑,證明它存在過的痕跡,清寧鐘本鐘可謂是不翼而飛。
是誰?是誰偷走了他的鐘?
丟失一件法器算不得什麼,但間接破壞他這一林子的心血事關重大。
他定要把這個賊給找出來。
逍遙派一整個門派全是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加一塊還不值他一件法衣貴,窮得叮當響的,就這也能有外賊惦記著?
而且清寧鐘小巧玲瓏,隱蔽性強,特地找它猶如大海撈針,又有誰知道自己在這裡放了一個法器呢?
腦子一轉,扶欽心中便隻剩一個人選——
崔淮!
逍遙派裡隻有她知道此處有一個清寧鐘,當初他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放置的。
扶欽突然想起方才崔淮和薑暄在回來路上的對話。崔淮在薑暄的追問中,闡述她的計謀和那個迷蹤閣弟子入套的細節。
崔淮:“我不過稍微動用我智慧裡的一星半點,偷偷說些話激將那個林逢陽,他便惱羞成怒痛下殺手,周圍人看著都覺得他卑鄙無恥了。”
薑暄:“修仙界還有說悄悄話這回事呢?我以為修仙之人耳聰目明,再小聲都能聽個一清二楚。師妹你現在還沒靈力,就能說話不讓彆人聽見,有什麼秘訣,你教教我,這樣我上課說小話,就不會被師父逮住了。”
崔淮的目光閃躲起來,沒等她解釋,青彥真人開口:“薑暄!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現在說什麼我也能聽得見。”
一通吵鬨中,趙知許擔心地問:“你這樣算是把那個林逢陽得罪死了,修仙之人壽命綿長,他日後要是尋機報複你該怎麼辦啊?”
崔淮抓住趙知許的手,語氣狂妄至極:“師姐你放寬心,林逢陽再來找不痛快,我把他打回去就是。他來一次,我打一次,打服了就沒脾氣了。而且就算他林逢陽有朝一日比我強,把我給打趴下,那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不過我看他那慫樣,再活個十輩子,都不可能打得過我。”
……
當時扶欽隻覺得崔淮話說得太滿。
他從前和崔淮一樣狂妄,在鳳凰穀裡從老到小,無人能敵,周圍人的吹捧令他迷失了自我,以為修仙界沒人能打得過他。
現如今他在這個破爛三流宗門,隨便拎出來一個窮鬼師妹,都能壓他一頭。
一場場比試中,他是輸多贏少,愁得都要開始掉羽毛了,他這個鳳凰族的最強者都這麼弱,鳳凰一族還有未來嗎?
好不容易實力恢複了點,剛贏了幾場,還沒等他熟悉這種勝利的喜悅,師妹又奮起直追,把劍懟他脖子上了。
可見人不能太自信,會不知天高地厚,容易對自己產生不切實際的判斷。
經過多日的迷茫、質疑、痛苦、反思,在輾轉反側中他成熟了許多,但這位師妹未從夢中醒來,還認為天底下她最強呢!
不過拋開崔淮過於膨脹的自信心,她是不是說,她用言語激將那個迷蹤閣的弟子,而旁人沒聽見?
她一個未入道的凡人怎麼做到的?
按照薑暄的口頭禪就是,真相隻有一個!
一定是崔淮拿走了他的清寧鐘。
崔淮!
又是她!
崔淮本想偷偷摸摸地把清寧鐘還回去,遠遠地就瞧著扶欽站在小樹林裡,連背影都散發著怨氣。
完了,被發現了。
崔淮深呼一口氣,也許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她腆著臉打招呼:“師兄,好巧呀,剛剛分開,就又見麵了。”
扶欽轉過身來,崔淮忍不住心中讚歎,這個三師兄脾氣不咋地,但實在生了張好臉,神情冷下來居然顯得容色更為迫人。
扶欽指著放清寧鐘的那個小坑:“崔淮,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法器。”
“是借!師兄說偷就難聽了,我正打算來還,”邊說邊彎腰把清寧鐘放回原處,“你看物歸原主了。”
方才光顧著看扶欽那張好臉去了,還了法器,崔淮這才抬眼細看樹林。
周圍的樹都有各自的個性,在筆直向上生長的天性之餘,也酌情選擇了四處發展發展。
簡而言之,壞了事了,這樹被今早的風給吹歪了。
雖說這些樹的傾斜程度不大,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扶欽這人吧,他有病。
按照薑暄的話來說,就是“強迫症”。
之前她還無法總結扶欽的病症,但薑暄一提出這個詞語,她就覺得沒有比這個詞更貼切的。
平日裡頭發一絲不苟,法衣纖塵不染,不帶一個褶。書頁要與桌邊平齊,啥東西都要買倆,講究對稱……
崔淮隻能說,得虧這位師兄靈石多,他但凡窮一點,沒辦法輕易用靈石來解決這些無傷大雅的雜事,不用對手來打,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為難死。
畢竟傷害他,隻要讓他沒辦法每日換兩套一模一樣的法衣就行。
所以眼前這些樹歪了,在扶欽眼裡,那可真是天大的事了!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崔淮,即將麵臨狂風暴雨。
此事終歸是崔淮理虧,是她不問自取,畢竟她也沒想到前麵那麼多天,這些樹苗都好好的,這清寧鐘就離開一早上,它們就都出問題了。
“師兄,我理應先找你借法器再取,此事是我不對,不過我確實想悄悄去一趟迷蹤閣,所以才沒找你借法器,避免弄得大家都知道了。”
崔淮這個人,傲歸傲,但有錯確實認,並且願意承擔責任。
“是,師妹你最有能耐,不牽連逍遙派任何一個人,獨自一人就輕鬆解決了這樁事,多厲害呀。哦,也不是,這樁事兜來轉去,最後唯一受傷的就是我的樹苗。”聽到崔淮的道歉,扶欽還是沒有好臉色。
經過這幾天,扶欽還能不了解崔淮是什麼人?
認錯倒挺快,改不改不一定。
“此事我有錯,但事已至此,師兄要我如何補償?”崔淮痛快地表示要彌補,又考慮到自己沒錢,補充道,“除了賠錢以外,師兄你也知道的,我全身上下的流動資產就一文錢,還是我用來卜卦的家夥什兒,要不我幫你算一卦?以前可是彆人排著隊找我算卦,我都不予理睬的。”
什麼一卦難求,扶欽當然不信,這個師妹一向嘴上沒門,肯定又是吹牛呢。
畢竟上次她這麼自信,是和他說,她從前也是富甲一方,絕不會賴他的賬。
不過扶欽還是決定算上一卦,促使他算卦的不是相信崔淮的實力,而是想見識一下她接下來要怎麼鬼扯。
扶欽點頭後,崔淮問:“師兄想算什麼?”
本想說算一算他的修煉之路是否順利,看著崔淮那雙幽深沉靜的眼睛,扶欽鬼使神差地改口:“算姻緣。”
“想不到師兄挺有情誌,年紀輕輕不好好修煉,就開始考慮姻緣之事了。”
扶欽:“你若不想算,那把樹苗錢一並折成靈石還我。”
許是聽到要還靈石,崔淮立馬收起調侃。拿出那枚平平無奇,外圓內方的舊銅錢。
“師兄,你攤開手。”
銅錢被崔淮放入掌心,和鳳凰的高體溫比起來,有點涼。
“師兄,你雙手合上,在掌心搖幾下銅錢。”
扶欽照做,銅錢在掌心跳躍輕撞。
“師兄,你再攤開手。”
掌心的銅錢被崔淮取走,被焐熱的銅錢離開的同時,崔淮的指腹也無意拂過扶欽的掌心。
扶欽莫名覺得手心麻癢,趁著崔淮把銅錢往空中拋,悄悄把那隻握過銅錢的手,握拳又張開,張開又握拳,剛才那股奇怪的感覺才散去。
空中的銅錢墜落,重回崔淮手中,她握著銅錢閉著眼,嘴裡念叨片刻,再睜開眼,帶著幾分幸災樂禍開口:“算好了。”
“就這?”扶欽沒見過這麼樸素且草率的算卦方式。
“對,最高超的卦術,不整那些虛的。我算出來了,師兄你命犯情劫,桃花大開,愛而不得,為情所困,你要多多小心呀。”崔淮說著說著露出同情的神色,好好的一個絕世風華的大美人,情路這麼坎坷。
聞言,扶欽麵無表情:“師妹這個算卦水平,怎麼好意思出來招搖撞騙的。”
出穀前,長老怕他在虛弱期撞上情劫,找了妖界最通曉天命的萬年玄龜算了一卦,當時玄龜算完,斬釘截鐵下了結論:“扶欽,你此行不用擔心,不會有情劫。”
還沒等長老高興,玄龜接著說:“因為你命裡並無姻緣。”
聽到這種話,不同於長老哭喪著一張臉,扶欽倒是無所謂,沒有也好,省事了。
可如今崔淮算出來,他不僅命犯桃花,還要為情所困。
崔淮的結論和萬年玄龜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簡直是背道而馳。
萬年玄龜自然不會算錯,她崔淮果然又在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