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天羽正式和馬老板辭行。
馬老板早知她不會久留,並不意外,也沒多作挽留,隻誠懇地表示隨時歡迎她再臨。
倒是馬空群極為不舍,在她指點他的最後幾日,對著她一頓旁敲側擊,想打聽她接下來的去向。
但他這點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演技在天羽麵前,實在一目了然。
她也不稀罕跟十三歲的小男孩繞彎子,直截了當告訴他:“你彆琢磨了,不論我去哪,這趟都不可能帶你一起。”
“我好不容易才為你糾正了那些壞習慣,現下你該做的,應是沉心修習,以固刀術,而非離家遠遊,你明白嗎?”
馬空群:“……”
他不由訕訕道:“我……我知曉了,我定會認真練刀,不叫阿姊失望。”
天羽平靜道:“我失不失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你。”
他聞言抬頭,有些緊張地朝她看來。
她便迎著他的目光繼續道:“你這段日子沒少吃苦,若是吃了苦,還不認真練,豈不是白吃了?”
“習武這件事,最忌半途而廢,你既有天賦,就該好好把握。”
馬空群聽到最後,悄悄垂下了頭。
這次他沒有再講什麼表決心的話,但默默繃緊了身體。
“我明白了。”他說。
……
六月中旬,天羽和郭嵩陽一起,自長白山出發,一路向西南方向而行,去往嵩陽。
嵩陽是一座小城,原本並不叫嵩陽,全因太室山上出了一座聲名大噪的嵩陽書院,才更了名。
太室山是嵩山的東峰,但相比這東峰,嵩山更有名的,還是其西峰。
便是大名鼎鼎的少室山。
天下第一門派少林,就位於少室山上。
而郭家雖不能與少林相比,但也算是當地的名門望族。
兩人剛到豫州地界,便有人認出了郭嵩陽。
此後一路到太室山下,都有人主動為他們的飲食客宿付賬,試圖用這種方式討好郭嵩陽。
郭嵩陽一概不理,但還是覺得尷尬。
他私下裡跟天羽解釋:“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如此不近人情,可江湖險惡,今日我若承了他們的情,往後他們打著我的旗號作奸犯科,我便不能理直氣壯,說與我無關了。”
“郭兄確實是君子。”天羽感歎。
“君子不敢當。”他頓了頓,“行走江湖,但求無愧於心爾。”
兩日後,他們終於抵達郭家。
郭家祖宅和嵩陽書院一樣,都在太室山上,隻是不在同一座峰。
他們一早得了郭嵩陽要回來的消息,派了人在山下候著,見到與郭嵩陽同行的天羽,態度十分客氣。
待上了山,從他嘴裡得知兩人相識始末,他們便更客氣了。
郭嵩陽怕她不自在,特地讓人給她安排了一個清幽的院落。
至於他自己,則是第一時間去拜訪了徐魯子的傳人,請其為自己的鐵劍開爐。
那傳人見到他斷成兩截的劍,十分驚異:“此劍斷麵平滑,不見半點崩裂之相,應當不是受力而斷,莫非是遭遇了一件絕世神兵所擊?”
郭嵩陽聽得一怔,道:“一定是絕世神兵所為嗎?”
“當然!”徐魯子傳人斬釘截鐵,“你們郭家的這柄鐵劍,本是由隕鐵所鍛,其鋒利堅固,在整個武林,都是排得上號的。”
“隻有神兵中的神兵,才能將它斬成這般模樣。”
郭嵩陽聞言,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出一柄晶瑩的刀來。
他定了定神,看向還在盯著鐵劍斷麵的徐魯子傳人,道:“我知以先生的眼力不會看錯,但此事關乎我一位極重要的朋友。”
“若是可以,我希望先生為我保密,切勿將此判斷外傳。”
“我不想因為我,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徐魯子傳人雖然對那柄神兵無比好奇,但聽到郭嵩陽這麼說,便也熄了打聽之念。
他畢竟還是郭家的門客。
“行,我不與旁人說就是了。”他答應下來,“至於這劍,你等七七四十九日後再來取吧。”
郭嵩陽頷首表示知曉,而後退出冶鐵廬,去了天羽那裡。
他本來沒想把徐魯子傳人的判斷告訴她,隻想默默爛在心裡,可得知了如此驚人的一個消息,再看到她腰間的刀,他也很難像之前那樣不以為意。
而天羽恰恰十分敏銳。
他不過盯著那把刀多看了一小會兒,她便立刻察覺,問他怎麼了。
郭嵩陽:“……”
他想了想,終是將事情和盤托出。
天羽聽完,錯愕了一瞬,但很快反應過來,道:“他眼力不錯。”
“我這把刀,的確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郭嵩陽苦笑:“但這消息若是傳出去,於你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會傳出去嗎?”她反問,“你不是已經拜托他不外傳了麼?”
她問得理所當然,神情裡,也隻有對他的信任。
郭嵩陽心頭一震,下意識想:她願意信我,那我無論如何,都得對得起她的信任才是。
兩人聊完此事,他又問她在此住得可還安穩。
“若是有什麼需要,還請務必告知於我。”
天羽往院外的山景掃了一眼,說:“倒還真有一個需要。”
“我正想逛一下嵩山,不知你可願做我的向導?”
他大喜:“樂意之至。”
之後兩人就沿著山道,一路穿過石林溪澗,登上了太室山峻極峰。
從峻極峰遠眺,便能看見西麵的少室山群峰。
“峰勢最高最險的那座,叫連天峰。”郭嵩陽給她介紹,“也稱摘星樓。”
“聞名天下的少林寺,便在摘星樓北側那座五乳峰下。”
習武之人目力非比尋常,在一片堆疊的翠色中辨認這些山峰,並不困難。
天羽跟著他的介紹,一座一座辨認過去,渾不知時間流逝。
等暮色四合,雲海霧湧,月出其間,方意識已過去半日。
爬了山,看了美景,她心情十分不錯。
夜裡回到郭家,還多用了半碗飯。
郭嵩陽比她更高興,說明日再帶她逛少室山。
她很驚訝:“少室山也可以隨便逛麼?”
“當然可以。”他猜到她心中所想,笑著解釋,“少室山三十六峰,隻五乳峰一座,獨屬少林,其餘諸峰,並無禁忌。”
天羽一聽是這樣,當即來了興致,與他約定明日再見。
到了第二日,兩人下太室山,徑直向西,不多時,便到了少陽峰下。
但這次沒有直接登峰,而是從少陽峰下繞行,走了一條僻靜的小徑。
郭嵩陽道:“從此徑入山,可抵五乳峰側,能瞧見少林。”
天羽:“……”
其實她對少林沒啥興趣,純粹想登山看風景。
但人家辛辛苦苦給她做導遊,她也不想煞風景,就沒提。
走了大概小半日,她遠遠瞧見一座小山坡,正想問他那裡是不是就能看到少林,忽聽身後林中,傳來一聲驚呼。
那驚呼聲十分稚嫩,一聽便是孩童。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決定先去看一看。
入了林,朝著聲音來處疾馳,沒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穿粗布衣裳的男孩,正舉著一根木棍,與身前的狼搏鬥。
他看起來極其緊張,一張臉煞白,咬緊了唇,不見半點血色。
而他身前的那頭狼,幾乎有他三倍大,正張著一張血盆大口,朝他的肩膀咬去。
千鈞一發,天羽想也不想,便抽刀出手,斬向那頭惡狼!
刀光一閃,鮮血噴湧而出,惡狼斷了喉。
但它砸在地上時,還是將那個小男孩壓到了身下。
天羽和郭嵩陽忙過去,幫忙撥開狼身。
然後他們便發現,他的腿已受了傷。
好在傷不嚴重,郭嵩陽這個常年在外行走江湖的人,也有幫忙治療的經驗,三兩下,就替這孩子清理了傷口,並上了上好的金瘡藥。
這個衣著樸素的男孩很有禮貌,認真地向他們道了謝,道完又請教恩人姓名,說日後會儘力報答。
天羽:“報答就不必了。”
郭嵩陽也表示這不是什麼大事,跟著又提醒他:“這一帶人煙稀少,常有野獸出沒,你往後可莫要再來了。”
“我知道。”他點頭,“我爹娘也這麼說。”
“那你為何沒聽你爹娘的話?”天羽不由得問。
他扁了扁嘴,低落道:“我娘喜歡少室山的棗子,我想多采一些。”
他說著,便從自己懷中掏出了幾顆被捂熱的棗,遞給天羽二人,說是作為他們救他的答謝。
郭嵩陽本不想要,但剛要拒絕,天羽就先他一步,伸手接過了這幾顆棗。
“行。”她微笑道,“那我就收下你的答謝。”
話音落下,男孩果然鬆了一口氣。
天羽見狀,又問他家住何處。
“你傷了腿,自己回去恐有不便。”她掂著手裡的棗,向他提議,“不如告訴我們,讓我二人送你回去。”
男孩遲疑片刻,才回答這個問題。
但天羽其實聽不懂他的回答,得靠郭嵩陽。
郭嵩陽稍想了想,就知道了怎麼走了。
之後將他一把背起,朝他們之前經過的一條岔路過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們經岔路轉過一座山坡,一株高大的棗樹映入眼簾。
棗樹邊立著三間土屋,屋前鋪了一張竹席,似是在曬什麼東西。
“正是這裡!”男孩在郭嵩陽背上道,“多謝二位恩人送我回來。”
他這一聲說完,土屋裡,便走出來一個同穿灰衣的婦人。
婦人見了他們,愣了一瞬,繼而快步上前,急道:“峰兒,你怎麼了?這兩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