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實和尚頓時如臨大敵。
(這些大俠雖看起來身手不凡,可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雲崢麵色不變,包括三大土司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什麼檔次,也敢跟我們招搖。
這些嘍囉一瞧就是既沒修煉過武藝,也未經曆過戰陣的尋常打手,都不需雲崢他們出手,三大土司就可以把他們砍得片甲不留。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公子哥一臉桀驁之色,便欲叫眾人一擁而上,將這些敢於挑戰自己的過江龍儘數拿下。
一個觀戰許久的小販走到那公子哥身旁耳語,那紈絝越聽越是心驚,突然翻身下馬,對著雲崢納頭便拜。
“田某家奴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這一出川劇變臉著實有西南風韻,然而伸手不打笑臉人,雲崢見他神色誠懇,亦隻能將他扶起。
田少爺又命人將已經被雲崢修理過的那幾個欺壓少女的嘍囉摁在地上,扒下褲子,在赤裸的屁股上以白蠟木板子一陣痛打,打得皮開肉綻:“早教你們不要行事這般招搖,咱們田家祖上便因行事無忌,被永樂爺削了封地。你等如此跋扈,休得連累到我!”
又詢問管事的:“那小姑娘究竟欠了多少,具體由誰負責?”
問清楚之後,田少爺取出一個精致的火絨罐,用火鐮一打,將管事取出的借契點燃,火苗竄起,頃刻隻剩一片飛灰。
雲崢暗想,如按照本來的時間線,葉曦的祖父葉天王葉嘯天已經開始在西南推廣火柴等物。
然而幻境之中,這田少爺用的卻還是千百年沿用下來的火鐮。
不過田少爺確實看起來頗有誠意,不但焚毀了小姑娘的借契,拍著胸脯叫道“區區三十兩銀子,何足掛齒”,更是給了少女一兩碎銀支用。
少女眼見田家人突然變得如此好說話,也是惶惑摸不著頭腦,但也隻能收下碎銀,千恩萬謝而去。
……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銅仁府城內,“醉仙居”燈火通明。
“醉仙居”最大的一處雅間,早已擺滿了酒菜,不僅有貴州特產的山珍海味,還有江南小炒,甚至還能看到饢餅、櫻桃畢羅餅、羊肉手抓飯之類的西域美食,在山川阻隔的貴州擺下這樣一通酒菜,顯然是下了血本。
雲崢、葉曦、兩個土目、三個土司一行人圍坐桌旁。
書記官安妙彤卻是不在場,原來那和尚一心想回梵淨山聖地修行,卻又擔心梵淨山不肯收留,因此雲崢便讓安妙彤拿著他的參將令牌親自替那和尚作擔保。
雲崢一臉玩味之色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道:“你是說,你的姐姐奪走了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田家紈絝臉上閃過一絲怨毒之色,恨恨說道:“不錯,我思州田氏基業一向傳男不傳女,更何況,我那姐姐還準備把整個田家打包送給那楊應龍。”
雲崢眼皮不移:“本官從未聽過什麼思州田氏。”
所謂的思州田氏土司,早就於明朝永樂年間,被明成祖朱棣發兵五萬剿滅,原思州之地在元代就分為思州、思南,永樂皇帝改土歸流以後,更是將這兩地拆分為思州、黎平、新化、石阡、思南、鎮遠、銅仁、烏羅八府,設貴州布政使總轄,而這,也正是貴州行省的由來。
那田家紈絝自覺失言,不由得訕訕一笑,道:“大人教訓的是,是草民不懂事。”
雲崢道:“所以,你這個不懂事的草民,是打算把本官當槍使,替你爭奪家產嗎?”
“草民不敢。”
雲崢冷笑道:“你有什麼不敢的?昔年洪武皇帝明令規定,民間放貸不得超過三分利,且利錢不能超過本金。你卻利上起利,巧取豪奪,你的眼裡可曾有過朝廷,有過明律,有過天子?”
明太祖朱元璋在《大誥》中雲:“今後放債,利息不得過三分。”這一規定,也被寫入《大明律》中。然而後世舌燦蓮花的黑心文人,隻揪住《大誥》中一些亂世當用重典的臨時性規定,深言朱元璋之惡,將《大誥》說成一部貪殘害民之書,將朱元璋說成流毒後世的獨夫民賊。
那紈絝被雲崢訓得麵色發白,良久,方才囁嚅道:“小人不敢,小人隻是仰慕大人威儀,堅定了棄暗投明的決心。那楊應龍敢於抗拒大明天兵,乃是自取滅亡之道,小人絕不能放任我田家千年基業隨他一同敗亡。”
這話說得倒是頗有邏輯。
雲崢卻道:“本官有何威儀?比之楊應龍如何?”
“大人英勇威武,神采四溢,又豈是半截身子入土的楊應龍可以比擬?”
“胡說,楊應龍若是塚中枯骨,那被楊應龍打得數萬大軍儘墨的劉承嗣劉總兵算什麼?”
“額,小人不會說話,那楊應龍還是有點能耐的,隻是這點能耐沒有辦法與大人相比。”
“那麼?”雲崢假裝醉意朦朧地說道:“和楊應龍一樣‘有點能耐’的逆賊,這世上還有多少。”
“大人說笑了,天下誰人不知,能夠與楊應龍逆賊相提並論的賊寇,便是那僭稱日本國主的織田信長。”
“那織田信長,野心如狼似虎,竟肆意踐踏朝鮮疆土。而後我大明發起十萬正義之師,卻未料其狡詐多端,築起山城三百六十五座,固若金湯,致使天兵久攻不下,實乃令人痛心疾首!”
烏蒙土司頓時愣了:織田信長,這是誰?我那麼多年邸報和官文書都白讀了嗎?
烏撒土司也愣了:萬曆年什麼時候有過這樣一段曆史了?我書讀得少,彆騙我。
包括葉曦也是不明所以,雲崢卻心頭雪亮:“果然,這個世界很不簡單。”
在曆史上的萬曆二十六年,本該發生的事件,是實際上統治日本國的關白豐臣秀吉因屢戰屢敗,被大明天兵氣死,而後明軍勢如破竹地將日軍推下海,讓李氏朝鮮徹底複國,儘收失地。
但是在這個世界,領導日本的卻是織田信長,顯然,這位被日本人稱之為“第六天魔王”的梟雄並未死於本能寺之變,他成功地在日本戰國中笑到了最後,不但完成了統一日本的目標,還試圖踐行一個更加宏大的野心——天下布武。
隨著酒酣耳熱,雲崢也從這田家紈絝的嘴裡套出了更多的信息。
那田家紈絝眼見雲崢等人酒意漸濃,眸光逐漸開始閃爍,看向葉曦和風韻猶存的水柔沁的目光中也多了一絲混濁。
就在這時,雅間的房門被“啪”地一下推開。
那田家紈絝正欲斥責,可是目光落到門口,一腔的怒火和酒意頓時被嚇得煙消雲散。
卻見安妙彤領著上百名手持棍棒的胖大和尚,將院落站得水泄不通。
那些和尚的身後,數個武者打扮的人鼻青臉腫,被人五花大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