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這個田家紈絝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在得知雲崢一行人極有可能是錦衣衛高層或者軍方大佬之後,這田家紈絝便在頃刻間爆發出了平生最佳的演技——甚至超越了他平時在風月場中的逢場作戲。
他將一個家業被親姐謀奪,心懷怨恨,卻不得不假裝紈絝,以避免被家姐滅口的忍辱負重的形象扮演的入木三分。
當然,對於田家紈絝而言,能夠有這樣的演出效果,很難說沒有幾分真情流露。
可是誰叫楊天王給的太多了呢?若是楊天王能夠在西南大地上裂土封王,甚至建元登基,那他就是國舅爺了,自然也無需再心疼田氏一族那點基業。
“演技確實不錯,可惜行動力比較欠缺。”雲崢嘲諷道。
之前雲崢交出參將的令牌,自然不會真的是讓她將一個無關緊要的遊方和尚保送梵淨山進修,因此他真正的目的,自然是要安妙彤直接以朝廷的名義將這些和尚拉下水了。
梵淨山這些年來始終被銅仁府田家打壓得抬不起頭來,早憋了滿肚子邪火,不過懾於楊應龍的威勢,無人敢提報複二字。
直到安妙彤護送老實和尚上山,眾僧一見她手中的三品參將印信,立馬就有數名身形胖大的和尚當場抄起禪杖,就要隨大明官軍殺進銅仁府,踏平田家堡。
這些和尚又呼朋喚友,很快就聚集了上百名武僧,浩浩蕩蕩殺下山來。
安妙彤很讚同雲崢對這田家紈絝“行動力不足”的評價。
原先她召集上百名武僧,是打算對這田家紈絝的伏兵開啟反包圍。
結果隻看到了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烏蒙土司很快就猜到了原因:“想來,田家大小姐對這個弟弟一直有所防備,隻允許他身邊有一群不入流的打手。這紈絝之前應是想從府裡調集真正的好手,結果扯皮了半天隻來了這麼幾個人。”
大明在貴州的官製設計事權不分,導致貴州官場一向扯皮成性,身為管轄一地的土司,烏蒙土司對於這種推諉風氣很是熟悉,因此很快便猜到了這紈絝的救兵如此姍姍來遲的原因。
眾人不禁對這紈絝投以同情的目光。事實證明,扮豬太久,真的會被人當成豬。
烏撒土司聞言頓時興奮,他發現自從跟雲崢走一路之後就總是打勝仗:
“還等什麼,我們這就挾持了這個紈絝,去賺開那田府的府門,然後將這反賊巢穴殺得雞犬不留!”
兩百年前,田氏土司被大明改土歸流,勢力有所收縮,但是依然化整為零地盤踞在原思州各地,且將銅仁府作為核心據點。
這兩百年來,田氏作為銅仁府暗世界的主宰者,長期橫行不法,從未將朝廷派遣的流官放在眼裡。
由於田家大小姐傍上了西南一帶最炙手可熱的豪強楊應龍,近些年來,銅仁府田氏更是堪稱無法無天,壞事做儘。
田府,說是府,其實地麵部分就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主體卻是一處龐大的地下據點,易守難攻。
“堂堂貴州四大天王家族,如今落得跟陰溝裡的老鼠一般,穴居而生,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地。”永順土司評價道,一邊抽出腰刀,將一名田家家丁攔腰砍作兩段。
被永樂皇帝改土歸流之後,沒入暗世界的思州田氏,雖說虎死留皮,終究難上台麵。
“師兄如此行事,有乾天和呐!”老實和尚生性慈悲,現在看著一眾僧人在田府橫衝直撞,殺得血流成河,不由勸解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有生皆苦,貧僧助眾施主去貪嗔癡三毒,往生極樂,師弟如何不懂其中妙處?”
更有個袈裟襤褸,搖著破爛蒲扇,瞧上去瘋瘋癲癲,好似宋朝濟癲和尚的僧人,搖頭晃腦,高聲唱道:“願施主拔一切業障根本,早日得生淨土……”
手上卻絲毫不軟,一蒲扇拍下來,就將一個田家武士的腦袋直接拍成爛西瓜,還一邊口中念誦。
雲崢瞧著這群和尚砍得人頭滾滾,老弱婦孺皆不放過,也不由裝模作樣彆過臉去,現出一副不忍看的模樣: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梵淨山與田家多年世仇,已成水火之勢。縱是得道聖僧,此刻也難免化作嗜血修羅。本將也是有故事的人,哪有什麼可對眾僧說的?”
三大土司卻心底雪亮:彆以為我們沒看出來,這些僧人之所以殺性如此之大,都是你小子在暗戳戳地慫恿。
這些梵淨山的和尚雖是出家人,但是麵對如此惡跡昭彰的地方毒瘤,自然也不會客氣,何況思州田氏長期打壓梵淨山,形成了世仇。不用雲崢多加攛掇,他們就奮發向前,直殺得僧衣變成血衣,禪杖化為刃劍。
那些之前麵對田家紈絝的邀請,推諉不出的田府高手,也在混亂中被眾僧亂棍打殺。
在眾僧放火毀屍滅跡之前,雲崢大開田府府庫,隻取走其中便於攜帶的珍奇,又令金開甲找來銀號老板將銀兩儘數兌換成銀票,餘下的糧食等物則儘皆分與平民。
金開甲、水柔沁、三大土司心中都有種怪異的感覺:怎麼這雲崢身為堂堂的朝廷參將,做起這打家劫舍的悍匪勾當,竟如此地駕輕就熟?
此時此刻,他們嚴重懷疑雲崢就是去做反賊,也能比許多反賊更加專業。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在還是隻能統領十人的區區小旗的時候,雲崢就沒少深入敵後從事諜報工作,也曾經有過多次參與破壞敵軍的後勤、暗殺敵軍的關鍵人物、乃至於策動敵軍後方百姓造反的經驗。
在完成打開永寧城城門,為秦良玉的白杆軍創造輝煌勝利的壯舉以後,他更是被錦衣衛一眼相中,接受了專業的密探訓練。
截止到大明西南一帶的錦衣衛係統癱瘓之前,雲崢在錦衣衛裡已經混到了千戶級彆的密探身份。
值得一提的是,也正是在加入了錦衣衛以後,雲崢認識了同樣是錦衣衛密探的安妙彤。
當然,由於大明西南一帶的錦衣衛早已名存實亡,現階段無論是雲崢這個千戶還是安妙彤這個百戶,都隻是光杆司令。
火焰熊熊燃燒,仿佛在將一切的罪惡和野心都歸於塵土。
銅仁府鬨市區,數百個血淋淋的人頭被堆積成京觀,那田氏紈絝的人頭被隨手地丟在京觀的角落,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京觀上插著根旗杆,旗杆上懸了塊白布,上書幾個血淋淋的大字:殺人者,雲崢。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令人歎。”
雲崢瞧著落滿人頭堆,在上邊啄食血肉,大嚼死人眼球的群鴉,神色有點不爽,這些烏鴉動靜太大,踩垮了被擺得整整齊齊猶如埃及胡夫金字塔的京觀,弄壞了他精心設計的藝術傑作。
烏蒙土司慨然道:“不消幾天,這樁田府的滅門慘案就要震驚整個貴州了。”
烏撒土司發揚不懂就問的精神:“兄,我有一事不明。不對,我好幾件事都沒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