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見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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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雲芍帶著素月回到扶搖閣,兩個人腳步匆匆,似有什麼急事趕著,片刻便到了。

其實,倒不是真有什麼事情,而是孟雲芍歸心似箭了。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從月底對賬到準備接風宴到伺候世子再到回娘家,她實在是累的很。

她覺得自己像東街雲水茶樓裡的茶博士,捧著個笑臉,給這個上茶,給那個添糕,忙忙叨叨,不能停歇——怕是茶博士的營生還更容易些,隻用“好嘞”“好嘞”地回應,一味和善便好。

她還得想著哪句話該說,哪句話不該說,哪些人該這樣對待,哪些人又該那樣對待,著實是費心費力。

此刻她似是終於刑滿釋放,得了片刻的安閒,又怎麼能不心急。

兩個人進了正房,素月最知道孟雲芍的心思,遣了無關的下人,吩咐上些新鮮水果點心,沏上了一壺君貴金蜜在小爐子上溫著。

孟雲芍換了舒適得體的常服,隨意丟開鞋子,一下撲倒在床上,把臉埋進柔軟乾淨的被子中。

素月笑她無狀,道:“虧得是我剛才關了門,主子這當家主母,被人看去了這不端莊的模樣可是不好。”

孟雲芍起身,抱住了素月,緊緊地貼著她撒嬌道:“素月,就是你對我最好。在你麵前,我才不用拘著。”

便是此時,孟雲芍才露出了一絲嬌嗔少女的樣子。她十六歲出嫁,至今不滿二十,卻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照顧這個,照顧那個,什麼都八麵玲瓏,處理得宜。

不被偏愛的人,是沒有資格做少女的。

素月任她抱著,輕聲道:“主子,你先歇著。我讓小廚房給你備些吃食。”早上沒吃幾口,中午在孟家也沒吃上飯,她怕孟雲芍又要胃痛。

孟雲芍的臉挨著素月的衣服蹭了蹭,柔聲道:“倒是不餓,先幫我把那藥端來吧。”

素月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道:“是藥三分毒,今年入了冬,你一直手腳涼,也不知是什麼影響了,雖胡濟堂的大夫說沒事,但一直喝藥到底是不沾光,咱們不若停了吧。”

孟雲芍鬆開了素月,認真道:“那可不行。不過你也彆擔心,這避子藥是我家祖傳的方子,雖需日日都喝,但藥力甚淺,絕無大礙。”

從和賀知煜同房開始,孟雲芍便一直偷偷在喝避子藥。

她手上有一張當年她親娘帶在身上的避子方子,這張方子傳自異域,一直供貴人們使用。它藥力緩和,比常見的避子藥安全不少,對身體無甚傷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身子會微覺寒涼,需注意保暖。

她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侯府。

若要離開,和離也好,死遁也罷,最好能少些糾纏牽扯,乾乾淨淨地走。

她和賀知煜之間並無太深的情感羈絆,自覺不會對世子造成太多影響。但若有了孩子,就多了解不開的牽絆,雖則她也不確定世子是否會在意她生的孩子,但終歸是兩廂麻煩。

素月歎了口氣,說:“我瞧著,世子雖不是情深之人,但好在正派,是個能靠得住的。主子當真要離開嗎?”

孟雲芍道:“我何嘗不知。若這個家裡隻有我和他兩人,縱使他對我態度冷些,又有何妨。隻是你也看見了,這家裡人多事雜,等級森嚴。我跟個漂萍一樣,外無娘家撐腰,內無丈夫寵愛,靠著賢惠、溫順才堪堪能保住一點地位,也隻是不被人隨意宰割罷了。我無心富貴,也不求權勢,隻盼能過些自由康樂的日子。”

因為,我亦隻有一個一生。

雖然,在整個侯府人的眼裡,我都隻是個地位低下的小官家不被在意的養女,甚至連庶女都不如,本該是溫柔懂事,一生做低伏小。雖然,在汴京貴婦的眼裡,我能攀上賀家的親事,已是祖墳冒了青煙,合該老實聽話,時時刻刻想著籠絡丈夫、伺候公婆。

但我,也想隨心所欲地度過這一生。雖然世道艱難,女子不易。但我依然不願把一生都浪費在靠取悅旁人來換取生存的權力上,我亦想自由自在地看看這世間弱水三千,繁花似錦;甚至想像男子般馳騁曠野,看遍河山。

隻為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回。

那是困在這侯府之中,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素月沒再說什麼,煎了避子藥過來,孟雲芍喝了。

孟雲芍沒什麼感覺,反倒是素月有些傷感,滿臉的鬱鬱。

孟雲芍想哄她開心,捏了捏她的臉蛋,道:“不開心什麼,這都是我計劃的一部分。等我再攢攢錢,學了經商之能,咱們便離開侯府。到時候,你想跟著我也罷,想嫁人也罷,都隨你。若要跟著我,我便送你一間鋪子,咱們兩個還是在一處。若是想要嫁人,我也給你好好準備嫁妝,咱們絕不上旁人小瞧了去。”

素月蹙了蹙眉,道:“奴婢哪裡都不去,就要陪著主子。嫁人有什麼好,便是這侯府的夫人們,奴婢瞧著也沒什麼快活的。二公子庸碌,四公子暴躁,他們的夫人也過得一般。尤其是四夫人,奴婢瞧著怕是日日都要受氣。”

孟雲芍笑了笑,道:“那就咱們兩個作伴。快些拿來我的黃木雕花盒子,讓我看看有多少積蓄了。”

素月拿了盒子過來,那盒子分兩層,一層是些值錢的珠翠首飾,一層是些紙類的地契銀票。

孟雲芍打開了花旗小鎖,打開一層,數了數裡麵的銀票和地契,確是已有不少。沒花完的月例和她之前剩的一點點嫁妝,再加上她投了鋪子賺回的錢,除了之前已經買了的一間頭麵鋪子,現如今攢的七七八八,也夠再買一間。

孟雲芍管家許久,知道放在手裡的錢雖是有用,但還是要能長久再生錢才是可行之道。

如今在侯府裡,比侯爺世子俸祿更多的其實是皇上的封賞以及祖輩的基業。可她一個孤女,隻能靠著自己,還是得想些能長久無憂的法子,長些這方麵的本事。不然銀錢再多,也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孟雲芍問素月道:“前個兒咱們看上的那間轉售的茶鋪如何了?如今汴京人文人墨客越來越多,都喜飲茶,我瞧著是門好生意。”

素月道:“基本已是談妥了,也按主子的意思簽了意向文書。可是那店主人說他也是替人做事,轉售這種大事,最後還是要主子和他們東家簽字的。不過他已將事情全然和他東家說明,隻需到時當麵辦妥就是。”

孟雲芍有些為難,道:“你代我簽過呢?如今侯爺夫人都聽不得‘經商’二字,我恐萬一被發現,又觸了他們的黴頭。”

素月道:“也已說過了,我開始假作便是主人家,可那店家見多識廣,奴婢又不懂個中細節,幾句便被問住了,實在隱瞞不得。”

孟雲芍歎了口氣,道:“也罷,那我便走上一遭,左不過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莫叫他們發現便罷了。”

……

又過了七八日,孟雲芍才得了空閒,差素月去給對方傳了話,對方欣然應允。

到了約定的日子,孟雲芍把家裡的事情打理得七七八八,待一大家子用過中飯,才悄悄回了扶搖閣。

此時是午休時間,眾人都在各自院裡歇了,天氣又冷,極少有人出門走動。

孟雲芍悄悄換了身低調素氣衣裳,低著頭跟著素月一起出了扶搖閣。

剛出侯府的大門,她便一頭鑽進了素月提前備好的車子裡,給自己帶上了帷帽。

賀知煜前幾日便已結束休沐,開始上值。

近日,城中出了一個狡猾的大盜,一月有餘連盜九戶人家,都未被捕獲。那大盜日漸猖狂,青天白日竟也開始下手。賀知煜本是不管這些瑣事,可此事件影響惡劣,他便親自定了計策抓捕。

這天中午,正是收網之時。賀知煜順利捕獲了大盜,正待回到公廨,忽然看見自家的馬車擋得嚴嚴實實,快速駛過。

他一向警覺,瞧著車夫著急,心裡有些奇怪,停下看了片刻。

正好馬車走出不遠,便停在了鬨街上的一家鋪子門口。而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人,雖裹得嚴嚴實實,又戴了帷帽,但賀知煜仍一眼便看出,是自己的夫人孟雲芍。跟在她後邊下來的,自是她的貼身女使素月。

賀知煜猜測是自家夫人出來辦些鋪麵上的事情。

他知道父親母親素來不喜經商之事,家裡也確不靠這些進項來支撐,以前外麵的莊子、田地還是京中旺街的店麵,一直都是荒廢的狀態,請了人隨意打理,無人在意。

孟雲芍卻很喜歡擺弄這些事情。

她費了不少心思,初時也毫不得法,一通亂折騰,無甚成效。

賀知煜見她挫敗傷感,實在看不過,便托了關係,又出了高價,聘了兩個原在京中經商富戶家中打理店麵的媽媽,給了孟雲芍做賬房管事,孟雲芍跟著多學多看,也漸漸摸索出了些門道。

當然,孟雲芍並不知道此事是賀知煜所為,還當做是自己幸運,偏巧碰見這兩位。

賀知煜也並不想讓她知道,他覺得自己做的也不甚對,不該縱著自己的媳婦折騰些旁門左道,隻是為了不讓她過分難過罷了。

賀知煜見孟雲芍下車進了店裡,尋思自家媳婦雖然八麵玲瓏,可若遇見些油滑奸商,也不免吃虧。但貿然跟上去,也有些不妥,屆時他該對她用心管這些經商的事情拿個什麼態度,他說不好。

他左右無事,便在茶鋪對麵的茶樓,點了壺上好的碧螺春,消停坐下,朝茶鋪二層會客的廳堂裡張望。

那廳堂通透,看當真能看得清楚。

廳堂裡坐著他的媳婦,好像連素月都沒跟在後邊。另有一高挑白衣青年在和孟雲芍交談,他背對著他,看不到臉,卻依然能感覺到氣質不凡,應是和孟雲芍談事之人。

賀知煜瞧著那背影似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片刻後,那人似是覺得有些憋悶,轉身推開了窗子。

這一下,賀知煜看得真切。

是江時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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