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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內也忙,對外也忙。在高務實於國內全麵推進實學教育的同時,大明與波斯的接觸也在密切展開。尤其是當明軍出動十萬以上大軍,一邊堵死布哈拉城,一邊安心拿下撒馬爾罕之後,早已收到李廷機去信的薩法維帝國沙阿——阿巴斯一世終於坐不住了。
一戰動用騎兵超過六萬、火槍兵及炮兵五萬以上!這股力量之強大,讓正在壓著奧斯曼帝國東部猛打的阿巴斯一世頓覺菊花微涼,不得不嚴肅對待起來。
為表慎重,他派出了自己麾下頭號重臣、大維齊爾(即宰相)阿拉威爾迪汗,全權代表自己,率團出使安集延,與大明安西總督李廷機會麵。
藥殺水的晨霧像未凝固的乳脂,緊貼著河麵漂浮。阿拉威爾迪汗掀開駱駝轎廂的絲簾時,鐵製浮橋的輪廓正從霧靄中顯形。
十二根手腕粗的鋼鐵鎖鏈橫亙河麵,每隔五步便有青銅獅首鎮鎖,橋板用浸過桐油的胡桃木鋪就,縫隙間嵌著三棱形防滑銅條,在晨露中泛著冷光。這與波斯境內那些用羊皮筏和麻繩搭建的臨時渡口截然不同,仿佛連河流都被明軍的工匠馴服。
“閣下,這橋能承重多少?”使團軍事顧問侯賽因阿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位曾在威尼斯造船廠見過鐵製構件的波斯軍官,此刻正用彎刀刀柄敲擊橋欄,浮雕的牡丹紋應聲而響,驚起蘆葦叢中棲息的灰鷺,雪白的翅膀掠過水麵,在霧中劃出幾道銀線。
“足夠讓二十門三號炮魚貫通過。”回答他的是引路的明軍斥候軍官,從裝扮上來來看,應該是一名千戶。他的漢語帶著濃重的陝西口音,卻字字清晰。
阿拉威爾迪汗的坐騎,一匹產自設拉子的純種阿拉伯戰馬忽然打了個響鼻,蹄鐵撞擊橋麵發出清脆的“當啷”聲。
戰馬的不安並非因橋麵晃動,而是嗅到了對岸飄來的鋼鐵氣息。河岸邊的屯田區裡,百餘名明軍士卒正在操作輪軸翻車,直徑丈餘的木製齒輪與銅製軸承咬合時,發出規律的“咯吱”聲,竟比波斯水磨房的石輪轉動更顯齊整。
更令這位波斯宰相在意的,是士卒背上斜挎的火銃——槍管並排斜插著一尺來長的刺刀,在霧中如寒星閃爍,這是薩法維火槍手從未見過的配置。
“貴國的農夫,也準帶火槍?”侯賽因阿裡指著一名扛著鋤頭卻腰佩火銃的士卒,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在波斯,火器向來是精銳部隊的專屬,農兵至多配備彎刀。
明軍千戶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波斯使團隨行的二十名持矛護衛身上:“西域不養閒人。坎兒井的水要守,屯田的麥要護,遇著馬賊時,鋤頭柄便是火銃托。”
他回答這句話時,右手下意識按在自己的短款萬曆三式燧發槍機括上(短款意味著是騎兵款),牛皮槍套下露出的銅製部件閃著微光——那是萬曆三式的標誌性設計之一。
使團行至橋心時,霧靄忽然被晨風掀開一角。對岸的明軍堡壘赫然在望:三座箭樓呈品字形分布。由於規劃中的水泥廠尚未投產,這些箭樓牆基用摻了鐵礦渣的糯米灰漿澆築,表麵凝結著層疊的龜裂紋,卻比波斯的夯土牆多了幾分金屬的冷硬。
箭樓頂端的瞭望塔上,銅製望遠鏡的鏡筒正在緩緩轉動,鏡片折射的光斑掃過使團隊列,如鷹眼般銳利。
“那是京華造的千裡鏡,”翻譯官易卜拉欣低聲解釋,他曾在澳門見過葡萄牙人的望遠鏡,卻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型號,“聽說能看清三裡外的弓弦是否繃緊。”
阿拉威爾迪汗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上的綠鬆石——那是阿巴斯一世親賜的信物。他忽然注意到,堡壘下方的河水中有黑影遊動,並非魚群,而是覆著鐵甲的小艇,約莫能載七八人。
他注意到,小艇上麵搭載著半埋在沙袋中的三號輕炮。炮口指向河道,卻用塗了蜂蠟的牛皮嚴密包裹——這是明軍防止火藥受潮的慣用手段,與波斯火炮露天堆放的做法形成刺痛的對比。
浮橋儘頭,二十名明軍騎兵從霧中浮現。他們的戰馬背負著長筒形物事,用繪有雲紋的牛皮套裹得嚴嚴實實。侯賽因阿裡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些長筒的弧度,分明是火銃的輪廓,卻比波斯火繩槍長出兩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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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他心驚的是,騎兵隊列經過時,甲胄撞擊的聲響竟如一個人踏步,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步兵齊整已然很難,騎兵更不必說。
“貴使旅途勞頓,”明軍千戶抬手示意使團停下,自己翻身下馬,“李製軍——哦,我是說安西李總督已備好接風宴,但按軍規,需先行檢視隨帶兵器。”他的目光掃過波斯護衛腰間的烏茲鋼彎刀,“當然,貴使的佩劍與沙阿陛下的國書,自是另當彆論。”
阿拉威爾迪汗點頭示意護衛解下兵器,心中卻暗忖:所謂“檢視”,不過是借機研究波斯刀劍的鍛造工藝。當他看到明軍士卒用磁鐵石檢查彎刀是否淬過玄鐵時,終於確信:這個東方帝國對技術的貪婪,絲毫不亞於波斯對兩河流域沃土的渴望。不過,作為帝國大維齊爾,他隻是微微昂首,不置一詞。
霧散了,藥殺水的波光映著對岸堡壘上的“明”字大旗。旗角翻卷間,阿拉威爾迪汗仿佛看見早已稱霸東亞的大明帝國,正悄然將其勢力進一步擴大,直至籠罩整個中亞,宛如由東而來的一麵巨網。而他,正是走進這張網的首隻雄鷹,帶著沙阿的期許與警惕,去觸碰那些閃耀著冷光的強軍背後所隱藏的野心。
安集延城南校場的晨鐘敲過九響,阿拉威爾迪汗的駱駝隊剛轉過街角,便被如林的槍刺晃花了眼。兩千名伊犁第一軍第三鎮步兵已列成十六個方陣,萬曆三式燧發步槍的槍管在陽光下泛著幽藍冷光,槍托上的青銅獸首徽記與鎧甲上的“安”字紋交相輝映。每列士兵間距三步,腳尖統一朝向校場中央的點將台,仿佛由同一個模子鑄出。
“安啦在上……”侯賽因阿裡低聲驚歎,他從未見過如此整齊的步兵陣列。波斯火槍手習慣鬆散的遊擊戰術,而眼前的明軍士卒如鋼鐵雕塑,就連呼吸節奏都似經過丈量——這是“三段擊”戰術的基礎,每個方陣都能獨立完成射擊、裝填、預備的循環。
點將台上,三頂帥盔在晨光中閃耀:居中者頭戴七梁冠,身身上大紅紵絲的官服打著錦雞補子,腰間係著花犀腰帶,正是安西總督李廷機;左首身披玄色山文甲,肩係猩紅披風的是安西總兵李如梅,右首身著獬豸補服的則是安西巡按禦史熊廷弼。三人步下台階時,兩萬隻釘靴踏地的轟鳴驟然止息,如潮水退去般齊整。
“貴使遠來,西域風寒,”李廷機率先伸手,袖口露出的京華精工最新所造的機械腕表在陽光下閃過微光,“我軍略備薄禮,聊表東土誠意。”
他抬手示意,校場東側的幕布應聲而落,露出八門擦得鋥亮的二號重炮——炮口內的膛線隱約可見,炮身銘文“萬曆三十年京華造”在晨露中泛著金屬光澤。雖然是三年前的產品,但考慮到西域離中原實在太遠,倒也不能怪他藏私,畢竟這就是軍中所配。
明、波高官走近火炮,李如梅拍了拍最近一門的炮身,甲胄碰撞聲如金石相擊:“這些巨炮,在撒馬爾罕城頭轟開三尺厚的銅門隻用了三十發炮彈。”
他忽然轉頭,目光落在侯賽因阿裡腰間的歐式望遠鏡上,“貴國的炮手若願來安西交流,咱們可以聊聊如何讓炮彈多飛半裡——比如這炮架的仰角刻度盤。”
熊廷弼則微笑著指向步兵方陣:“每支火銃的扳機護圈都加了防風銅罩,雨天擊發率能保六成。”他遞過一支拆解的萬曆三式步槍,槍管與槍機的連接處刻著細密的螺紋,“貴國工匠若有興趣,我們的格物工坊隨時開放觀摩——當然,核心機括的製造工藝乃是京華軍工之機密,便是本官也並不知曉,就無法為諸位解惑了。”
波斯使團的隨員們正驚歎間,校場中央忽然騰起三股黃塵。三千名騎兵如黑色浪潮分作兩翼,半具裝的戰馬前胸覆蓋著精鋼鱗甲,騎士身披連環山文甲,馬刀與短銃在鞍側碰撞出清脆的節奏。
李如梅抬手令下,騎兵突然加速,二百步外的草人靶陣應聲倒伏,馬銃的齊射聲竟如同一柄火銃連續擊發。
“此乃我軍半具裝騎兵,”李廷機解釋道,“人披全甲,馬護要害,既保衝鋒速度,又能抵禦重型破甲箭或尋常火槍射擊。”他指向騎兵腰間的短銃,“槍管比貴國的火繩槍短三寸,卻能在馬上裝填。”
侯賽因阿裡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望遠鏡鏡片,他注意到騎兵衝鋒時,每隊排頭的十騎竟能在急停時保持三角鋒矢陣型,這是波斯騎兵從未演練過的戰術。
更令他心驚的是,當騎兵退下,步兵方陣開始演示“三段齊射轉刺刀衝鋒”:七千火槍兵分三列輪換推進,每次輪換前由前排齊射,後排隨及跟上。三列齊射打完,七千火槍已然被插上刺刀,如林舉起,在陽光下組成密不透風的鋼鐵城牆,推進時的“哢哢”聲,竟與藥殺水的冰裂聲奇妙共振。
“此等軍容,”征戰多年、見多識廣的阿拉威爾迪汗終於開口,聲音裡難掩震動,“怕是連奧斯曼的janissary軍團(即耶尼切裡軍團或稱蘇丹親兵)見了,也要退避三舍。”
李如梅大笑:“退避?若真有那一天,他們最好是有機會退避,否則……嘿!”他說到此處,又忽然壓低聲音,“貴國若需要對付奧斯曼的重甲步兵,我大明倒是有些法子……隻看今日諸位與李製軍談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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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適時遞上錦盒,內裡裝著十二具可拆卸式火繩槍機:“此乃試用品,擊發率六成,防風罩的設計貴國工匠可自行改良。”他的目光掃過波斯商團首領米克爾蘇萊曼,“至於貿易商路,咱們午後可去查看專為貴國商隊修建的保稅倉庫——能存萬匹戰馬的苜蓿,也能藏千箱瓷器、萬箱布帛。”
波斯使團眾人都朝阿拉威爾迪汗去,卻見這位大維齊爾竟仍能保持肅然,點了點頭,道:“自要仔細商議,才好決斷。”
校場西北角,炮兵開始試射。二號重炮的轟鳴震得地麵顫抖,實心彈在三百步外的土牆上砸出丈許寬的缺口。硝煙中,李如梅忽然指向炮口:“看見準星上的銅製水準器了麼?我軍炮手能讓炮彈落在同一個彈坑裡——這比貴國靠經驗瞄準,總要準些。”
波斯使節麵麵相覷,連阿拉威爾迪汗也不免動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好不容易才壓下了立刻詢問的衝動。
歡迎儀式的高潮是輜重隊的展示:三百輛彈簧馬車駛入場中,車輪軸承的轉動聲竟蓋過了戰馬的嘶鳴。每輛車都標著“京華製造”的徽記,車廂底部的減震彈簧用不知底細的金屬鍛造,能讓滿載的火藥箱在戈壁灘上平穩行駛。
波斯商團首領米克爾蘇萊曼的眼睛頓時亮了——這樣的馬車若用於瓷器運輸,即便遇到意外不得不狂奔逃脫——那當然是指遇到馬賊——損耗率至少能降四成。
當使團即將離開校場時,李廷機忽然指向遠處的屯田區:“那些用輪軸翻車灌溉的麥田,畝產比波斯高地多出三成。”
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此物自然不光能用來灌溉麥田,用於稻田更是絕妙……若貴國願意用阿拉伯種馬換我朝的耐旱稻種,或許沙阿陛下的裡海沿岸糧倉,也能多囤些不怕旱的‘泰昌稻’。”[注:伊朗高原的裡海沿岸是其主要水稻種植區,占其全國水稻產出八成。]
校場出口,明軍士卒突然列隊敬禮,槍托砸地聲如戰鼓擂動。阿拉威爾迪汗回望點將台上獵獵作響的“明”字大旗,終於明白:這場“歡迎儀式”固然是一種炫耀,但更多的卻是眼前的東方帝國在用鐵與血的語言,向波斯訴說一個真理——所謂同盟,從來建立在看得見的實力之上。
他深吸一口氣,暗暗提醒自己記得背負的使命,正是要讓沙阿陛下明白,與這樣的帝國共舞,需要的不僅是彎刀,更需要讀懂彈簧與刻度的智慧。
“知識,雖遠在中國,亦當求之。”大維齊爾心中默念起了穆聖的教導,隻是心裡又忍不住暗道:隻是,欲要求取這些知識,波斯需要付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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