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風漸漸的輕了。
眼前,少了煙火人氣,獨留氤氳朦朧與山鳥叢林。
視野窮儘處有一座巍峨高山,前後綿延數百裡。
青黛色,高聳與雲霄平齊,六座雲峰間幾縷金光若閃爍炭星。
光霧間,繚繞若盤踞隱龍。
雖隔著甚遠。
那股龐然靜謐的氣息,無聲彌漫,卻悄然扼住來者的心念思緒!
這便是仙人居住的青雲山?
趙浮生睜大著眼看著,心中更生敬仰。
難怪爺爺終其一生都想要突破桎梏,在此修行。
他現在越發地理解共情了。
呼。
隨著腳下清涼停下。
二人卻落在山腳下一處尋常屋舍外。
“為防止法界誤傷,除峰主外,各弟子隻能步行上山。”
宋凝霞稍稍解釋。
“嗯。”
這時迎麵飛身而來兩名身著白衣的男女,對著眼前兩人躬身作揖。
“恭候師姐!”
二人異口同聲。
可宋凝霞臉上當即恢複幾分凝霜般臉色。
嗯了聲後,就拉著趙浮生繼續前行。
女子卻先一步抬手攔住:“抱歉,這不符合規定。”
又掃了一眼趙浮生,看著邋遢模樣又蹙了蹙眉。
“師姐,聽聞你為了這孩子怒發衝冠,竟為此毀了一村子我宗門的信徒?”
“是真的嗎?”
女子聲音倒是端正,可語氣卻未免輕佻。
“你有這等心思管事兒,不如都花在練功上吧。”
“也免得幾十年了,還在山腳住下,遠不如我。”
宋凝霞語氣卻是毫不客氣。
任雪敏“你”了一聲,但被身後男子拉了住:“師妹,不可造次。”
男子的目光也駐留趙浮生身上片刻,又衝著宋凝雪欠身。
“師姐,我等奉命在此看守山門。”
“凡夫,俗人,若無師尊特許,皆不可上山。”
宋凝霞卻是冷笑了聲。
“長空師弟,究竟你我間,誰為嫡傳弟子?”
“你怎知這不是師尊之意?”
施長空頓了頓。
一時目光簇緊,似是被戳到了傷處。
宋凝霞乃第六峰大師姐,這嫡傳弟子的名號又誰人不知?
任雪敏倒笑了聲,拉開施長空,緊著幾步上來。
“那簡單。”
“是否特許,讓他前去山後的紫竹林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宋凝霞當即瞳孔猛然一縮!
趙浮生雖不知情,但深處惡道人情而早慧的他,看出宋凝霞正因自己而被為難。
“師姐,我去便是。”
“過往為生計,我去的野林子也不少的!”
他主動挺身。
宋凝霞聞言大驚,急要探手捂住他嘴,卻已不及。
“既是答應了,便不可反悔!”
“門派弟子不能欺誆白衣,然則俗人白衣亦是不可欺辱我山門。”
“對吧,師姐?”
任雪敏當即上前,又故意對著宋凝霞抱拳,深作揖。
言語之際,施長空已手抵腰間劍鞘,目光咬著趙浮生片刻不放!
山門自有山門之規矩。
他二人本就是守山者,自是有權維護山門綱常!
更何況,雖不及師姐力強,但若占理,他的劍可掙些便宜!
宋凝霞一時也長歎了聲。
她本以嫡傳弟子之名,對塘口村許了私籙契書,但卻是暗自求下的師尊。
並不是門派所認可的正規途徑!
可現在,趙浮生貿然應許,便是將事情擺上了台麵!
那竹林與門派弟子自是無害。
但對於靈根低於黃等上品的凡人而言,必然是有入無出!
師尊若嫌隙不來,趙浮生必死。
而趙浮生若死了,宋凝霞便是欺誆山門,怕是嫡傳不保。
若師尊應約來救,師尊則特許劣根凡人上山而壞了山門規矩,他與宋凝霞皆需受罰!
這是一步算計好的死棋!
此刻,宋凝霞才也知二人守在這處之意。
“若我確為師尊特許弟子,施師兄,任師姐,又當如何?”
趙浮生也有樣學樣地抱拳問及。
一招反客為主,倒讓兩位措手不及。
宋凝霞雖很想提醒些許。
但現在這般做,反倒給自己和師尊增加嫌疑。
可還是對趙浮生幾分驚歎。此時竟不懼?
心性不錯,勇氣可嘉!
任雪敏卻很快笑了聲。
隨著掐訣輕念幾句後,指尖頓然閃爍白光。
“先管好自己吧,竟還大言不慚?”
“知道是或不是,還有更簡單的方式!”
“我們宗門最是重視靈根,若是你連黃等上品都不是!”
“那定然就是欺誆!”
說著,她有意瞥著宋凝霞:“對吧,師姐?”
這邊又朝著趙浮生湊近,凝指間的光也逐漸靠近。
隨著越來越近,那指尖的光也開始逐漸變換色調。
“天為白,地為赤,玄為青,黃為暗色。”
“不用提醒你吧,你身中若為下或次下的暗色,師尊是絕不可能特許你的!”
“這是宗門門規!他老人家絕不會犯!”
任雪敏邊說著邊靠近。
施長空也眯住眼睛,劍意淩厲更甚!
顏色開始越來越暗沉,白色逐漸沉下,非赤非青,而是浸潤灰色,且越發糅雜。
越發的不純粹……
噔!
但關鍵時刻宋凝霞一腳將任雪敏踹開。
並冷聲言道:“我已測過,難不成你比我要厲害?”
“要不,我倆比比?”
任雪敏頓時退下兩步,但還是抱了抱拳。
“師姐訓的是!”
“我隻是為了這孩子著想,畢竟若不是黃等上品的靈根,紫竹林是萬萬過不去的。”
“畢竟蒼生為重,都是有情生命。”
趙浮生卻目光一凝。
“反之!”
“我若上去了,即可證明我便是黃等上品。”
任雪敏愣了,竟有如此癡傻之人?主動投死?
嗬,確是個劣根壞腦的凡人。
她嗤笑一聲。
“對,但前提是,師尊救了可不算!”
趙浮生沒怕,反倒轉過臉看著宋雪凝:“還請師姐替我說一聲,我想獨自上山。”
後者卻微簇,這才也意識到。
這孩子竟似乎在掌控著布局?
雖不知他到底有何自信,但逢此變局,為避免害了師尊聲譽。
她現在隻能信下了。
沉聲片刻,她歎了聲。
“好,我在山上等你,順道同師尊說一聲。”
“順道說說,有些人如今借公報私,竟連他老人家都信不著。”
任雪敏臉色不自然幾分。
趙浮生也緊起眸子看她。
“對了,二位,還沒回答我問題,若你們輸了,該當如何?”
任雪敏沒急著回答,而是衝著施長空耳邊細語。
“黃等下品,我方才已覺察。”
“但師姐有意袒護,師尊亦會不認,大可說我道行不足,測得不準!”
“但如今我已斷絕師尊下山救人之可能,斷了他後路。”
“此番,我等就逼他入林,那便做不得半分假!”
施長空當即凝神點頭。
緊著抬起腰間的長劍,沉聲道。
“若我等忤逆師尊,欺負入山的客人,便不配為守山人。”
“此乃寒石所鑄的,削鐵如泥,吹毛立斷,乃我百年來唯一的貼身配物!”
“若你能到得峰頂,此物便歸了你,權當歉意!”
一把劍,換嫡傳弟子之位置,而非當個看門的。
值當!
任雪敏從兜中翻出一小爐子。
“這個是我平日煉丹的小爐,早已凝練千年的靈氣,煉出丹效,比平常丹爐好上數倍。”
“你若能過去竹林,我便贈與你,亦當歉意!”
趙浮生躬身,抱拳。
“請引路。”
宋凝霞欲交代些什麼,卻也知此刻交代什麼都晚了。
怪她百年皆是閉門苦修,不知這山門中竟也道心不正,陰譎波詭。
也難怪山下世道如今如此多桀……
故最終也隻能對趙浮生說了聲:“多加小心!”
趙浮生欲讓放心。
任雪敏卻不等趙浮生言語,強拽其胳膊臂膀。
“請隨我來吧!”
很快,宋凝霞遠去。
山路曲徑逐漸不見。
映入眼簾處,是一布滿瘴氣的竹林,其內幽芒粼粼!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