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首的夥計這句話說完,身邊的幾個夥計立即狗仗人勢,也咋咋呼呼的嚷了起來。
吳率教氣的須眉皆炸,一向沉默寡言的周幺,此時也氣的牙咬的咯咯作響。
可是蘇淩沒有發話,他們倆雖然生氣,卻也沒有動手,隻一臉怒氣的看向蘇淩。
蘇淩聞言冷笑一聲道:“這真是出門沒看黃曆,到哪裡都被人咬啊天黑雪大地,閒著也是閒著,大老吳,活動活動,祛祛這一身的寒氣!”
那吳率教早等蘇淩發話,聞言大吼一聲道:“直娘賊爺爺今日就教訓教訓你們這群王八犢子!”
說著一個通天炮,揮拳如電,朝為首的那個夥計麵門轟去。
吳率教出拳如流星,拳勁帶起罡風,如下山的猛虎一般。那為首的夥計,原本還一臉的撇嘴瞪眼,滿不在乎,可等吳率教這一拳轟來,整個人的臉色頓時大變。
這一拳剛猛如虎,勁風如刀,這黑大漢看來並非尋常之輩啊。
那為首的夥計,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瞅著吳率教這拳眨眼即至,竟冷哼一聲,以腳心為軸,整個人劃出一道弧線,轉了個半圓的軌跡。
吳率教一拳擊空,拳貼著那人的麵門劃了過去。
蘇淩、林不浪和吳率教同時心中吃驚,原以為這夥計不過是仗勢欺人,沒什麼真本事,吳率教這一拳可是拳猛力沉,還是突然發難,按理說,這人根本不可能躲得了的。
然而,這人不但躲開了,而且躲得恰到時機!
一個客棧的夥計都有如此本事,實在讓人有些匪夷所思啊。
雖然這為首的夥計躲開了,可是他身旁的最近的那個夥計可沒那麼走運了,加上他本就沒有集中注意力,正咋咋呼呼地瞎起哄著。忽然感覺一道勁風直衝麵門,下意識地朝著這勁風的來處抬頭,想看個仔細。
也該著他倒黴,剛然抬頭之間,那吳率教的一拳正好到了,不偏不倚正捶在那人的腮幫子上,偏偏這人還長了一張大驢臉,比彆人的腮幫子也大上一些。
隻聽得“啪——”的一聲,那如鬥一般的拳頭楔在此人腮幫子上,那人被打得原地滴溜溜地轉了五六圈,隻轉得眼冒金星。
半晌,他才覺得自己的腮幫子鑽心地疼,捂著腮幫子,哭爹叫媽地呻吟起來。
忽然覺得自己的嘴巴裡似乎多了什麼東西咯得不舒服,“噗——”的一聲,帶著血沫子吐出一看。
好嘛,一整顆的大槽牙,一點沒剩,被吳率教一拳給打掉了。
那人頓時不乾了,捂著腮幫子,口齒不清地嚷道:“頭兒這黑貨實在凶得很,竟然打掉我一隻牙,頭兒,你可一定要給我報仇啊!”
那為首的夥計見狀,眉頭一蹙,大怒吼道:“各位弟兄,這黑大漢厲害的邪乎,非一人之敵,咱們弟兄一起上,定要擒下這黑廝!”
“對,對,上啊,一起上!”那四五個夥計聞言,齊聲吼了起來,圍了一個圈,將吳率教圍在正中,一個個橫眉立目,摩拳擦掌,覓得吳率教不備,便要發起進攻。
拴馬的活計,是蘇淩吩咐吳率教和周幺兩人的,如今吳率教被這幾個魁梧的夥計圍著,這些人還都拿著棍棒,周幺唯恐吳率教有失,便欲上前幫忙。
吳率教見被四五個各拿棍棒的壯漢圍住,頓時來了興奮的勁頭,他本就是好戰的性子,見此情形,非但不怕,反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這幾日動手打仗的熱鬨,爺爺一個都沒趕上,今日便拿你們抻抻筋骨,大冷天出身汗,痛快,痛快!”
說著,他轉頭又看向周幺,嘿嘿一笑道:“周老三,你可不準過來幫忙,你要過來幫俺,就算俺打勝了,定然也不高興,說不定俺還要罵你你就一旁陪著公子看著就是今日這場仗,俺一個人收裝包圓了!”
周幺本欲上前助拳,聞聽吳率教這樣說,隻得無奈笑罵道:“大老吳三爺本想幫你結果你這樣不識好人心,那你就等著挨揍吧”
說著,周幺竟朝著這些夥計打了個口哨,揶揄道:“哎,我說哥兒幾個,待會兒狠狠地揍這黑廝,他真就不是什麼好人!”
兩個人一唱一和,完全沒有把這四五個魁梧壯碩的夥計放在眼中,這四五個夥計紮了半天架勢,見吳率教一點都不當回事,更是覺得破門簾子——掛不住了,皆咋呼起來道:“兀那黑廝現在若離開,我們弟兄有好生之德,便免你一頓拳頭再賴在院中不走,休怪我們弟兄下死手了!”
吳率教呸了一聲道:“要打便打,磨磨唧唧的做什麼爺爺從來都不帶怕的”
張芷月看在眼中,見那幾個魁梧夥計,皆如凶神惡煞一般,不免有些擔心,剛想走過去,讓蘇淩勸他們彆動手,這客棧若真不收留他們,這鎮上也有不少廢棄的空房舍,去哪裡湊合一夜也好。
溫芳華卻是看出了張芷月的心思,暗中將她一拉,低聲道:“芷月這些事,你卻是外行的你以為蘇淩真的是看著不管麼?他是有意讓吳率教撒野的”
張芷月聞言,不解地看向溫芳華道:“溫姐姐此言何意啊蘇哥哥他”
溫芳華一笑,低聲道:“咱們一路走來,這鎮子確實古怪,偌大的鎮子,幾乎沒什麼人,那客商住店的人更是談不上可是鎮子所有的生意都沒了,偏偏吳家客棧卻開著這不得不讓人生疑啊”
“為何?方才那老婆婆不是說過,這是吳大善人的產業,他的女兒繼承了之後,為了留個念想,所以一直支撐著這客棧麼”
“話雖如此芷月妹子,若是細細分析一下,便覺得這裡麵,頗有些不合乎情理的地方啊”溫芳華似有深意道。
“這青淄鎮地處渤海與充州交界,雖然未深入渤海,冬日也比渤海那邊暖和一些,但是到了這般季節,中土早就春意漸暖了,芷月妹子也看到了,這裡還是一片冰天雪地”溫芳華分析道。
“那又如何?”張芷月不知溫芳華說這些到底有什麼深意,出言問道。
“青淄鎮如今本就沒什麼人過往,留下父輩營生的酒館,一則可以供青淄鎮本鎮的百姓,在大雪冷天打些酒暖身子,二則萬一有個過路的客商,也可在酒館吃些酒,歇歇腳,去去寒氣可留下這客棧,沒人來住那可是真就一個人都沒有,半年一年的能開張一次都是稀罕事啊”
溫芳華看向張芷月,沉聲道:“芷月,若你是那吳大善人的女兒,一定要留下一處父輩的營生,你是選擇留下酒館呢,還是選擇留下這客棧呢?”
張芷月先是一怔,方恍然大悟道:“自然會優先考慮留下酒館畢竟酒館就算賠錢,也比客棧賠得相對少些然而,這吳大善人的女兒,卻偏偏關了那酒館,一直開著這隻賠錢不賺錢的客棧這樣說來,這裡麵果然蹊蹺!”
溫芳華點點頭,低聲道:“哪有人一直願意乾賠錢的買賣呢?就算那吳大善人家大業大,不愁金銀可也總不能一直賠下去,坐吃山空吧”
“所以,這吳大善人的女兒選擇一直開著賠錢的客棧,定然有不為人知的原因否則絕對不會如此做而咱們到了這客棧之後,見到這幾個夥計,根本就不像是夥計,客棧的夥計怎麼能如此的蠻橫,又如此的五大三粗呢還有,據那老婆婆講,吳大善人樂善好施,生前總是接濟窮苦人家,他這女兒也如吳大善人一般,人很善良”
溫芳華說到這裡,張芷月截過話道:“可是咱們如今所見,這吳家客棧的夥計都如此蠻橫,那吳大善人的女兒又能有多善良呢可是若這吳大善人的女兒根本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那那個老婆婆就是在說謊可是那老婆婆應該沒有理由說謊的啊”
張芷月越想越覺得蹊蹺,秀眉微微地蹙了起來。
“不僅如此芷月你可注意到了,這院中鬨出的動靜,可是不小的眼看就要動手了,然而,就算到了這種地步,出現的也不過是幾個客棧的夥計,這吳家客棧的東家,也就是老板娘,吳大善人的女兒,現在何處?為什麼一直沒有見她現身呢”溫芳華一字一頓道。
“所以,姐姐說蘇哥哥其實是故意要將事情鬨大的,最好讓大老吳揍他們幾個,一則看看這些夥計的手段,到底是尋常百姓的把式,還是會功夫的江湖人,還有把事情鬨大一些,就可以打草驚蛇,把一直躲在暗處的吳大善人的女兒,也就是吳家客棧的老板娘給引出來”張芷月低聲道。
溫芳華聞言,淡淡一笑道:“妹妹聰慧,你看你家蘇哥哥,一直嘻嘻哈哈,風輕雲淡的看著吳率教和那些人,一點阻攔和擔心的意思都沒有,這便足以說明,他安的就是這個心思”
張芷月聞言,抬頭朝蘇淩的方向看去,果見蘇淩一臉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抱著膀子看著這場全武行的大戲。
張芷月這才心安了不少,也就沒有再出言勸阻。
且說這四五個魁梧壯碩的夥計,執著棍棒將吳率教圍在當中,咋呼了半晌,也沒有一個人敢當先出手。
吳率教等得著實有些不耐煩了,翻著眼睛瞪著他們嚷道:“哎你們這群鳥人,真沒什麼意思到底還打不打了,要打就說個痛快話啊彆乾咋呼不動手俺都替你們急出一頭汗來”
說著,吳率教竟真的將頭上帶的厚厚的老羊皮毛給摘了下來,隨意的往雪地上一扔,裝腔作勢的擦起額頭上的汗來。
這幾個夥計各執棍棒,圍著吳率教不停地轉圈,調整站位,其中一人,見吳率教低頭抹著額頭的汗,料想他此時定然分心,也不打招呼,驀地縱起數尺之高,蹦起來,一棍斜刺裡朝吳率教打將而來。
吳率教正有模有樣的擦著汗,忽聽左側。嗚——”的一聲,棍風響動,他轉頭看去,卻見一個夥計縱起數尺,手中大棍摟頭砸下。
吳率教冷笑一聲道:“哼哼總算有個忍不住的了來得好!”
卻見吳率教一不躲二不閃,見那棍已然砸了下來,竟然朝這那棍來的方向,隨意般的舉起了自己的左臂。
蘇淩心中一動,這吳率教,竟然想用自己的胳膊,生生當下砸來的一棍。
他雖然知道吳率教功夫不弱,硬功更是一流,可是那夥計五大三粗,大棍亦有碗口粗細,加之他縱起數尺,以上示下,借力砸來,這一棍的力量,定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蘇淩不免為吳率教有些擔心。
然而,就在蘇淩剛有些擔心,便聽見“哢嚓——”一聲脆響,蘇淩眾人定睛看去。
卻見那夥計一砸之下,正砸在吳率教隨意舉起的左臂之上,然後那碗口粗細的大棍,便如紙片一般,一戳之下,哢嚓一聲,立時斷為兩截。
這下,一根完好的大棍,硬生生的被吳率教震斷為兩截擀麵杖了。
那吳率教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似乎根本沒有感覺一絲一毫的疼痛,哈哈大笑道:“怎麼回事晚飯沒吃麼,一點力氣都沒有你小子打了爺爺,現在便吃爺爺一拳!”
聲音方落,拳拳風如虎嘯,一記左勾拳,以上示下,一拳正兜在此人的下巴之上。
那人如遭重擊,整個人仰麵朝天,摔了個四仰八叉,隻覺得下頜痛入骨髓,想要叫喊,卻是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出來,原來吳率教這一拳,竟然將他的下頜骨砸斷了。
那人隻能捂著臉,無聲在雪地上翻滾著。
那吳率教見一拳削趴下一個,頓時來了牛勁,一邊指著這兩個在地上滾來滾去,哼哼唧唧的慫貨,一邊大吼連連道:“起來,都特麼的給爺爺起來不服的,都給爺爺一起上,爺爺不把你們全都削趴下,不算英雄好漢!”
他說得興起,整個人熱血賁張,興起之下,“刺啦刺啦”幾聲,再看他三下五除二,竟將自己上身的老羊皮襖連帶著裡麵的衣中衣一股腦的扯了下去,整個人上半身一絲不掛,赤條條地站在雪中,嘶吼咆哮。
朔風卷雪,天地蒼茫。巨漢赤膊立於雪中,筋肉虯結如鐵,胸壑似怒濤翻湧。
須發凝霜,怒目如炬,踏雪如雷,長嘯裂雲,聲震山河,似嗔目法王縱起千重怒,又似凜凜癡虎聲聲嘯寒山!
蘇淩見此情此景,心中也是不住的感慨,脫口大讚道:“吳率教,真真好一個嗔目羅漢,雪中怒虎!”
再說剩下的三個夥計,一個是他們中的領頭的,另兩個是聽命的。
那為首的見吳率教兩拳打傷兩個人,又見如今這吳率教宛如天上下界的怒目羅漢,心中是又怒又怕,聲音顫抖,有些聲嘶力竭道:“你們兩個笨蛋,看著乾嘛,給我上!都特麼的給我上!”
這兩塊貨,見兩名同伴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那叫一個慘,早就嚇得腿肚子轉筋,猶猶豫豫不敢上前,恨不得將手中的木棍做了拐杖。
那為首的見此情形,隻恨得飛起一腳,在他們每人的屁股蛋子上賞了一腳,這兩個人這才一捂屁股,不橫裝橫,咋咋呼呼地喊道:“兀那黑廝,我們勸你還是趕緊投降認錯,如若不然”
吳率教怒目嗔相,聲喝如雷道:“如若不然你們又能把俺如何?”
“如若不然”原本這兩人還氣勢洶洶,結果前半句話剛說完,後半句話就立時挫了半截,支支吾吾,好似討饒般地說道:“如若不然揍我們輕點”
吳率教在內,蘇淩眾人聽了,隻覺得這話說得著實喪氣,這還打個什麼勁啊。
吳率教哈哈大笑道:“先挨了揍再說,出手啊!出手啊!出手啊!”
他連吼三遍,每吼一遍,這兩個夥計便哆嗦一下,直到第三遍,這倆夥計知道再不出手,實在有些交代不過去了,隻得一咬牙,一橫心,一左一右,跳將起來,兩條大棍,以上示下,從兩側同時砸向吳率教。
蘇淩原以為吳率教這一次不躲閃的話,也會想之前一樣,左右手同時抬起,用兩隻胳膊,同時將這砸來的兩根大棒格擋開。
可沒曾想,那吳率教胳膊動都未動一下,甚至連看這兩個縱起揮舞大棒的兩人一眼都懶得看,竟然做了一個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之外的動作。
卻見吳率教在這兩人縱起揮棍砸下的同時,竟然突然轉過身去,背對著這兩個人。將整個赤裸的後背給了這兩個人,隨他們如何砸去。
蘇淩簡見狀,心中一凜,這吳率教未免有些托大了,方才不過是一根木棍砸下,再說胳膊上舉,也算主動防禦;而這一次,乾脆連防禦都不防禦了,整個後背都給了人家,門戶大開啊。
蘇淩急忙脫口提醒道:“大老吳莫要托大,小心些”
那“些”字剛出口,耳中便聽到“轟哢——轟哢——”兩聲爆裂的響聲。
但見那兩個夥計各自手中碗口粗的木棍,皆在同時砸在了吳率教的後背之上。
然而,吳率教的後背根本沒如何,連一點的紅痕都沒有,完好如初,就像這兩根棍子沒有砸中一般。
可是這兩根個棍子,在接觸到吳率教的後背的一刹那,哢嚓,哢嚓兩聲,脆生生地從中間斷開了,折為兩截。
不僅如此,那兩個夥計,如遭重擊,兩個人同時被反震之力,震得腳尖離地一兩尺之高,發出鬼哭狼嚎般的慘叫,朝後麵的雪地倒飛而去。
吳率教轉回身之時,那兩個倒黴玩意兒,才狠狠地砸在雪地之上,皆將雪地砸了一個坑出來。
“老大”這兩個夥計一邊在地上翻滾嚎叫,一邊朝他們為首的那人哭喊起來。
那為首之人驚得雙眼都要瞪裂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吳率教冷哼一聲,踏前一步,大吼道:“你的兄弟已經都被我打趴下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你怎麼說!”
那為首的人又驚又怕,可是見自己的兄弟被打得這麼慘,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忽的指著吳率教,惡狠狠的大吼道:“好黑廝竟然傷了我所有的弟兄,今日勞資與你不死不休!拿命來!”
說著,他發起狠來,掄起手中大棍,呼呼掛著風聲,就要找吳率教玩命。
吳率教冷哼一聲道:“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不死不休,你也配!”
眼看兩個人就是一場死鬥,便在這是,那客棧的後麵木樓中廳忽地一聲冷冷的嬌喝傳來道:“祁三兒,沒用的東西吵吵嚷嚷的老娘不是說過,讓你們請客人們進來,你們倒好,竟然動起手來了,真不讓老娘省心,還不給我滾了下去”
那為首的人(祁三兒)聞言,頓時神情一陣,趕緊收了手中大棍,跳在一旁。
蘇淩也趁機將吳率教拉回了自己身邊。
眾人閃目看去,卻見中廳的氈簾“啪——”的一挑,暈染的燭光跳出門外。
燭光之中,一個一身紅衣的婀娜女娘搖曳生姿,不疾不徐地走了出來。
她的手中還提著一盞暈紅的紅燈籠,照著她慵懶的雲髻。
卻是一個美豔的女娘。
蘇淩心中一動,暗道,看來她便是這吳家客棧的老板娘,吳大善人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