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偷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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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霧等謝歸瀾吃完飯,就跟他一起走,反正都已經這麼晚了,他決定送謝歸瀾回家,謝歸瀾租的房子跟岑家是順路的。

岑霧一開始跟謝歸瀾並排走,但謝歸瀾臉色越來越冷,他就抿了抿嘴巴,走到謝歸瀾後麵,跟著謝歸瀾的影子。

謝歸瀾頓了下,似乎忍無可忍,轉過頭說:“少爺,你跟著我乾什麼?”

又叫他少爺了。

岑霧從受氣包變成了少爺,他快步追上謝歸瀾,磕巴說:“我…我送你回家,等你到…到家我就走了,司機在路口等我。”

謝歸瀾:“……”

謝歸瀾深暗的眉眼沉下來,有種壓不住的煩躁,換成以前,憑他今晚對岑霧的態度,足夠岑霧真的讓人弄死他。

但現在趕都趕不走。

謝歸瀾身高腿長,走得很快,岑霧有點跟不上,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腕。

謝歸瀾:“……”

不但趕不走,還動手動腳。

岑霧眨了眨眼,清冷的夜色好像都淪為眼前這個人的背景,他就這麼跟謝歸瀾對峙,謝歸瀾薄唇抿得越來越冷。

他跟謝歸瀾拉著走,等走到汙水橫流的巷子口,才放開謝歸瀾的手腕。

淮京一中旁邊都是學區房,租金很貴,謝歸瀾隻能租巷子另一邊的那片老樓。

大部分都是低矮交錯的門臉房,就算有幾棟樓,也都是那種牆體破損,被打了紅色拆字,搖搖欲墜的破舊樓房。

電線杆上的牛皮癬廣告層層疊疊,煙味嗆鼻,晚上天黑以後經過巷子,還有男男女女濃妝豔抹,在招攬生意。

肮臟又混亂。

岑霧想陪謝歸瀾回家,但他按道理不應該知道謝歸瀾住在什麼地方。

謝歸瀾大概也不想讓他跟著去。

就連宋令薇都不知道謝歸瀾租了房。

謝父倒是知道,謝歸瀾是他的兒子,他不可能允許謝歸瀾脫離他的掌控,他給了宋令薇治病的資格,給了謝歸瀾上學的權利,謝歸瀾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言聽計從。

但偏偏謝歸瀾跟他作對,忘恩負義,狼子野心,跟他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他容不下這種同類,但他又欣賞這種人,所以對謝歸瀾的感情總是很複雜。

“我…我走了。”岑霧攥著書包帶,跟謝歸瀾擺了擺手。

謝歸瀾眼神疏冷,什麼都沒說,就扭頭走進了漆黑的巷子。

岑霧:“……”

生氣了。

岑霧拿起了手機。

巷子漆黑沒有燈光,隻有頭頂的月光勉強照亮腳下的路,影子被拉得昏暗漫長。

一分鐘後。

謝歸瀾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下,在狹窄深巷中映亮了他冰冷的側臉。

謝歸瀾垂下眼,那個頂著我想要大叫貓貓頭表情包的人給他發來了消息。

【轉賬請查收。】

【晚上要給我寫檢討,寫不好你就完蛋了。迎頭痛擊jg】

岑霧給他發了個貓貓掄拳的表情包,拳頭打出了殘影。

謝歸瀾:“……”

謝歸瀾漠然收起了手機。

岑霧心裡犯嘀咕,謝歸瀾應該真的會幫他寫吧,他又擔心,又覺得謝歸瀾不會害他的,就這麼忐忑地睡了一晚。

還好第二天一到學校,他就看到有寫好的檢討放在他桌上,整整三千字。

但謝歸瀾人不在,岑霧抬起頭,看到謝歸瀾的桌子,就頓時一愣。

!!!

昨晚放學後學委發了上次的周考卷子,謝歸瀾又提前走了,所以沒帶走。

他明明幫謝歸瀾收到了桌洞裡,現在卻被人揉皺撕碎,亂七八糟地扔在桌上。

謝歸瀾學習很用功,除了打工賺錢,基本就在做題,睡眠被壓榨到所剩無幾,這麼努力,隻是想擺脫謝家,換來一點點尊嚴而已。

岑霧垮著小臉,他扒拉過那些卷子碎片,放到自己桌洞裡,就先去交檢討。

教導主任倒沒罵他,但果然讓他讀檢討,岑霧嗯嗯答應下來,就買了卷透明膠帶回教室。

他想趁謝歸瀾沒來,給他把卷子拚好,但撕得很碎,還皺巴巴的,找都找半天,還好謝歸瀾上午前兩節課都沒來。

終於抬起頭時,他揉了下酸痛的脖子。

岑霧不打算放過這個人了,他早晚抓到這個崽種,他想了下,給岑驍發了條消息。

【哥,你能幫我個忙嗎。】

轉眼就到了大課間,孟良平過來喊他們下樓做檢討,“都彆磨蹭!”

路望抱著岑霧的手臂,他緊張地說:“怎麼辦,我好想尿尿啊。”

當眾檢討本來就很丟人了,何況今天檢討之前還有個頒獎表彰,是上學期的另一個競賽,謝歸瀾拿了全國一等獎。

還有個女生拿了三等獎,包括其他項目,全省獎項被淮京一中包攬了將近一半。

證書跟獎杯剛剛寄過來,校長決定全校表彰,讓謝歸瀾他們上台領獎。

相比之下,他們就是顯眼包。

謝歸瀾到教室時,岑霧他們已經去了操場,他將書包放下,就打算去領獎,一伸手卻在桌洞裡摸到了東西。

謝歸瀾本來就冰冷的臉色越發冷到結霜,他以為又是誰亂扔的垃圾,但拿出來以後,卻發現是幾張拚好的卷子。

被粗暴撕爛的卷子,又被人一點一點拚好了,每個字都對得很整齊。

分數缺了一塊兒,對方好像實在找不到了,就從自己卷子上撕了一點紙下來拚好,然後認認真真拿紅筆重新給他描了個分數。

“……”

謝歸瀾將卷子收起來,就往樓下走。

教導主任急得抻長了脖子,謝歸瀾是一等獎,按道理他應該第一個上台,結果謝歸瀾一直不來,隻能從三等獎開始頒。

現在頒獎都要結束了,他還沒看到人影,謝歸瀾的電話也打不通。

抬起頭終於見到人,教導主任就像見到了活爹,趕緊推著他上台。

岑霧他們十幾個人,還有這段時間被抓逃課的,加起來三十多個人,都在旁邊等謝歸瀾拿完獎,就上去讀檢討。

謝歸瀾跟岑霧擦肩而過,岑霧拿著那份檢討,朝他搖了搖。

今天又是個陰天,但還沒開始下雨。

這種灰蒙蒙的天色下,岑霧的膚色幾乎白到發光,很細膩如瓷的白,唇色又很薄紅,帶著股渾然天成的冷豔。

但他眼睫纖長濃密,太卷翹了,讓謝歸瀾莫名想到一種鳥,好像叫長尾山雀,雪白又蓬鬆的身體,翅膀尖帶著一抹黑色。

“小謝,”教導主任忍不住了,他頂著個光頭,跟那些偷偷給謝歸瀾喊加油的女生一起,擋住嘴小聲說,“快去啊,等什麼呢。”

謝歸瀾邁開長腿,上台領獎。

頒獎結束後,終於輪到了檢討環節,逃課的學生是先上去檢討的,十幾個人稀稀拉拉上去讀完,就輪到了昨晚去網吧的。

人太多了,教導主任沒讓他們把三千字都讀完,隻要能表達出自己的懺悔就行。

張元洲一個人上台了三次,他拿了競賽並列三等獎,又逃過課。

等他第三次上去讀檢討的時候,教導主任的臉都綠了,台下一片笑聲,張元洲抬起手示意大家都安靜,“知道大家很期待我的演講,但強哥還在呢,給強哥點兒麵子。”

岑霧:“……”

這何嘗不是一種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他站在電影節頒獎現場,都沒這麼從容,下了台眼前一黑又一黑的。

張元洲還沒下來,他後背就已經被冷汗濕透了,等了太久,小腿肚也是僵硬的。

他想稍微抬起來活動下,結果一陣酸痛,牽連得心臟都開始痙攣,砰砰地跳,震得鼓膜生疼。

張元洲終於讀完了,他彎腰鞠了一大躬,就往台下走,操場一片起哄的籲聲。

岑霧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抬起腿走上去的,他睫毛上濕蒙蒙的,摸了好幾次,才勉強握住話筒,手控製不住地抖。

他張開嘴,嗓子顫得厲害,以為自己發出聲音了,但是沒有。

岑霧沉默了一分鐘都沒能開口,台下開始議論紛紛,他還是最後一個讀檢討的,都在等他讀完趕緊做操然後回教室。

淮京一中建校麵積超過四十萬平方米,有著整個淮京最大的操場,岑霧抬起頭,底下烏泱泱的人頭數都數不清。

他嘴唇蒼白起來,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呼吸都開始滯澀了,艱難地開口,“我我…我是高…高二三班的……”

他也不是每句話都結巴,而且穿書到現在,接觸的都是原主的熟人,就算發現他不對勁,有原主惡名在外,也沒人敢說什麼。

但現在結巴到他自己都難以忽略。

全校這麼多師生,又不是每個人都領教過這個少爺發起瘋來多嚇人,台下有人沒憋住,幾乎岑霧一開口對方就笑噴了。

“他怎麼回事啊,話都說不利索,不是岑家的什麼二少爺嗎,就這?”

“你你你不要再說他了,怎怎怎麼這麼壞啊,他他他再結巴怎麼辦?”

“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

岑霧臉上毫無血色,睫毛顫得厲害,呼吸都在發抖,他不敢抬頭,怕台下都是嘲笑他的臉,眼圈也一點點紅起來,喉嚨很酸脹。

教導主任催促他,“念啊,彆耽誤做操。”

“我……”岑霧搖搖欲墜,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但說了幾個字,台下都沒反應,他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話筒沒有聲音了。

這個話筒是從台下接了根線過來的,岑霧拍了幾下,沒反應,又按了幾下開關,也沒反應,他就抬起頭往台下看過去。

謝歸瀾他們領完獎還要合照,正好擋住了那個插座,看不到什麼情況。

教導主任皺起眉,他也走過去拿起岑霧的話筒拍了下,不可能啊,怎麼突然壞了,但底下的學生越來越不滿,他隻能趕緊跟謝歸瀾招手,“謝歸瀾,你的話筒拿過來一下。”

謝歸瀾手上還有個沒接線的獨立話筒,他走過來遞給岑霧,岑霧低著頭,也沒看他,從他手裡接過去,小聲說了個謝謝。

他臉上火辣辣的,台下的嗤笑讓他難堪到抬不起頭,謝歸瀾這麼討厭他,估計也在笑話他,岑霧泛紅的眼圈突然又潮濕了一點,他眨了幾下眼睛,就想繼續讀檢討。

但沒想到才磕磕絆絆地開口,就發現這個話筒也沒聲音。

“都要上課了,今天這操還做不做啊。”

“對啊,怎麼回事,有完沒完。”

底下學生們終於開始抱怨。

教導主任也不能把人都扣在這兒,反正隻剩岑霧沒讀完,而且岑霧是初犯,他隻好擺了擺手,跟岑霧說:“算了,你下去吧。”

岑霧一下子差點軟倒,渾身緊繃的力道都懈開了,他腳下發軟,將話筒遞給教導主任,就往台下走,他低著頭從謝歸瀾他們旁邊經過,直接回了教室。

“好了,”負責拍照的老師終於比了個手勢,“拍完了,挺好。”

謝歸瀾他們也散開,已經開始做操了,現在不方便過去,老師讓他們也直接回教室。

教導主任還在琢磨那個話筒,謝歸瀾突然朝他走了過來,朝他伸手,教導主任懵了下,將話筒遞給他。

然後就見謝歸瀾冷白修長的指骨間攥著兩個電池,當他麵安了回去。

再一拍,話筒好了。

教導主任:“……”

“剛才領獎,我太緊張,”謝歸瀾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說,“不小心摳掉了。”

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你手勁兒還挺大的。”

謝歸瀾沒再開口,漆黑幽邃的桃花眼格外冷漠,教導主任抬起頭,盯著他那雙眼睛,總感覺他在說。

老登,你愛信不信。

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擦了擦額頭冷汗,學校對謝歸瀾這個學生很為難,謝歸瀾成績相當好,不出意外就是明年的省狀元預備役,學校很重視。

但謝歸瀾又很忙,很多事情老師也無能為力,何況謝歸瀾根本不在乎他們的重視。

他們幫不了謝歸瀾什麼,隻能平常說話時儘量小心一點,彆影響他的情緒。

他不知道謝歸瀾這麼做,是出於什麼目的,換個學生他會直接問,但麵對謝歸瀾,總是慎之又慎,最後也沒問出口。

“算了,”教導主任無奈擺手,“你也走吧。”

“謝謝老師。”謝歸瀾垂下眼,很禮貌地點了下頭,就轉身離開。

教導主任轉過頭看他,然後就見謝歸瀾經過插座時,把另一個話筒被拔掉的插頭也重新給插了上去。

教導主任:“……”

崽種。

謝歸瀾到教室時,岑霧已經趴到了座位上,似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岑霧伸手在桌洞裡掏了掏,掏出盒餅乾,還有盒牛奶。

岑霧沒起來,也沒轉頭,直接將手繞到身後,把餅乾放到他桌上,什麼都沒說,也沒跟之前一樣,趴在椅背上等他吃。

岑霧一整天都沒再抬過頭,上課的時候會撐起來聽一下,下課鈴一響就又繼續趴著,路望在旁邊晃了晃他,岑霧也沒反應。

他中午沒去食堂吃飯,路望問要不要給他帶,岑霧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路望趴在岑霧背上,有些無措地轉過頭去看謝歸瀾,謝歸瀾薄唇抿了下,低下頭繼續做卷子,仍然很冷淡的一張臉。

他不知道岑霧是出於喜歡他,還是想怎麼樣,所以才對他好,總之不管是什麼,他都不需要,也不想接受。

課間操就當他還給岑霧的,他不想欠任何人,他對宋令薇也許都沒那麼關心。

更何況對岑霧。

他身上被馬鞭抽出來的傷都還沒好,脖頸上仍然青紫一片,怎麼可能在乎岑霧的死活。

謝歸瀾眉眼冷躁,又做了半套題。

岑霧覺得謝歸瀾今天怎麼總是在晃,他是趴著,但他並沒有睡,聽到謝歸瀾在後麵起身接水,這人以前一上午都不喝一口水。

不吃不喝,不知道怎麼長這麼高的。

謝歸瀾還起身走到他們這排最前麵,去給小組長交作業,小組長差點被嚇死。

等謝歸瀾走了,他一臉恍惚地問旁邊的人,“剛才是謝歸瀾在跟我說話?”

旁邊的人嫌棄地翻了他個白眼。

謝歸瀾不願意跟班裡同學接觸,又坐在最後一排,且沒有同桌,每次都是從後門獨來獨往,作業也放在桌上。

課代表想收就收,不想收他也不交了,好像什麼都無所謂。

岑霧趴著,將額頭抵在校服袖子上,那雙小山雀一樣的眼睛濕潤紅腫,他從臂彎底下偷偷看謝歸瀾在他旁邊走來走去。

但一次也沒抬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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