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內,周尋竹望著溫靈昭的背影,眼中的冷意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方才的事實用無可辯駁的方式告訴他,眼前這個女子,無論麵對質疑還是侮辱,都坦蕩得令人難以置信。
“她是真的清白。”
這個念頭在周尋竹腦海中一閃而過,帶著一種不可忽視的分量。
“可她為何要如此決絕的離開宗門?”周尋竹皺眉,心中隱隱有些煩躁。
他從未真正思考過溫靈昭對宗門的意義。
她的無私和赤誠,他早已習以為常,甚至將之視為理所當然。
然而,當她明確表達自己要脫離宗門的一刻,周尋竹卻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仿佛失去了一個不可或缺的支柱……
與周尋竹的冷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楚言的情緒激動。
他幾乎下意識地追上前幾步,卻在即將開口時生生頓住。
“昭昭……”楚言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望著溫靈昭冷漠而決絕的背影,心如刀絞。
從進入正殿到此刻,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過往的點滴記憶:溫靈昭曾為了替他完成任務,冒著生命危險深入秘境;她曾在長老們的斥責下,為他的一次疏忽承擔所有責任;她無數次的無怨無悔,總是用一句“師兄放心”來掩蓋自己的艱難。
而如今,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劃清界限。
“她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楚言的手指緊握,指節發白,心中滿是悔恨與不甘。
他的目光越發沉重,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
他想質問,想勸阻,但又害怕她冷漠的回應會讓自己更難堪。
最終,他隻是站在原地,目送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充滿了無儘的痛楚。
正殿內的弟子們議論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聲音中夾雜著更多的羞愧與複雜。
“沒想到溫師姐竟然真的沒有怨懟之心,她對宗門的忠誠竟如此純粹……”
“可是,她為什麼要離開宗門?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當初她為宗門做了那麼多,我們卻選擇質疑她……以後的日子怕是……”
弟子們的目光漸漸從疑慮變成愧疚,從懷疑變成敬畏。
他們看著法陣中央已經平靜的靈紋,又看向溫靈昭離開的方向,百感交集。
一個年輕弟子忍不住低聲說道:“溫師姐若離開宗門,我們怎麼辦?宗門的危機誰來解決?”
他的話仿佛點燃了其他弟子心中的焦慮,紛紛開口:
“是啊,溫師姐一直是宗門的中流砥柱,她若走了,誰還能撐起這些重擔?”
“我們當初那麼對她,現在她離開,也是我們自找的……”
“師兄們,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看著她走嗎?”
柳婉兒站在一旁,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麵上卻依舊掛著溫柔的笑容。
她的內心翻湧著難以掩飾的恨意——溫靈昭居然連這樣的刁難都能通過,甚至能通過問靈,讓原本對她存疑的眾人對她的赤誠刮目相看。
“為什麼會這樣?”柳婉兒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明明她已經被孤立,為什麼還能憑借這區區問靈之法挽回聲譽?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楚言,看到他那滿是痛楚與悔恨的表情,心中更是嫉妒與憤怒交織。
“溫靈昭,你以為通過問靈就能全身而退嗎?”柳婉兒低下頭,眼中閃過一抹陰冷的寒意,“我絕不會讓你如願。”
溫靈昭走出正殿,一步步邁向正殿外的長廊。
幽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肩頭,將她的影子拉得修長而孤寂。
她的步伐平穩,沒有一絲猶豫。
耳後是正殿內逐漸遠去的喧囂,她沒有回頭,仿佛那些質疑、愧疚、敬畏都與她無關。
“幻影湖……”
溫靈昭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目光中透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知道,隻有進入幻影湖,借助其中的玄妙修煉無情訣,她才能徹底擺脫過去的一切,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
合歡宗對她而言,已然是一個過去的篇章,而她的未來,不該再被這些凡情俗事所束縛。
就在溫靈昭即將踏出正殿時,楚言終於忍不住追了上來。
“昭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為什麼非要離開?”
溫靈昭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她的聲音依舊冷漠:“楚師兄,我的去留與你無關。”
“與你無關?”楚言的聲音裡充滿了痛楚,“昭昭,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讓我覺得從未真正了解過你。為什麼你要選擇離開?是我們讓你失望了嗎?”
溫靈昭沉默片刻,終於轉過身來,目光冷然:“是失望,也不是。楚師兄,我在這裡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我隻想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你們,為宗門,或是為那些無謂的期待。”
“昭昭……”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語氣中滿是悔恨與無力,“如果當初我們能多信你一點,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溫靈昭輕笑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如刀,直刺楚言的心。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喉嚨仿佛被堵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個字。
溫靈昭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繼續邁步,直奔遠處的長廊儘頭,向著幻影湖走去,那將是她新的。
湖水平靜如鏡,倒映著清冷的月光。湖邊的空氣冰涼,帶著某種神秘的氣息,仿佛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溫靈昭站在湖邊,雙眼凝視著湖麵。
“前輩。”溫靈昭輕聲念道,聲音如風輕柔地拂過湖麵。
話音未落,湖麵輕輕波動。
突然間,湖水激蕩,卷起一陣漣漪。
一道身影緩緩浮現,從水中走出的是一位身穿灰色長袍的老者,眼神深邃,身姿飄逸,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是溫靈找到第一次見到對方,而且跟之前不同的是,這回老者的目光落在溫靈昭身上,眼中帶著些許的審視,但卻沒有任何敵意。
“你為何來到此地?”老者的聲音如同風一般,低沉而充滿威嚴。
溫靈昭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目光堅定:“前輩,我名溫靈昭,懇請您收我為徒,傳授無情訣。弟子願意為修行奉獻一切。”
“你可知,我今日為何願意見你?”老者開口問道。
溫靈昭微微思忖,今日的她與往日若要真說有什麼明顯不同,那便隻能是她廢棄了合歡宗功法……
這位老者明顯是被禁錮在幻影湖的,再加上玉清的編排,以及合歡宗弟子對幻影湖“邪祟”一事的懼怕……不難猜出,這位老者對合歡宗的印象不好。
思及此,溫靈昭當即表示:“靈昭已不再是合歡宗弟子,懇請您給我一次機會……”
老者微微挑眉,眸中閃過一抹異色:“你竟然真的廢棄了合歡宗功法……你可知,這樣的決心會引發何種後果?”
溫靈昭點頭:“弟子知曉,也無所畏懼。合歡宗於我,如今不過是一段過去。弟子願為自我而生,而非為他人所用。”
老者沉默片刻,目光複雜地盯著溫靈昭,隨即冷笑一聲:“合歡宗……嗬,果然仍舊如當年一般,滿是汙穢。既然你願意舍棄那些肮臟之術,我倒可以考慮傳你無情訣。”
溫靈昭聞言,立刻再度躬身行禮:“弟子拜謝前輩。”
老者卻未立即答應,反而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諷:“不過,無情決非同小道。它不同於那些奉獻自身的邪術,更是一種對自己的剖析與錘煉。你如今雖有龍骨之資,卻未必能承受其中的煎熬。”
“弟子心意已決。”溫靈昭語氣篤定,目光堅定,“無論如何艱難,弟子都願一試。”
老者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但很快又被冷漠取代。他擺手間,湖麵出現一道泛著幽光的陣法。
“既如此,便試試吧。這是無情訣的入門心陣,若你能通過,便算你有資格接受之後的修煉。”
溫靈昭走向陣法,毫不猶豫地踏入其中。
陣法內,一股寒氣直入骨髓,幻覺層層疊疊浮現。
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充斥著她的腦海。
她本以為在這裡會看到自己上一世的情景,沒想到卻是完全陌生……
低頭望去,溫靈昭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湖畔旁,湖水倒映出的身影讓她瞬間愣住。
那張臉與她極為相似,卻更多了一份聖潔威嚴,眉眼間隱隱透出龍族高貴。
這是……母親的樣子?
那好像是年輕時的父親,玉清、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
溫靈昭心中震動,她見過母親的畫像,就在她幼時的家中,父親每日都會拿出來看,喃喃自語。
父親說過,母親叫溫禦雪。
溫靈昭摸著自己的臉頰,猛然意識到——她回到的,並不是自己的過去,而是母親的過去。
正當她疑惑之際,一個溫和卻熟悉的聲音傳來。
“禦雪,這份靈茶是我特意為你采摘製成的,嘗嘗看。”
溫靈昭循聲望去,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袍的男子正微笑著向她走來。他手中端著一杯靈茶,目光溫柔,眉目間滿是關切。
“玉清……”溫靈昭輕聲念出這個名字,心中複雜無比。
身為溫禦雪,她接過了那杯靈茶,緩緩點頭:“多謝。”
她強忍著情緒,試探性地開口,“這些日子,你為何對我如此照顧?”
玉清微微一笑,眼中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深情:“你是天地間最後一條龍,光是你的存在就讓這片大地生機盎然。我不過儘己所能,為你分憂。”
溫靈昭看著他的神情,心中卻升起一股寒意。
這份關懷,太過完美,太過純粹,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布局。
她嘗了一口靈茶,眼神低垂,掩去所有情緒。
溫靈昭通過母親的眼睛,漸漸看到了溫禦雪與玉清之間相處的點滴。
在那個時代,靈氣充沛。
可這種繁盛之下,卻隱藏著無數暗流。
遠古封印的鬆動使得許多上古異獸從沉睡中蘇醒,它們凶殘暴戾,靈智低微,隻知屠戮破壞。
溫禦雪身為天地間最後的龍,天生對凶獸擁有壓製之力,而玉清則自願隨行,名義上是為了“協助她清剿靈獸”。
“禦雪,前方的凶獸聚集地異常危險,或許應多做準備。”玉清的聲音中透著擔憂。
溫禦雪抬眸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我若不去,誰還能擋住它們?”
凶獸聚集的地方是一個名為“血痕峽”的峽穀。
此地因常年受凶獸侵襲,靈氣紊亂,大地裂痕遍布,赤紅如血。
普通人已經撤離,隻餘下大片廢墟與斷垣殘壁。
“這裡凶獸氣息如此濃烈,看樣子,這片區域已無人敢涉足。”玉清的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那更沒有理由讓它們肆虐。”溫禦雪冷冷說道,隨即便大步向峽穀深處走去。
隨著溫禦雪邁入峽穀深處,周圍的氣息驟然變得壓抑。
峽穀內的地麵滿是焦土與骨骸,一道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驟然響起,峽穀中的空氣仿佛都在顫抖。
緊接著,一頭渾身覆蓋著暗紅色鱗甲的巨型凶狼從山壁中躍下,它的身高超過三丈,雙眼猩紅,利爪如刀。
凶狼發出低沉的咆哮,四周陡然出現更多凶獸。飛天的血羽雕,地上的裂岩犀,以及形似人形卻四肢著地奔跑的影魅,紛紛從四麵八方逼近,包圍住了溫禦雪和玉清。
這些凶獸散發著驚人的煞氣,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腥臭味。
“禦雪,這些凶獸太多了,恐怕不易對付。”玉清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焦慮。
溫禦雪冷然看了他一眼:“若退去,它們有朝一日便會衝出峽穀,毀滅沿途的村莊。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她抬手間,金色靈力化作的巨龍虛影盤旋而起,瞬間將幾頭撲來的凶獸震退。
然而,這些凶獸遠比普通靈獸更加狂暴,根本無懼死亡。
被震退的凶狼發出一聲長嘯,身旁的血羽雕立刻盤旋而下,掀起一陣狂風般的羽刃直襲溫禦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