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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家說,幽冥有地獄十八層。
第九層,名為油鍋地獄。
受刑者,每日都會在油鍋中不斷煎炸,承受無儘痛苦。
而對於薑婉而言。
紹哥兒出征的這六十四個日日夜夜,就仿佛身處在這樣的地獄中。
每一時每一刻都承受著無儘的煎熬。
與這樣的痛苦相比。
韓紹此時身上這一身鐵甲征衣上的刺骨冰寒,似乎都不算什麼了。
薑婉努力將凍得蒼白的臉頰,貼在冷硬的黑色胸甲上。
這一刻的安心和激動,讓她忘乎了所有。
隻知道她的紹哥兒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這一次不是夢境!
是真的!
韓紹感受著少女身軀的顫抖,聽她如泣如訴說著近乎哀求的話。
忽然沉默了下來。
‘不打仗好不好?’
當然……不行!
他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掌中的長刀,一刀一刀砍出來。
一旦脫了這身甲胄,放下手中的長刀。
無異於自動放棄了遼東公孫和江南趙家的庇護。
到時候所有知道他身負‘天賦神通’的存在,都不會放過他。
甚至第一個對他出手的,就是遼東公孫和江南趙家。
韓紹從來不會去賭人性。
更不會允許自己貪圖一時的安寧,而選擇自斷臂膀。
因為這實在是太過於愚蠢。
所以在聽到薑婉的話,溫和著聲音轉移話題道。
“外麵冷,咱們進家再說。”
說著,將懷中少女向外推了推。
可剛離開韓紹懷中些許距離的少女,頓時像是受驚的小貓一般。
瞬間又貼了上來。
淚水打濕甲胄的那一刻,薑婉的聲音再次傳來。
“紹哥兒,你知道嗎?”
“十一月初二的那一天,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你墜馬,夢到好多死人,夢到你渾身是血的站在我麵前。”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我好怕伱丟下我……”
十一月初二。
聽到這個日期,韓紹心中一震。
那是自己在戰場上睜開眼的日子……
眼神閃爍間,韓紹低頭看了懷中少女一眼,神色複雜。
既震驚於這世上有些東西,原來真能跨越生死、空間的限製!
又有些心虛。
好在這個時候,懷中少女已經完全沉浸於失而複得的激動中,沒有覺察到韓紹的神色變化。
稍稍沉默了一陣之後,韓紹本來已經鬆開少女的雙臂,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口中柔聲道。
“彆怕,隻是一個夢而已。”
“你的紹哥兒他回來了。”
“他也不會丟下你。”
薑婉並沒有聽出韓紹這話的異樣,隻為他的這話而欣喜。
從懷中抬起螓首的那一刻,抽噎未止,有些孩子氣地嘟囔道。
“你保證!”
韓紹加重了幾分口氣。
“我保證!”
“此世必讓婉娘幸福康安!縱享一世富貴!無儘尊榮!”
“如違此誓,天地共……”
用力堵住韓紹話音的薑婉,神色慌亂。
呸呸呸一陣後,薑婉一陣向天神地祇告罪,隻說‘紹哥兒亂說的,不做數!’。
然後用那雙紅腫的眼眸,看著韓紹帶著幾分羞意正色道。
“紹哥兒,婉娘不要什麼富貴、尊榮。”
“婉娘隻要你……”
這一聲‘隻要你’,似乎用儘了薑婉渾身的力氣。
羞得她再也抬不起揚起的螓首。
失去力氣的身軀,本能地將韓紹的身體當成了支點。
“紹哥兒,抱我……”
如果說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的話。
薑婉這一聲‘抱我’。
落在韓紹耳中,仿佛這世上最嚴肅、最莊嚴的軍令。
“喏!”
韓紹便在懷中少女短促的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
而後一腳踹開身後破敗的院門,往院內大步走去。
身後那匹出身將軍府高門大院的戰馬,有些嫌惡地看著眼前的狹小門戶。
最後還是提溜著馬蹄跟上去。
沒辦法。
誰讓院中那少女驚呼之後,傳出的銀鈴般的咯咯笑聲,實在太過悅耳呢?
……
牆垣破敗。
雖然說不上四處漏風,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也難怪前身不惜戰場搏命,也要改變這一切。
若是換作韓紹來得更早一些。
他或許比‘他’的做法,還要瘋狂。
因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心懷誌氣的男人,會舍得讓懷中這樣明媚動人的少女,跟自己在這樣苦寒居所廝守一生。
不過前身做不到的事情。
他能做到!
前身給不了的東西。
他能給!
大步走向屋舍的那一刻,韓紹低頭在少女的額間淺吻了一口。
就像虎狼在自己的獵場裡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從今往後懷中的這個少女,就是自己的所有物!
任何覬覦、窺伺她的存在,他都會用鋒利的爪牙撕個粉碎!
隻是就在他心中浮現出這個想法的時候。
懷中少女的笑聲,卻是忽然一止。
不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吻。
而是因為韓紹剛一瞬間露出的眼神,實在是太過駭人。
甚至讓薑婉感覺到了幾分陌生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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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聽著韓紹溫和、寵溺的語氣。
薑婉這才回過神來,暗道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紹哥兒剛從戰場上回來,有些改變應該是也正常的……’
這般安慰了自己一聲。
薑婉想到城門處那一眼看不到儘頭的屍骸。
再看眼前活生生的紹哥兒,眼角流淚,臉上卻掛著溫婉的笑容。
“沒什麼,就是覺得很好,很開心。”
說著,伸出冰涼的玉手撫摸著韓紹的臉頰。
“真好……”
他活著……真好。
能見到他……真好。
薑婉心中呢呢喃喃。
動作輕柔且小心。
仿佛觸摸著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韓紹任由她放手施為。
心中也不免有些訝異。
因為以他翻看過的記憶來看,過去的薑婉似乎從來對前身做過這般親昵的動作。
這一番‘久彆重逢’,似乎一下子就大膽了許多。
‘所以……是我賺了?’
韓紹有些嘚瑟地想著。
然後將她抱進屋舍中。
屋舍簡陋至極,又年久失修,所以也沒什麼好看的。
唯一讓韓紹意外的是‘離家’兩月有餘,卻見不到多少塵埃。
隻是長時間沒有住人,少了幾分人味。
在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薑婉後,頓時就明白過來。
“你經常來打掃?”
薑婉有些害羞地避開韓紹的視線,嗯了一聲道。
“你離家出征,我自然要替你守好這個家。”
這番理所當然的語氣。
不免讓韓紹生出幾分對前身的嫉妒。
不過很快就高興起來。
因為從今往後,這樣的好女子就是自己的了!
再次重重啃了她一口,韓紹哈哈大笑。
心中快意至極。
直至將懷中女子笑得臉色通紅才罷休。
“放我下來!”
見韓紹抱著自己往床榻走去,終於感覺到幾分危機感的薑婉有些慌亂道。
隻是正在興頭上的韓紹,充耳不聞。
直至將她放到床榻上後,才停下動作。
或許是韓紹的貪婪目光有些嚇人,薑婉有些害怕地蜷縮了下身子。
“你……你想乾嘛?”
韓紹咧嘴一笑,目光裡儘是不懷好意。
隻是就在薑婉惴惴不安,以為自己要落入虎狼之口的時候。
韓紹卻隻是牽起她冰涼的玉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催動了體內的法力,替她溫暖著身子。
可儘管他再小心,第六境的龐大法力對於薑婉這樣的小修士來說,又何其浩瀚。
幾乎是瞬息之間,原本身體冰寒的薑婉,便感覺自己仿佛被夏日烈陽所籠罩。
“好熱……”
瞬間收起法力的韓紹,差點被這短短兩個近乎呢喃的字音,攝去心神。
不過很快他便奇怪道。
“你是後天真氣境修士?”
見自己這個隱藏許久的秘密,被韓紹發現。
生出幾分熱汗的薑婉,有些心虛地避開韓紹的視線。
人跟人的個體差異。
有的時候甚至要比人跟動物還要來得大。
曾經的韓紹刻苦修行,也難以寸進。
可對於薑婉而言,卻不過水到渠成。
甚至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前提下,還一路突破到後天真氣境。
為了維護韓紹的自尊心,薑婉不得已之下,隻能將修為跟這一身天賦悄悄隱藏起來。
而她這番神色變化,自然逃不過韓紹的視線。
微微歎息一聲,韓紹用力握了握她變得溫熱的手,柔聲道。
“以後在我麵前,不用這般委屈自己。”
聽聞韓紹這話,薑婉目光怔怔地看著他。
委屈?
沒有啊。
喜歡一個人,讓他開心,自己也就開心。
又怎麼會委屈?
不過看著韓紹認真的眼神,薑婉還是‘嗯’了一聲。
隻是她很快意識到,曾經不過築基凝血修為的韓紹,如今的修為好像高得有點嚇人。
“你突破了?”
而麵對薑婉小心翼翼地問話,韓紹點頭。
“在戰場上,有了一點奇遇。”
既然是奇遇,肯定不能讓彆人知道。
可薑婉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問道。
“那……你現在修為很高嗎?”
韓紹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
“算是很高吧。”
薑婉眼中閃過一抹驚喜與驕傲。
太好了!
看以後還有誰說我家紹哥兒是廢物!
他隻是大器晚成!
於是趕忙帶著幾分小心,追問道。
“有多高?”
韓紹怔了一下。
隻是為了避免嚇到她,帶來某些不必要的猜忌。
隻能硬著頭皮,含糊其辭地比劃道。
“比鎮遼城最高的樓,還要高那麼一點點!”
可韓紹這般模糊的話,落到薑婉耳中,卻讓她眼中迸發一陣有榮與焉的強烈神采。
不過很快她眼中的這份激動與驕傲,便被一股湧上心頭的落寞所取代。
因為這世上終究是以武為尊。
修為的強大,總會帶來很多曾經遙不可及的東西。
如今紹哥兒這般強大了,自己是不是就配不上他了?
就像嬸娘一樣,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總擔心叔父會嫌棄她,甚至不要她了。
隻是她心中的這份落寞與緊張,轉眼便被韓紹的一句話安撫下來。
因為她的紹哥兒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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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過去韓紹讀書的時候,薑婉也跟在後麵學過一些。
自然聽得懂這寥寥四句話的意思。
這一瞬間湧上心頭的巨大感動,頓時讓薑婉淚眼婆娑起來。
不得不說。
這一次戰場歸來,紹哥兒真的變了好多。
曾經恪守禮節,木訥得像個呆瓜一樣的存在。
如今不但舉止放肆了許多。
還慣會賺女兒家的眼淚!
可薑婉卻是很開心。
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開心過!
“紹哥兒……”
看著少女閃爍著瑩瑩水光的目光,聽著她這聲近乎呢喃的呼喚。
韓紹應聲道。
“嗯,我在。”
薑婉有些貪心道。
“那你會一直都在嗎?”
韓紹應聲。
“嗯,一直都會在。”
薑婉口中呢喃。
“真的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薑婉心中祈禱。
‘如果真的是夢,就讓婉娘夢死在這樣的夢境裡吧。’
‘最好此生此世,都不要再醒來。’
薑婉……
她癡癡地看著韓紹。
然後好像突然驚醒過來一般,難過道。
“紹哥兒,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韓紹聞言,這才注意到少女散亂的發絲,紅腫的雙眼。
甚至就連眉心貼上的粉絲花子,殘缺歪斜得隻剩大半。
看上去有些滑稽和狼狽。
韓紹沒忍住笑了一聲。
頓時引得薑婉更加難過了。
直到韓紹聞言安撫了一陣,才讓她好受了一些。
“婉娘天生麗質,不管怎樣,都很美。”
薑婉有些低沉地嘟囔道。
“人家畫了好久,全都白費了。”
怎麼會白費?
這一顆赤誠的真心,哪怕再糟糕的妝容,也勝卻這世間萬千庸脂俗粉。
韓紹一邊感慨,一邊安慰著。
隻是這時薑婉卻是又將那個一直抱在懷中不肯鬆手的包裹,遞到韓紹麵前。
“這是什麼?”
麵對韓紹的疑惑,薑婉輕咬薄唇。
“是冬衣。”
“天冷,我怕你冷,就給你做了一件冬衣。”
“本來想讓你回來就穿上的。”
“可是那會兒被我弄臟了……”
“這會兒是穿不成了……”
見薑婉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難過模樣,韓紹心中微疼,趕忙道。
“怎麼穿不成!”
“正巧我現在冷得很!快快與我穿上!”
說著,起身就要卸甲。
隻是直到現在這穿甲、卸甲,對於韓紹都是件麻煩事。
一番手忙腳亂的樣子,頓時逗得薑婉破涕為笑。
一麵上前嘗試著為韓紹卸甲,一麵嘟囔道。
“真不知道你出征的時候,是怎麼辦的!”
韓紹臉色有些僵硬。
“袍澤幫忙的。”
薑婉聞言,有些訝異道。
“那你的袍澤,人還蠻好的。”
“有時間真該謝謝人家的照顧。”
韓紹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確實。”
隻是這話說著,趕忙又補了一句。
“謝,就不用了。”
“她不喜歡這些虛的。”
薑婉聞言,也沒往心裡去。
隻覺得自家紹哥兒這個袍澤,還真是個實在人。
並且讓韓紹可以跟對方多多交往,對人家好一點。
不要刻薄了人家。
韓紹眼角一抽,點頭連連稱是。
一番絮絮叨叨的忙碌之後,韓紹終於卸下了甲。
然後穿上了那身暖和的冬衣。
不錯。
挺合身。
就是正巧印在胸前的臟汙,有些辣眼睛。
薑婉噗嗤一聲笑了。
美目盈盈地望著韓紹,隻覺得心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填滿。
再也容不下一絲一毫的其他東西。
“你歇一會兒,我去給你做些飯食。”
說著,薑婉有些怯怯道。
“我忘了買菜了,晚上吃粥,好不?”
韓紹哪會在意這些。
直說‘好。’
……
炊煙嫋嫋升起的那一刻。
韓紹目光迷離,心中感慨。
都說‘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誠不欺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