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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烈士百戰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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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十三。

寒冬剛巧正至四九。

一夜都沒怎麼睡著的薑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等看到天邊泛起的蒙白,頓時一驚。

趕忙起身穿上衣裳,快步推開嬸娘的房門。

準備叫嬸娘起床。

可沒想到嬸娘已經早早地起身,穿著那身過年才舍得穿的衣裳,正對鏡貼著花黃。

那年逾四十的婦人,在看到薑婉的那一瞬間,臉上閃過一抹難言的羞澀。

“乖囡,嬸娘好看嗎?”

從未見過嬸娘這般神態的薑婉,淺笑一聲。

“好看,嬸娘最好看。”

聽著薑婉這聲明顯的奉承之言,薑嬸白了她一眼。

“你這妮子,慣會騙人。”

說著,有些落寞地看著昏黃銅鏡裡的女子倒影,歎息一聲。

“哎,嬸娘老了,你叔父怕是不喜歡了。”

“男人啊,就喜歡年輕的,漂亮的。”

“隔壁老鄧,那麼一把歲數了,還討了個小的……”

見嬸娘這番自怨自艾,薑婉安撫道。

“放心吧,嬸娘這般好看,叔父怎麼會不喜歡?”

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替嬸娘描了描眉。

然後又讓她照了照銅鏡。

薑嬸以手撫著臉頰。

“以前你叔父在家的時候,都是他替我畫眉。”

“害得伱嬸娘這眉,總是畫不好……”

薑嬸嘴上說著埋怨的話,可眼中卻是落下淚來。

“所以啊,隻要他能活著回來,給我繼續畫眉。”

“他要討個小的,我也願意隨了他的意……”

“真的!隻要他能活著回來,他討個十個八個,我都不帶眨眼的!”

薑婉將嬸娘攬入懷中。

“那咱家以後可就熱鬨了。”

打趣了一句,薑婉柔聲安慰道。

“嬸娘彆哭,哭花了妝容,就真的不好看了。”

說著,又強調道。

“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薑嬸聞言趕忙止住了眼淚,慌亂道。

“真的嗎?妝花了嗎?”

這世上的女子,大多不知道什麼是‘士為知己者死’。

但那後半句‘女為悅己者容’,卻早已刻入了骨髓。

薑婉聽著嬸娘絮絮叨叨地說了會話。

叔父的好,叔父的壞。

說她沒用,這麼年沒能給薑家留個後,死後怕是也無顏麵對薑家先祖。

說她不是善妒,隻是不舍得將叔父分潤給她人。

說叔父在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還年輕。

說叔父不在的時候,她好像忽然就老了。

說……

嬸娘所說的一切,都是關於叔父的。

或許她的世界裡,也隻有叔父了。

薑婉目光怔怔地看著嬸娘。

這一刻的她,在嬸娘身上仿佛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因為她的世界裡,似乎也隻有紹哥兒。

……

重新返回自己房間的薑婉,端坐在自己的梳妝台前。

理了理雲鬢,挽起了發髻。

將早已剪好的粉色花子,貼在額間。

最後才將紅布包裹的木釵取出,插在發間。

昏黃銅鏡中的二八少女,一顰一笑,明媚而溫婉。

本來做工粗糙的廉價銅鏡,隻因為倒映了她的影子,似乎便價值連城了起來。

薑婉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她從來沒有這般好好看過自己。

今日一看,忽然感覺自己其實也不差。

“這樣的話,待會兒他就能第一眼看到我了吧……”

這般呢喃自語一聲。

薑婉歡快地站起身,將那身顯眼豔麗的衣裳換上。

一個回旋,一擺飛舞。

薑婉對著虛空施了一禮,俏皮笑道。

“妾迎郎君歸……”

……

三日前,將軍府傳出消息。

大軍已經啟程南歸。

按行程算,今日必然能抵達鎮遼城。

所以一大早,無數道身影便蜂擁著走上街頭,對著城門處翹首以盼。

薑婉和嬸娘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早了。

可到底是因為梳妝,耽誤了一些時辰,等到的時候,頓時傻眼了。

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薑婉差點急哭了。

嬸娘臉色也不好看。

畢竟她花了那麼多工夫打扮自己,可不是為了給彆人當背景板的。

於是麵色一狠,當即斷然道。

“乖囡,彆急,看嬸娘的!”

說著,便拉著薑婉一路橫衝直撞,經過一番‘衝殺’之後,她們終於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被她這般不講理擠開的一眾婦人,頓時罵罵咧咧。

但薑嬸何許人也?

論罵街,她自問從來沒有怕過誰!

一番唇槍舌劍之後,薑嬸傲視四周,臉上寫滿了‘無敵’二字。

可下一刻,她便隨後才衝身邊的薑婉慌亂道。

“快看看我妝花了沒?花了沒?”

薑婉對於嬸娘的勇悍,早已了然。

在跟身邊一眾女子一陣致歉後,看著嬸娘須發散亂,木釵歪斜的狼狽樣子,薑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剛上前為她整理了一番,可隻整理了一半,便聽得城外隱約傳來一陣宛如悶雷的馬蹄聲。

來了!

回來了!

他們鎮遼兒郎回來了!

“大軍入城!閒人退避!”

“阻礙大軍通行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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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擾大軍者,斬!”

“……”

聽著城防營騎軍在大街上的來回呼喝。

作為幽州軍事重鎮的鎮遼城百姓,自然早就熟悉了這樣的規矩。

所以對於那一個個肅殺冷酷的‘斬’字,倒也沒有什麼不滿。

全都用熱切、渴望的目光,望向了城門的方向。

唯有薑嬸雙目失神、目光呆滯地不斷呢喃著。

“怎麼會這麼早?怎麼會這麼快?”

薑婉手忙腳亂的為她整理著,隻是忙中出亂,最後隻能無奈放棄。

“算了,嬸娘,這樣或許……或許更顯眼……”

“叔父肯定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聽著薑婉有些心虛地言不由衷。

薑嬸傻了。

而這時,隆隆的馬蹄已經越來越清晰。

很快一眾身穿黑甲、身胯高頭大馬的威武身影,便緩步出現在城門處。

“進城了!大軍進城了!”

整齊劃一的馬蹄,踏動著地上的石板。

清脆的馬蹄聲,仿佛不斷敲動著的戰鼓。

讓人目眩神搖,洶湧澎湃。

這個時候薑婉也顧不得自家嬸娘了,有些慌亂地再次理了理雲鬢。

然後死死抱著懷裡的冬衣,伸長了脖子往城門處看去。

隻是她身處的這個位置,稍稍有些靠後。

並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那些入城的鎮遼軍。

不過,她還是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驚呼。

“快看!頭角崢嶸,身披鱗甲!好神駿的異種!”

“那角是龍角嗎?真威猛!”

“還有他們的軍旗!龍首狼身的異獸……咦,以前怎麼沒見過?”

麵對這樣的疑惑,有消息靈通的很快便解釋道。

“什麼異獸!那叫睚眥!龍之九子之一!”

“那應該是咱們鎮遼軍彆部之一的陷陣營!”

“那位身胯異種的將軍,應該就是那位帶著區區三百人,橫掃草原的韓司馬了!”

說著,見身邊眾人露出不解的眼神。

於是有些得意地傲然道。

“就是那位在定北城下,陣斬兩尊蠻狗法相大能的那位!”

定北城下陣斬兩尊蠻狗法相大能,這事大家都知道。

但‘以區區三百人,橫掃草原’這個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說話的那人,也是因為家裡有人在將軍府做事,才隱隱聽到了一些。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以為是以訛傳訛的誇張之言。

畢竟這事未免太過離奇、太過傳奇,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可聽那位族兄講,這事已經由將軍府上報神都太尉府,斷然是作不得假的。

他才跟著相信起來。

而其他聽到這話的眾人,一時間自然很難相信。

不過這絲毫不妨礙他們對眼前這支率先入城的小股騎軍,報以極大的熱情。

畢竟不管這位韓司馬是不是真的跟此人說的那樣,‘以三百人橫掃草原’。

單憑他斬殺兩尊蠻狗大能,就足以讓他們敬仰、崇拜。

一時間無數道聲音,高呼‘陷陣營’之名。

而那一眾踏馬走在街道上的陷陣營將士,忽然傳來一聲肅然的回應。

“禮!”

瞬息之間。

三百餘道身影肅然向簇擁在兩旁的百姓,行了一個軍禮。

很少受過軍禮的一眾百姓,短暫愣了一下。

隨後頓時爆發出遠比先前更加狂熱的呼喊。

一片高聲呼喊中,有人忽然喊了一聲‘韓司馬’!

而身胯異種神駒的身影,順勢投下目光。

隻是就在對方惴惴不安的時候,那全身被籠罩在黑甲內的挺拔身影,忽然衝他揮了揮手。

如此出乎預料的舉動,頓時引得無數百姓一時失聲。

這可是一尊能夠斬殺兩尊法相大能的頂尖強者啊!

見自己這番舉動,似乎嚇到了一眾百姓,那高居異種神駒上的身影,淡笑道。

“鎮遼軍為爾等之城牆,我不過這城牆上一塊磚石。”

“爾等何故如此畏懼於我?”

聽到這話,一眾百姓愣了一下。

隨後頓時明白過來這位韓司馬話裡的意思。

不錯!

鎮遼軍是守衛他們的城牆。

這位韓司馬再強,也是保護他們這些百姓的存在。

自己到底在怕什麼?

於是下一刻,不少人終於拋開顧慮,高聲呼喊。

“韓司馬!”

而那道高居馬上的身影,似乎正如他所說的一般,不時揮手做出回應。

一時間,本來就深受鎮遼城百姓擁護的鎮遼軍。

似乎一下子就跟百姓們拉近了距離。

哪怕是家中沒有子弟從軍的百姓,也瞬間感覺親近了許多。

雖然沒有達到傳說中‘軍民如魚水’的境界。

但韓紹也算是滿意了。

正踱步前行的時候,街道兩旁的人群中卻是傳來一聲不和諧的尖聲呼喊。

“薑虎!你個殺千刀的!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啊!你個沒良心的!”

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韓紹近乎下意識地投下視線。

看著在人群前方不斷揮手,披頭散發滿是狼狽的身影,饒是韓紹見慣了大場麵,還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而身處陣列中的薑虎更彆提了。

要不是臉上罩著麵甲,他差點忍不住以手掩麵,羞於見人。

聽著身邊袍澤‘庫嗤、庫嗤’的悶笑聲。

薑虎趕忙傳音,怒斥道。

“閉嘴!你個彪娘們兒!有什麼話,等回去再說!”

丟死人了!

而被耳畔清晰無比的傳音嚇了一跳的薑嬸,呆愣了片刻,隨後便委屈地痛哭起來。

“好啊!薑虎!你個沒良心的,你罵我!”

“枉我一大早就梳妝打扮……”

不過眼看著她哭著哭著,就破涕為笑。

對夫妻倆極為了解的韓紹,頓時就知道薑虎應該是說軟話求饒了。

隻是此時的他哪有心思關注這些。

目光稍稍在薑嬸身邊挪移了稍許,便定住不動了。

人群中一襲冬衣的身影,仿佛一瞬間就撼動了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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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原本隻存在於畫中的精靈,一點一點在這個世間、在他眼前鮮活起來的玄妙之感。

明明他不是‘紹哥兒’!

明明他根本沒有見過對方!

可這一刻的神魂悸動,饒是他如今已經登臨金身境,也壓製不住。

“婉娘……”

冰冷的黑色麵甲下,輕聲呢喃自語一聲。

差點沒忍住直接就翻身下馬,衝到她麵前,直接將她縱攬入懷!

可當他看到少女怯弱地躲避開他的目光,頓時清醒過來。

神色一黯間,緩緩收回目光。

‘我終究不是紹哥兒……’

這般在心中自語一聲。

而他剛剛那一刻的神色變化,自然瞞不過從進城以來就一直保持著‘戰鬥’狀態的公孫辛夷。

不得不說,這世上有一種人。

哪怕她站在人山人海中,哪怕她穿著最質樸衣裳。

哪怕她身無點綴。

你還是能一眼看到她。

所以公孫辛夷根本沒有費什麼神,便看到了人群裡的少女身影。

‘就是她?她就是婉娘?’

少女明顯是經曆過一番精心打扮的。

隻是她所謂的打扮,在公孫辛夷這樣的世家貴女眼中,簡直是粗陋至極。

沒有錦衣華服。

沒有鑲金戴玉。

有的隻是一襲漿洗得發白的冬衣。

有的隻是一根插在發髻間的木質釵子。

可當公孫辛夷看到對方額間貼上的粉色花子,還是免不了在心底感慨一聲。

‘確實我見猶憐……’

特彆是對方眉眼間,那與江南女子一般無二的溫婉與柔順。

她公孫辛夷怕是這輩子都學不來。

正神色黯淡的時候,卻見那少女忽然有些害怕避開了韓紹的視線。

‘沒認出來?’

公孫辛夷微微一愣。

等到看到韓紹有些黯然地挪開視線,公孫辛夷心中頓時一喜。

居高臨下地瞥了下方人群中的少女一眼,有些不屑地想道。

‘真正心裡想著一個人,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想來也隻是虛情假意罷了……’

‘不過這樣也好……’

某人終究已經不是昔日籍籍無名的微末小卒了。

如今的他,注定要騰於九霄,俯瞰於這茫茫人世間。

能陪在他身邊,給予他幫助的,也隻有她公孫辛夷。

想到這裡,公孫辛夷默默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她已經打算好了。

若是韓郎不反對,回頭贈予她一番難以想象的榮華富貴,便解了婚約吧。

這樣一來,或許對大家都好。

而就在公孫辛夷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卻不知道薑婉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她。

看著那名緊緊跟在那位韓司馬身邊的女將。

薑婉下意識就有些心慌。

莫名地總感覺這位氣息強大宛如神女的女將,好像要搶自己此生最為珍貴的存在一般。

隻是很快她便自嘲一笑。

這等居於雲端的高貴存在,又怎麼會無恥、卑鄙到跟自己這個市井小民搶東西?

不可能的。

要知道她這一生除了她的紹哥兒,彆無其他。

總不能她要搶紹哥兒吧!

嗬嗬!

薑婉差點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

雖然在她心中,她的紹哥兒是無價之寶。

但她從沒天真到以為彆人也這麼覺得。

‘隻有屬於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剛剛路過的那名威武強大的韓司馬。

就算他無論說話的聲音,還是身形都跟她的紹哥兒很像。

那又怎麼樣?

他終究不是她的紹哥兒。

彆的不說,單單他剛剛看自己的眼神,就不是!

紹哥兒的眼神,從來都是溫和的。

而那位韓司馬,卻銳利如鷹狼!

看人的時候,讓人忽然沒由來地害怕。

像是要吃掉自己一般。

所以薑婉慌忙便挪開了視線,用手中為紹哥兒準備的冬衣,遮住了自己的臉。

因為她從小就聽身邊的人說,這些個權貴之人最壞了。

看到長得好的女子,就要搶到府裡去。

而她從小就生得好。

所以長大之後,但凡出門都會用帷幔遮麵,免得生出什麼事端來。

今日沒戴帷幔,也隻是希望紹哥兒能第一眼看到她。

卻沒想到還沒被自己紹哥兒看到。

反而被那什麼韓司馬看到了。

‘那韓司馬……不會把我搶回去吧?’

薑婉有些惴惴不安地想著。

然後繼續等她的紹哥兒。

可等啊,等啊……

一道道身披黑甲的身影,從自己眼前路過。

她還是沒有等到。

直到那一具具被拉進城內的烈士屍體,經過自己眼前。

薑婉渾身的力氣,仿佛突然被抽了個乾淨。

因為她忽然意識到……

紹哥兒明明跟叔父是一個營的。

叔父回來了。

紹哥兒呢?

她的紹哥兒呢!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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